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那并不是他们要找的樋泉大河。
“请问樋泉在吗?”羽多野奈绪讲电话开至免提,诸伏景光见状迅速打开了手机的录音功能,并朝她点点头。
见录音已经开始,羽多野又说,“我和他白天在警署见过面,现在还有一些事情要确认。”
“樋泉先生吗,”电话那边的人耐心解释道,“他在今天下午已经出国了,说是要整理心情,这个号码联系国内的工作比较多,樋泉先生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合适接触工作,所以就把手机留在家里没有带走。”
“请问您是?”
“我是樋泉先生的助理。”
“那你知道樋泉去了哪个国家,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不太方便透露,当然,如果是警方有必须要樋泉先生协助调查的事情,我会联系他的。”
“我明白了。”
羽多野奈绪挂掉了电话。
她看着房间里其他人的表情,猜想他们现在肯定是动了报警的念头。
想来也是,按照对面的说法,如果出国只是犯人伪造的一个幌子,樋泉大河是否已经遇害还存疑,现在找到他的位置才是最重要的。
解决已经存在死亡的案件,和侦破受害者仍然可能存活的案件,这是考量不同的两件事,救人的优先级远远高于破案。
但羽多野奈绪现在还不能被捕。
和之前丹特陈被叫去警局问话的情况不同,只要被当作唯一的嫌疑人进了警署,羽多野肯定会先进行药检——她是一具尸体的真相就完全瞒不住了。
到时候等待她的或许会是被审判更糟糕的处境。
“你们可以回去再继续思考。按照我之前说的,我接受你们做出的所有选择,”羽多野奈绪突然下了逐客令,语气冷硬得像是一块石头。
她说:“像真正的警察一样面对真相吧,同学们。”
学生离开后他开始收拾起房间,将室内还原,若林春凉盯着重新被放回冰箱里的那颗头,一言不发地合上了冰箱的门。
他又去卫生间观察了一下自己露在外面的皮肤,确定自己没有和冰箱里的肢体一样有明显的特征。
洗手台热水腾起的蒸汽将镜子熏出大块白雾,他伸出手,在玻璃上写下关键词。
“黄印”、“川村学”。
“羽多野奈绪”、“凶手。”
他又在“羽多野”旁边画上一个箭头对准了“川村学”。
初步估计,他是shaoria所在组织的底层成员,似乎将自己加入组织的理由归到了羽多野身上,目前的立场不明。
而那五个学生调查尸体得到的情报可以让若林春凉基本断定,冰箱里的尸体就是羽多野奈绪的男友。
这样一来,她没有立刻报警,而是选择将头颅和四肢藏在冰箱里的原因也说得过去了。
并非是嫌疑人,而是受害者亲属——那五个学生应该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加上凶手重复作案后来寄来的手指,虽然目前还是没有决定性证据,但羽多野奈绪的嫌疑从感情角度来看被降到了最低。
镜子上写下文字缓缓滴下水,若林春凉抬手变形的名字全部擦掉,镜子中清晰出现了“他”的脸。
寒冷又毫无人气的面容,热水无法侵入这周身萦绕的寒气,连仇恨也被死亡带走的沉重躯壳没能留下任何东西,连痛苦和悔恨也都一并带走了。
要是她还活着,看到凶手寄来手指上的那枚戒指后,会有怎样的想法呢?
