定州在繁城以南的地方,眼下是南洲驻军的驻地范围,定州城中早就不是唐家了,温印回来也安稳。
“到定州城了吗?”丁卯好奇趴在窗户上。
“嗯,到了。”温印轻声,怕丁卯看不到,又抱起他,丁卯刚好能这么看到马车窗外。
童年:“……”
童年已经观察一整日了,眼下还在观察中。
这根豆芽,该不是真是温印的儿子吧?
但确实很亲近……
可都这么大了,什么时候生得?
该不会,真是太子的儿子吧?
童年两腮鼓起,活像只胖头鱼……
温印转眸看他,“到定州了,回家吧。”
童年没吱声。
温印看他。
童年双手环臂,两腮鼓得更厉害了些,“你没答应我就不回去!”
顺带轻哼了一声。
丁卯转头看他,同温印道,“他好像生气了……”
童年看了丁卯一眼,但还是没看温印,没出声。
温印目光却落在马车外,轻声道,“嗯,我们到了,下马车吧。”
童年:“???”
丁卯顿时兴奋起来,“到了!”
“走吧。”温印起身,牵他下马车。
“喂!”童年出声,但温印和丁卯都没搭理,童年撩起车窗上的帘栊看了看,真是到娄家新宅了,他家在老宅对面呢,同这里还远呢
童年刚放下帘栊,准备追着下马车,就听温印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送他回童府吧。”
“是。”车夫应声,童年还没来得及应声,马车就驶离,童年想让停下,他也要去,但驾车的侍卫都是彭鼎手下的驻军,没人搭理他。
温印在新宅门口,还能听到同马车一道远去的鬼哭狼嚎声。
丁卯则是好奇看着眼前。
鲁伯和周妈早就在新宅大门口等候了,见温印,两人都上前,“东家。”
只是看向丁卯的时候,又多了几分好奇。
虽然早前的东家的信已经送来府中,老夫人已经知晓,鲁伯和周妈也都知晓东家带回来一个小孩子,但看到丁卯的时候,鲁伯和周妈还是忍不住好奇,但又怕吓倒他,纷纷行礼,温和问候,“小公子。”
丁卯眨了眨眼睛,然后看向温印。
温印轻声道,“这是鲁伯和周妈。”
丁卯朗声,“鲁伯,周妈。”
虽然朗声,却都是奶声奶气……
府中已经许久没有小孩子了,尤其是早前少东家夭折之后,眼下忽然听到丁卯的声音,鲁伯和周妈都既惊喜,又有些感叹。
“小公子……”
温印看向丁卯,“走吧,去见曾祖母。”
“嗯。”丁卯听话点头。
鲁伯在前带路,周妈跟在温印和丁卯身后,温印还是牵着丁卯。
“这里就是家里吗?”丁卯眼睛左顾右盼。
“是,这里就是家中,日后,曾祖母同你都住这里。”温印应声。
丁卯笑着看她,“我喜欢这里。”
温印也笑。
这处新宅是她过目的图纸,比起老宅多了些书香底蕴在,再加上宽阔大气,丁卯应当习惯。
“老夫人在等东家了。”新宅老夫人苑前,周妈驻足。
鲁伯到了此处,就带人去收拾房间了,周妈入内通传,“老夫人,东家和小公子回来了。”
区老夫人正看著书册,方才没留意,听到周妈这句,才放下手中书册。
丁卯跟着温印一道入内,听温印在身侧说,“阿冕,那就是曾祖母。”
丁卯仔细看了看,区老夫人也握着手中的手册看向他,祖孙两人都在相互打量着对方,这幅场景莫名有些喜感,也有些温馨,最后还是丁卯先笑起来,“曾祖母。”
“哟,还是个嘴甜的。”区老夫人也放下手中书册。
温印朝丁卯道,“去吧。”
好像经过刚才那翻对视,丁卯也不怕了。
曾祖母很慈祥,而且,也不呆板,刚才还冲他笑,眼神里也有东西一样,丁卯好奇上前,“阿冕见过曾祖母。”
区老夫人笑了笑,“好机灵的小孩子,多大了?”
