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中霎时安静无声，没人接萧图的话。
如果记忆移植这条路子再这么没着没落，恐怕林炎2真的会打时光机的主意。到时候万一林炎2不择手段，改写历史，恐怕两个空间都将崩塌。
半晌，萧越沉声问道：“还有呢？他还知道什么？”
萧图看起来似乎有些疲惫，“加电刺激，电压调高。”
露娜跑过去调整仪器。可随着电压调高，萧图突然捂住右眼，失声叫了出来。“啊——！”
露娜被吓了一跳，立刻切断电源，“怎么了？是电压太高了吗？”
露娜对电压的微调绝不至于对正常人类造成如此明显的负荷，林炎快步走到萧图身边，“你眼睛怎么了？”
萧图弯着腰，死死捂住右眼，“‘林炎’……”
林炎半蹲下去，仰视萧图，“你说。”
“你答应过我们，要把我们当成平等的人对待，不掌控我们的思想，不监视我们的行踪。看来……你我根本从来没有互相信任过。”
林炎微叹一声，站起身来。
露娜搂着萧越一条胳膊，怯怯问道：“他怎么了……”
萧越向她解释，“林炎2能通过萧图的眼睛看见我们。”停顿一下，“他压根没指望萧琎成事。他算准了萧图会来，从最一开始，他就是在等萧图帮他达到目的。”
萧越走到萧图身边，拍拍他肩膀，“这只眼睛，你从前发现过异常吗？”
萧图缓慢地摇了摇头。
萧图既然能控电，身体里的电流通路必不会少。大概这右眼中的玄机藏得太微妙，恰好能被萧图自身能量掩盖过去。要不是这次读心机加电压恰好刺激萧图发现，他大概一辈子也发现不了。
林炎2玩的花活儿多了去了，也不差这一次。林炎看得很开，还反过来劝萧图，“没事，他想看实验室就让他看。他小时候用的实验室被炸了，他看别人的难免眼热。”
虽然不知道说这话林炎2能不能听见，可是万一呢。
萧图没理林炎，仍低着头，英俊侧脸多了一丝苦涩，“‘林炎’，我心里有过你。只是……请你放了我吧。”
话音落下，萧图伸出修长食指，使力往右眼眼窝挖去。
林炎大骇，扑上去要阻拦萧图，可就在两人接触瞬间，身体相触之处突然爆出火花，林炎被电得倒退两步。
“萧图！”
萧图右手上仿佛带着嘶啦嘶啦的电流。那手指极其有力，戳进眼窝，随着一道血泪淌下，萧图生生将眼珠挖了出来。
露娜小声惊呼，捂住嘴巴。萧越伸手捂住露娜的眼睛，“别看！”
露娜奋力扒拉开萧越的手指，愣愣望着萧图，虽然一副惊怔模样，倒也没太被吓到。
林炎连忙翻箱倒柜找来止痛剂，想给萧图注射。萧图摇了摇头，不肯。林炎为难道：“那……那你要止痛片吗？我去找找，好像也有。”
萧越在林炎找东西的工夫已经打完了电话，对萧图说：“医疗队马上就来。你忍忍。”
萧图低声跟萧越道谢，又回答林炎，“不必麻烦了。”
林炎于心不忍，“你这是何苦，又何必。我都说了，他想看就让他随便看。”
萧图脸上已经没了血色，冷汗涔涔，薄薄的嘴唇哆嗦着，“我只是不想再受他控制而已。即使除这一只眼睛以外，他还有其他途径监视我，我变成这副样子，他也不会再愿意多看我一眼。”
露娜快言快语，“那说明他压根没把你当个人。真正在意你的人，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也都会在意你的。”
林炎听着这话着实扎心，悄悄往露娜胳膊上掐了一把。
露娜疼得龇牙，“爸爸你掐我干什么，我说得不对吗？现在要是不把他骂醒，你信不信，等对面那个‘你’过来跟他说两句好话，他又得五迷三道。把他造出来也是要费很多心血的，不爱看他归不爱看他，难道还真的会放任他跑了？”
露娜说得也不无道理。萧图虚弱一笑，“小姑娘，你活得倒是很明白。”
露娜平白被掐，有点不乐意，一双眉毛耷拉下来，“当然明白。我都活过两辈子了。”
医疗队很快抵达，将萧图简单处理后送至医院。手术室灯光亮起，萧越、林炎和露娜坐在门外长椅上安静等着。许久，林炎疲倦道：“我们已经走进了死局，即使顺应了林炎2的要求，等待我们的依旧是重重危机。”
萧越自然明白林炎的意思，“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主动出击，一劳永逸。”
露娜也加入讨论，“他没有拿到他想要的东西，所以暂时不会对你们起杀心，这样的话，相当于我们处于有利地位——找个机会，一枪崩了他得了。”
林炎有些惭愧，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尽到为人父亲的教育义务，委婉道：“露娜，你一个小姑娘和我们讨论杀人，有点不太合适。你要知道在正常情况下，这是违法的。即使林炎2不属于我们的空间，这也是违法的。”
露娜振振有词，“这不叫违法，这叫击毙犯罪分子，属于合法范围。再说了爸爸，我脑子里装着十五岁以前的你，我起了杀念，你敢说你就没有起杀念吗？”