若林春凉驱使着身体,手指贴在镜面上描绘着羽多野奈绪的脸,当他开口时候,镜子里的女人也仿佛在与他对话一般。
“接下来我要做的或许会你的声誉造成不好的影响,但那只是暂时的。”他轻轻说,“作为回报,我会将阴沟里的淤泥从根部挖起,将迟来的结果送到你的面前。”
若林春凉露出一个浅笑,镜子里的女人也微微笑起来:“一切都将如我们所愿。”
……
相安无事了两天,那五个学生显然有自己的打算,没有来找若林春凉,也没有将尸体的事情说出去,在下课之后就立刻组队离开了学校。
若林春凉正常上课,去警局参与问话,消除见到的带黄印痕迹的人脑海中的记忆。白朗蒂在这几天没有任何行动,他只负责随身保管好那些媒介,等待着尤金查出一些新的东西。
警局的同事完全不知道羽多野奈绪还有一个恋人,她将自己的感情生活隐藏得很好,在同事的眼中,这就是一个一心工作的冷面警察……现在是冷面教师了。
每次去警署,川村学都会找机会来和她说上两句话,聊的内容无比正常,任谁见了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尊重前辈的热情小伙子。
在丢失了重要证物后,羽多野奈绪的前上司震怒,可他查不到任何线索,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同样,他们对艺术家的调查也没有任何结果,上面已经发话,如果再没什么进展的话就必须将他们全部放走。
怎么可能有进展呢,警署里都有shaoria的人了,做一些手脚那不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而那个凶手还在接连不断地给羽多野奈绪写信,发信人不可溯,信件的内容依旧是那些让人看了会感到恐惧与窒息的“心意”,对方隐隐提到了那五个学生,但又没有什么与行动有关的“恐吓”,就像只是随口一提一样。
等尤金终于从羽多野奈绪近几年的所有账单、邮件、来往记录里查出冰箱里那个人的身份时,任务时间已经快过去一大半了。
她的恋人是某八卦杂志的一位记者,这份杂志一向是以挖掘政治、经济、企业与官僚等等的丑闻为卖点,旗下的记者甚至从来不敢实名。
他发表过的新闻还曾经让警视厅大失脸面过。
这位记者在不久前休了年假,声称自己要去国外休息一段时间——和樋泉大河那边的说辞一模一样。
“所以他们才会隐藏着一段关系啊,”黑猫看着发到若林春凉手里的资料,啧啧说,“这要是被知道了,羽多野奈绪在职场上会被穿小鞋的吧。”
黑猫人性化的措辞没能让若林春凉有所触动,他隐约觉得有所不对。
在这之前,他可以把羽多野的事视为简单的“情杀”,但如果牵涉到现在这个程度,从另外的角度居然也能完全说得过去。
如果他是调查到什么东西之后被灭口了呢?
黑猫不是很理解他绕来绕去的逻辑:“您是不是想得有些复杂了呀?”
“我让那五个学生参与进来就是想看他会不会动静,”若林春凉说,“凶手没有对深夜留在羽多野奈绪宿舍的五个男同学有所行动,却对和她只是见了一面的樋泉大河下手……这不太合理。”
黑猫:“这五个可是警校优秀学员哦,奈亚觉得他甚至打不过波本!”
“干这一行的记者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若林春凉越想越觉得现在的思路才是对的。
记者发现了什么,所以被灭口了,樋泉大河的话……
回忆着樋泉大河之前的所有行为,若林春凉立刻明白了过来——
【我的超推理就是最强的:是樋泉大河把shaoria的名字摆到了你的面前。】
许久未出现的江户川乱步和他的想法同步了。
“没错,”若林春凉肯定道,“如果真的只是简单的‘情杀’,受害者的范围不会这么有针对性,羽多野奈绪的人缘很好,给她塞情书的人数不胜数,但凶手只挑选了这么两个人下手。如果记者还可以说是因为她男朋友的身份受害的话,樋泉大河那边完全说不通。”
“可将动机复杂化的话,凶手的范围不是更大了吗?”黑猫开始泼起冷水,它晃晃身体,爪子踩在那堆寄来的信上,“用‘爱意’当作挡箭牌的‘政治性’谋杀,这根本无从下手了呀!”
【我的超推理就是最强的:什么啊,凶手不是很清楚了吗?】
若林春凉和黑猫同时一愣:“什么?”