“四岁了。”丁卯应声。
“哟,四岁了,那会认字了吗?”区老夫人是真心喜欢小孩子,同小孩子说话的时候也是跟着一样的童声童气,所以丁卯喜欢。
温印看向外祖母和丁卯两人,你一句,我一句,都很开心,越发觉得把丁卯放在外祖母这里是对的。
温印目光落在外祖母身上,外祖母最喜欢孩子。
丁卯在,外祖母眼中多了不少东西。
温印没有打断,就在一侧坐下,听着他们两人说话。
有的孩子天生健谈,有的孩子需要引导,温印印象中丁卯乖巧,但不算健谈的那种,但许是外祖母在引导,一来二回,丁卯说了许多话。
人和人之间的亲近,很大部分都是靠接触。
接触得越多,越容易亲近和熟络起来。
周妈端水来的时候,丁卯已经坐在区老夫人临侧的位置上,咕噜咕噜得喝着水,是说了这么久的话口渴了。
“看给孩子渴的……”区老夫人眸间都是笑意。
温印看得出来,外祖母很喜欢丁卯。
“我还想要,谢谢周妈。”丁卯很懂礼貌。
“老奴现在这就去取。”周妈赶紧。
温印起身,伸手摸了摸他后背,是出汗了。
早前同龙凤胎一处的时间久,温印很清楚,小孩子一出汗就容易生病,丁卯尤其喜欢出汗。
“去跟福旺换身衣裳吧。”温印嘱咐了声。
丁卯下了凳子,“曾祖母,我先回去换衣裳了,晚些再来看你。”
区老夫人忍不住笑,“好,曾祖母等你。”
丁卯这才跟了福旺一道离开。
等丁卯离开苑中,温印同区老夫人的目光才从丁卯的背影上收回。
“外祖母。”温印问候。
区老夫人看她,“见到太子了?”
温印忽然觉得外祖母话中有话,莫名脸红,“嗯。”
“这月余都同太子在一处?”区老夫人接着问。
温印又接着轻嗯一声。
区老夫人又笑了笑,不说话了,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温印也照做。
“太子怎么样了?”区老夫人放下茶盏问起,温印支吾道,“哦,同早前比,长高了,壮实了,病也好了……”
“哦。”区老夫人别有意味应声。
温印:“……”
“久别重逢,太子可是有许多话对你说?”区老夫人放下茶盏,继续道,“譬如,诉衷肠?”
温印冷不丁被茶水呛到。
温印总觉得外祖母的话一句套着一句,温印怕她再问,“对了,外祖母,我同你说阿暖的事吧。”
这一招果然好用,区老夫人眸间微滞,既而应声,没有继续问李裕了。
温□□中唏嘘,开始同外祖母说起柏靳和赵暖。
果真,外祖母也像刚才问起李裕一样,问起柏靳,温印也如实将他们几人一处的事情说与外祖母听。
好在,丁卯很快换了衣裳回来了,温□□中长舒一口气。
而随着丁卯的到来,区老夫人的注意力再次放在小丁卯身上,温印终于不用担心外祖母一直追问李裕的事。
外祖母心里比谁都清楚。
看着外祖母同丁卯一道说着话,温印余光瞥到苑外,很快起身,清维……
清维也看向她。
丁卯同外祖母一处,温印则去了苑中,“你在这儿?”
清维颔首,“嗯,老太太说夫人这处回来要四处奔走,眼下风声算过去了,让奴婢来定州,跟着夫人,也方便些。”
温印莞尔,“宝燕他们几个呢?”
清维应道,“宝燕同奴婢一道来的,塘间和鱼跃还在老夫人跟前,老夫人和侯爷想夫人了。”
温印轻声道,“我正好要路过云州一趟,届时去看祖母和父亲。”
眼下李裕已经在繁城讨逆,李裕都还活着,她假死旁人也会以为是同李裕一处的,没什么好避讳的了。
清维颔首。
……
在家中的这一日过得很快,他们回娄府差不多是晌午后。
丁卯同区老夫人说了好些时候的话,晚上一道用了晚饭,又一面陪着区老夫人散步消食,一面熟悉家中,很快就到了入夜掌灯的时候。
小孩子都睡得早。
入夜不久,清维就带了丁卯去沐浴洗漱。
丁卯说今晚要睡曾祖母这里。
清维细心,这一路上福旺能照顾,但照顾得糙了些,清维和宝燕要细心许多。
等丁卯沐浴出来,睡在区老夫人苑中的东暖阁内。
丁卯要同曾祖母一道,东暖阁在老夫人苑中,同主屋连在一处,很方便。区老夫人和温印一道陪着他,丁卯闭眼前,看着区老夫人,“曾祖母,那明日,你同我做数独,说好的哟~”
区老夫人笑道,“说好的。”
丁卯这才满意睡了。
丁卯不算自来熟的孩子,但能从长辈这处感受到善意和暖意。
同区老夫人在一处的时候,丁卯觉得温暖踏实,不再心里担心受怕。
等丁卯睡着,温印才扶了外祖母起身。
“陪外祖母去苑中走走吧。”区老夫人开口。
“外祖母不休息吗?”温印意外,“今日陪了丁卯大半日了。”
区老夫人轻叹,“外祖母还没老到这个程度。”
温印跟着笑起来。