林炎头疼。这个闺女算是教不好了。
更让林炎心烦意乱的是，林炎发觉或许他骨子里就是一个疯狂偏执、暴戾恣睢的人。无论再怎么否认，他和林炎2都是同一个人。他们曾经站在同样的人生起点，因为意外偏差而走上岔路。
如果爆炸的章鱼实验室在第一空间，那么他与林炎2的命运会调换么？
萧越敏锐察觉林炎的表情变化，伸手揽住林炎肩膀，“别想那么多。会没事的。”
“就是！”露娜跃跃欲试，“别忘了，咱们还有个生化武器库呢。”
萧越问林炎，“咱闺女心野得像谁？等以后长大了我给带去国安部吧。”
林炎往后一靠，靠进萧越的手臂，“像你吧……”
露娜抓紧问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去解决问题？”
林炎，“拣日不如撞日。”
萧越，“夜长梦多。”
露娜雷厉风行，当即起身，“那还说什么赶紧走吧，医院有医生呢，不用咱们看着。”
萧越侧身，轻轻捏住林炎的下巴，“先让我做一件事。”
林炎当然知道萧越要做什么，顺从地仰头张开唇瓣，萧越的吻就落了下来。刚才那段对话仓促得如同玩笑，可林炎再明白不过，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之前林炎2可能还有几分心思和他们悠闲过招，但萧图倒戈，甚至宁愿自挖右眼和他划清界限，林炎2必定怒不可遏。狗急了还跳墙呢，这样一来，林炎2势必再出杀招。如今他们立于险地，往前往后皆是悬崖，只能先下手为强，赌的就是林炎2措手不及。
萧越向林炎倾轧过来，辗转之间湿漉吮吸，林炎勾住萧越的腰，被萧越吸得舌系带都疼。最初林炎还顾忌露娜看着，后来转念一想这算什么，反正这闺女早成精了，以后有她看的。其实林炎不太喜欢萧越这么突然吻他，因为太像吻别。可万一真是吻别，现在亲了也不算亏。
露娜转过去挡住两人，给两人望风，偶尔回头偷瞄一眼。
林炎从未如此感激他基因中潜藏的时光慢流能力，让这一吻几乎有一个世纪一般浪漫绵长。
露娜等得冒汗，好不容易等到两位爸爸亲完，低声催促着，“走吧走吧！别再拖了！”
萧越搂着林炎，抬头瞄露娜一眼，“走去哪儿？”
露娜脸上出现一个问号，“不是要去解决问题吗？”
虽然刚才林炎没避讳露娜，可现在被露娜这么直勾勾盯着，脸上还是烧得慌，于是欲盖弥彰地往萧越的方向侧过头去。
萧越轻不可闻地低笑一声，手掌搭上林炎的肩膀，把他往怀里带了带，问露娜说：“你是只移植了你爸的记忆，没移植你爸的智商吗？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去对面送人头？”
露娜被萧越嘲讽一通，涨红了脸，“那你亲什么啊？”
萧越一抬眼皮，“不能亲？”
林炎看不过眼，赶紧岔开话题，“露娜，你站着不累吗？坐会儿。”
露娜瞪了萧越一眼，气哼哼地坐在林炎旁边。
萧越的手越过林炎，在露娜肩膀推了一下，“还有，这是我们的事，你少掺和。明儿开始，回家待着去。”
露娜抗议，“什么叫你们的事？你们的事不是我的事？一家人要死也得死在一起！”
林炎扶额，“宝贝，我们是去解决问题，不是去送死。”
露娜抱住林炎的胳膊，一顿乱晃，“我不我不！再说了，”露娜灵光一现，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个预言药丸，只有我一个人能试。我本来就有时光慢流能力，稍微吃一点点估计就能起效，但是你们不行。你们吃那个药太危险了。”
林炎有点被露娜说动了。如果抢占先机，必然能加大胜算。
“不行。”萧越当即否定露娜这一想法，“你爷爷留下的那些药，没有一个是经过正规临床检验的。你是有几条命，敢试他的药？”
露娜知道萧越说一不二，眨眨眼睛，可怜兮兮望着林炎。
林炎，“……听你爸话。”
露娜泫然欲泣，“你也是我爸。”
林炎，“我听他的。”
露娜，“……”
三人一直在手术室外等到手术结束。当倦怠暮光自窗外席卷而来，萧图终于睁开左眼。
薄薄的眼皮微动，尚未适应灯光。逆光中出现一张红润好看的脸，皮肤白得发亮，睫毛又长又卷。露娜长长的头发垂落下来，发尾几乎快要扫到萧图的脸。
“哎醒啦醒啦，我们等了你好长时间呢。”
萧图借床边扶手的力，勉强坐起。露娜赶紧把枕头竖在床头，让萧图靠着，“你起来干什么？把床摇起来不就行了？”
萧图摇头，“不用。”
“露娜，给叔叔倒杯水。”林炎温声道。
露娜听话地倒水，递给萧图。萧图接过水杯，左眼略带不安地看着坐在沙发上的萧越和林炎，“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萧越随意将手臂搭在沙发靠背上，两条长腿伸展得肆无忌惮，“等着拉你入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