【我的超推理就是最强的:哼哼哼,我还以为你已经知道了呢,这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推理。】
黑猫愤愤不平道:“每次这位侦探发言怎么都是自带表情呢,他现在一定是在鄙视您!”
若林春凉也能想象出这个场景。
一个造型酷似福尔摩斯的青年模样,可能还有点孩子气,推理出结果的时候会昂起头,用淡定的表情炫耀起自己的头脑……这也太有画面感了。
他虚心请教道:“那么凶手是谁呢?”
【我的超推理就是最强的:川村学。】
川村学……?
【我的超推理就是最强的: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寄给羽多野奈绪的所有东西,信件也好,尸体也好,都是直接寄到学校的。显然,凶手一直知道羽多野调岗的事情。】
“但是之前在警署里的那封信……”他恍然大悟,语速也快起来,“只有那封信是川村学亲手交给‘我’的!”
【我的超推理就是最强的:没错,如果凶手知道你调岗,没有必要将信寄到警署,并且自始至终都只有那一封,时间还在羽多野收到尸体和手指的中间,而且川村学这个人——】
若林春凉顺着推理了下去:“而且川村学这个人对羽多野奈绪本身就有‘好感’,也声称自己是因为她才为shaoria做事……羽多野奈绪现在也是shaoria这个名字的知情者,但却一直没被处理,因为有他在代为隐瞒!”
【我的超推理就是最强的:没错!】
这样看来,之前的记者说不定也是查到了相关的事情……而降谷零他们没有触及到最核心的秘密,所以没有被列入需要处理的名单里。
没想到让他们参与进来居然可以排除出意料外的结果。
若林春凉刚这样想着,便收到了一封来自学校教务系统的邮件。
他点开邮件粗略的扫了一眼,却又不得不重新开始仔细看起来——是羽多野奈绪学生的请假单,教务系统将请假单同步给了他们所有的老师,以方便老师上课时候清点人数。
“降谷零、萩原研二、松田阵平、伊达航、诸伏景光……”这一排名字让人看得心惊肉跳,若林春凉立刻试着给他们打电话,但毫无例外,全都没打通。
这个时候请假很难不让人多想,他们也一直在背着自己进行调查,不知道查到哪一步了——他们五个不会真的查到了点什么吧?
川村学显然不是一个人在行动,他们整个邪/教组织可是一直潜伏着,整整八年都没有任何线索浮出水面啊。
见情况有所不对,若林春凉毫不犹豫地找出了川村学的号码,拨了过去。
“羽多野前辈?”电话很快接通了,那头传出川村学有些疑惑的声音,“您找我……”
“你现在在哪里?”若林春凉径直说,“我有事要问你。”
“我在处理工作上的事情,见面的话或许要晚点。”他的语气有些雀跃,像是单纯为自己喜欢的前辈联系自己而感到高兴。同时,电话那头响起类似椅子被拖动的声音,还有一些沉闷的声响。
若林春凉顿了顿,轻轻说:“我不喜欢那枚戒指。”
“……”
“所以,你现在在哪里。”
“……”
一阵难捱的寂静后,川村学终于再次开口:“羽多野前辈啊……”
电话“滋滋”响了两声,对面又是两声不知谁的闷哼,后辈无害的声音变得更加轻快了,“等我工作结束之后再带着礼物来见您,这样不好吗?”
身处英国的尤金手速飞快地入侵了通话连接附近的基站,同一时间,酒店的白朗蒂立刻行动起来。
脑海中的地图展开,与尤金电脑上同步的红点正在不断闪烁着,若林春凉轻描淡写说:“不劳你破费了,我会马上来见你。”
他将礼物盒中的戒指取下来,放进口袋,在穿衣镜前快速整理起仪容。当重新抬起头时,沉寂无波的眼中泛起冰寒的幽光,他冷笑了一声,镜中的女性也做出了如出一辙的冷傲神情。
“希望你能收下我‘贵重’的回礼。”这么说着,若林春凉挂掉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