两人在苑中散着步,温印挽着区老夫人,听区老夫人道,“我想你也不会闲着,就先让清维和宝燕两个丫头来了,早前是有不便,眼下太子都在繁城讨逆了,顺子和福旺两人怎么也比不上清维和宝燕两个丫头细心,就先做主了。”
“外祖母周全。”温印轻声。
“你之前怎么打算?”区老夫人也问起。
温印叹道,“真同外祖母商议,李裕这处都在前端,无论是粮草还是药材,还是马上入冬常备的冬衣物资,这些都需要时间提前准备,也需要人做,但这么做,娄家就会牵涉其中,所以,要同外祖母说一声,这次要支持李裕,娄家就没有后路……”
区老夫人驻足看她,眸间笑道,“阿茵,娄家的生意在你手中这么久,你对这些早就轻车熟路,也有自己的判断。娄家已经给你了,你是娄长空,做你想做的事,外祖母永远是你的后盾。”
温印看她,“外祖母,我先去南边一趟。”
区老夫人会意,一般说到城池都会说具体的城池,只有同铁矿这类敏感的物资相关才会用南边,东边,西边代替,区老夫人低声,“这不是小事,而且,光开采不够,还要会冶铁锻造,这些,娄家早前没碰过。”
温印继续道,“之前童家出事,我去过一趟源和,在那里见到了张许可。张家早前就在私下做这种生意。”
区老夫人看她,“你也知道是私下,他做的是巴尔的生意,这种事情轻易不会落人口舌,你有把握。”
“没有。”温印如实道,“但我见过张许可这个人,外祖母说过,做生意就是看人,我觉得有机会可以谈,而且,张家手中有大量物资,要谈的很多,未必就冶铁锻造这一条,而且这一路也应好筹集物资,怎么都要往南边去。正好云州在路上,祖母和爹在,可以路过云州见见他们。”
区老夫人伸手绾了绾她耳发,“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家中还有外祖母在,外祖母会照顾好娄冕的。”
“好。”温印拥她。
“哼!”童年没好气,“你来做什么?”
早前温印让人将他扔回童府,童年气了三两日。其实心里还想去找温印的,但是又怕温印身边的这些侍卫。
这些侍卫和以前的侍卫一点都不像。
以前的侍卫和和气气的,这些一个个凶神恶煞的,他看到都怕,所以不敢去。
温印握拳轻咳两声,“我要出趟远门,很久才回来,去不去?”
童年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仍旧环臂生气,忽然听到“去不去”这几个字的时候,眼前一亮,“嗯?”
温印轻叹,“哦,不去算了。”
童年连忙上前,“去去去!哪里都去!嘻嘻!”
彭鼎看着这个家伙都愁死了。
温印轻声道,“我去找张许可,谈生意。”
听到张许可三个字,童年立马变脸,“不去。”
温印转身,“好,那算了。”
眼见温印又转身了,童年咬牙,“去!”
“你不是不去吗?”温印看他。
童年一本正经,“干嘛不去,说了要去学的,我刚才只是表达一下我对这个人的不喜欢,但说了我要给你学的,等我带上我的金算盘!”
彭鼎头疼,他真的去找他的算盘去了。
“来了!”等他折回,一脸兴奋看向温印,“你教什么我都学!”
温印笑道,“想多了,我缺个跑腿儿的,盘腿儿带金算盘太招摇了。”
童年:“……”
童年委屈,“那我放回去。”
彭鼎恼火,就这样的,能做生意吗……
自四月下旬繁城发檄文讨逆开始,李裕同李坦的对峙一触即发,很快便进入各处的激烈交战中。
先是来城,再是照城,裙城,坞城……
战火蔓延开来,就不是朝夕之事。
正月要结束,李裕看向一侧的黄历,眼下已经六月初,很快,也并不轻松。
“殿下,坞城的消息。”参军一个接着一个。
一侧郭从容和汪云峰一道,另一侧江之礼同刘太傅一道,还有旁的驻军将领并着参将,谋士,每日都很紧张,没有一日可以松懈。
李裕刚看完坞城这处,又同刘太傅还有汪云峰一道。
“殿下,李坦手握重兵,已经挥师南下,安排大军压境,来势汹汹,不好应付。要正面交战,要付出很大代价,李坦知晓殿下想速战速决,所以反守为攻。我们想要快速,就要绕过这几处主力,绕过不是问题,但供给要跟上,但这么短的时间,很难能筹集这些物资……”汪云峰说起顾虑。
“如果没有会怎么办?”李裕记忆中物资就吃紧,但因为当时交战的时间长,但并不突显,眼下是要绕开李坦的人,物资的需求会大幅增加。
刘太傅应道,“就要正面迎战,时间会拖。”
李裕噤声,不能拖,一拖,李坦也在喘息。
他吃紧的时候,李坦也在吃紧。
“殿下。”江之礼上前。
“怎么了?”李坦思绪在别处。
江之礼双手呈上,“娄长空送的册子来,这是第一批备好的粮草,药材还有军需物资,问送往何处。”
李裕翻开,肉眼可见得松了口一口气,但眸间疑惑,“怎么这么快?”
李裕将册子递给汪云峰和郭从容。
两人接过,终于明白方才为什么殿下会松口气,这批物资来得太是时候。
只是,才一个月时间,怎么来得了这么快,这也是李裕方才问起的,江之礼应道,“听娄家的管事说,娄长空离开繁城的时候就让人在梳理册子了,这些是现成,立即可用的。旁的,娄长空还在想办法,也问,缺什么,提前告诉。”
“这是雪中送炭了。”郭从容轻叹。
只要交战,处处要钱,也处处要粮,就算驻军效忠,也需要粮草才能吃得动,而这个时候能率先送来的物资,都是定心丸。
李裕问候,“谁来的?”
江之礼应道,“叫韩渠。”
“我见见他。”
……
见韩渠前,李裕心中就有猜测,等见到韩渠时,果然应证了李裕心中的猜测。
就是他。
早前在离院修暖亭的曲工。
第一批物资的很重要,无论是清单,运送,沟通来回事宜,肯定都是最难的,也需要不断磨合和调整,这么重要的事,温印一定会交给最信赖的人。
同理,那时候温印忽然回京中,对周围的情况都不清楚,能同温印接头一定也是温印最信赖的人。
那首温印从一开始就要在离院重修暖亭,频繁出入离院的外人,只有修建暖亭的曲工。
所以李裕心中猜测这次来的韩渠就是当初的曲工。
等见到韩渠时,果真是。
“韩渠见过殿下。”韩渠拱手问候。
“阿茵还好吗?”李裕问起。
韩渠笑道,“殿下,我不同东家在一处,东家刚回定州,这些事情是东家早前就交待好的,所以,我并未见过东家。”
李裕意外。
韩渠又道:“不过殿下放心,东家这处安稳。早前收到的消息,东家已经离开定州,去筹备物资去了,也让告诉殿下一声,殿下放心,娄家不够还有旁人,殿下缺什么物资,提前同我说声。”
李裕颔首,“我知晓了。”
李裕让人唤了郭从容来,郭从容同韩渠在一处沟通物资之事,韩渠很干练,郭从容和他沟通很顺畅,也很愉快。
李裕想起早前的记忆,他那时并不知道,温印一直同他一处,他同李坦对峙的五年,都是温印在倾尽全力帮他。
他都不知道。
如今,知道了……
今晚又到夜深,李裕躺在床榻上有些睡不着。
他想温印了。
总会在有些夜深人静的时候,无可抑制得想。
他是男子,也会握着她的衣裳,一面想她,一面脸红阖眸做旁的事……
他是真的想她了。
“这里就是云州城啊?”童年早前没来过云州城。
温印轻嗯一声,只是等童年回眸的时候,冷不丁看到眼前一身女装的温印,又有些不适应。
童年脸红。
不是他特意脸红的,就是,很好看。
“东家到了。”彭鼎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晨间彭鼎外出了一趟,是后来才撵上的,所以今晨还没见过温印。
等一身女装的温印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彭鼎先是愣了愣,觉得哪里不对,忽然又惶恐瞪大来了眼睛,最后整个人石化。
娄,娄,娄长空?
女,女,女的!
彭鼎忽然反应过来为什么殿下会日日同娄长空在一处,原来……
彭鼎好似忽然之间什么都明白了!
为什么殿下黏着娄长空,为什么然给他跟着护卫娄长空,为什么娄长空要来云州城看望永安侯和老夫人,因为娄长空就是温印!!
娄长空,她原本就是殿下的夫人啊!!!
彭鼎脑海中就似炸裂了一般。
温印看了看他,微微笑了笑,目光便看向一侧。
不远处,黎妈快步上前,一面伸手捂了捂嘴角,眼眶通红,“夫人。”
温印轻声,“黎妈,我想你了。”
黎妈喉间哽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老奴担心死了。”
温印轻嗯一声,“我没事,我们都好。”
黎妈忍不住点头。
作者有话说:
先来两更,继续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