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系事件前后,不难看出这件事与赵晏有关。
首先,赵晏选择了赵臻为主审官,是张千源对赵臻动手的契机。虽然赵晏可以推脱是巧合,但仪瑄就不是个相信巧合的人,她只相信,人为制造的必然。
其次,丽嫔迷晕她,应该也是受了赵晏的指使。
仪瑄是伤心,可不代表她糊涂。凭这两点,她可以认定赵晏与这件事的关系。
但是,她有一点想不通。这件事究竟是赵晏嘱咐张千源做的,还是赵晏知道张千源会有此举动,将计就计成为帮凶?
“如果他死了,赵晏,是你害死他的。”
仪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在心里,跟赵晏了断的干干净净了。
她以前总是把他想的太过弱小。
赵晏早已不是她记忆里那个冰冷孤介的小男孩,他长大了,变得阴鸷冷漠,手段阴毒令人发指。
最终连她也被他所伤。
她再也不用对他同情,再也不用对他惭愧。她扶持他坐上了帝位,早已还了他的深情。
现在,恩断义绝。
仪瑄的目光仇视中又带着些许悲凉,她扶着柱子慢慢站起来,打开赵晏搀扶她的手,声音嘶哑:“我要回家。”
她甚至不敢说她要见赵臻的尸体。
她怕,怕赵臻还活着,怕赵晏这个疯子为了她一句话去把赵臻杀了,然后把尸体摆到她面前。
赵晏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微微勾出一个嘲讽的笑,转瞬即逝。
“王府么?你现在回不去。”
仪瑄手指捏成拳,抬头冷冰冰看向他:“你什么意思?”
赵晏表情遗憾:“胡轻云似乎跟张千源是一伙儿的,豫王在牢里出事之后,胡轻云就劫持了太妃,霸占着豫王府。”
胡轻云。
是啊,她怎么忘记了,府里还有胡轻云这条毒蛇。
值得庆幸的是,太妃作为人质,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
仪瑄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告诉自己冷静。
现在不是伤心难过的时候,局势艰难,她更要清醒。
王爷若生,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去救;王爷若死,她就亲自为他入殓、下葬。
她要亲手杀了胡轻云,灭了胡家,救出太妃。
如果赵晏真的与张千源勾结,她也不会对赵晏留情。
这世上唯一知道赵晏软肋的人是她,唯一能摧毁赵晏的人,也是她。
虽然,她并不希望走到那一步。
“求陛下开城门。妾身为豫王妃,绝无理由宿在陛下的乾清宫。请陛下开恩,放妾回去。”
她的声音冷硬决绝。
赵晏脸色僵硬,双眸渐渐染上恼怒。
他不需要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调她的身份!当初容许她嫁给赵臻,是他做的最愚蠢的决定!
她本该是他的。
他愿意专宠她一个人,把这天下间最美好的东西都给她,让她享受天下人的供养和皇后的尊荣。
赵晏很愤怒,可是对着这张脸,他又什么斥责的话都说不出来,最终只是忿忿的甩袖,告诉她:“你无处可去了,留在朕这里是最好的办法。”
仪瑄摇头,“我不是无处可去。”
赵晏皱眉。
“王府回不去,我还可以回温家,祖父祖母、爹娘,还有红玉,都在家里等我。”提到家人,她的语气不可察的带上了一丝柔软。
似乎是被这柔软所触动,赵晏目中愠色逐渐消融。
其实他也很向往的,家人。
只是他从来就没有享受过这种温暖。
他的母亲早逝,父亲,身为帝王,高高在上贵不可攀,也和这世上绝大多数的父母一样,心是偏的,独宠皇长子赵慎。
他在这宫中,像一株随时可能被铲去的野草。
因为不重要,所以不会被惦记,即便被抛弃了也无所谓。
没有人会在乎他。
他一直,就是这么浑浑噩噩的活着。
直到芷罗出现。
想到芷罗,赵晏恍了一会儿神,而后竟默默叹了口气,松口道:“我送你回去。”
仪瑄没敢拒绝他。
现在不是惹怒他的时候,如果他改变主意,强硬的要把她留在宫中就糟了。
“好。”她点了点头。
*
近子时,宫门大开,一辆马车驶出皇城。
马车上,是当今天子赵晏,以及豫王妃温仪瑄。
马车行驶的很平稳,仪瑄全程沉默的靠在马车后壁上,闭着眼,静的仿佛睡去了。
其实没有。
她在极力忍住哽咽声,忍住不落泪。
如果赵臻还活着,那么八成是在赵晏的手上。她若表现的太伤心,引起赵晏愤怒,那么,赵晏就很有可能把这份愤怒施加在赵臻的身上。
她必须忍着。
赵晏坐在她身边,车厢很暗,他看不清她的脸,索性把车帘撩开,借着月光端详她。
他的眼眸幽深,此时染上了一种名为痴迷的情愫。
她真的,生的很美。
从眉眼到嘴唇,无一不是最精致的,此时更添了一份孱弱的美感。
让人情不自禁想要保护她。
他从前被自己对芷罗的感情所困,无法正视对仪瑄的感情。现在他想通了,芷罗已成过去,仪瑄才是他现在深爱的人。
他从未真正的拥有芷罗一天,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对芷罗耍过什么手段,只是安安静静的等。
光是等,是等不来的。
他要去争。
芷罗是他的遗憾,他不会让仪瑄也变成他的遗憾。
他望着仪瑄,目光温柔且怜惜,忽然弯下腰,轻轻亲吻了下她的手背。
哪怕她现在不能接受他,也没关系,他们还有漫长的余生可以共同度过。
他会好好珍惜她的。
会比赵臻做的更好。
手背被一个柔软的东西贴上,仪瑄一哆嗦,慌忙把手收回来,睁大双眼惊恐的看着他。
赵晏的眼神冷下来。
“请陛下自重。”
赵晏刚刚纯属情不自禁,并没有要冒犯她的意思,那样充满虔诚与爱意的一个吻,只换来她一句“自重”。
赵晏不快。
可他也知道不能急于一时,便忍了忍,似毫不介意的笑道:“是我唐突了,你别生气。”
仪瑄愣住,不知道说什么。
他笑容愉悦:“明天中午会有人来接你入宫,我给你演一场皮影。”
仪瑄小声说:“明天可能不行。”
“为什么?”赵晏眯眼。
现在的赵晏是个疯子,容不得拒绝。仪瑄生怕触怒了他,给也许还活着的赵臻带去灾祸,只好摆出一副可怜的表情,声音更小:“我得救太妃。”
赵晏很吃这一套。
他心软,温柔注视着她:“太妃对你不好,为什么还要救她?”
仪瑄说:“太妃一开始是对我不好,后来就好多了。而且我不仅是去救太妃,还要找胡轻云算账。”
其实不管太妃对她如何,只凭太妃是赵臻的娘这一点,她都会去救。
但她不能这么说。
“算什么账?”
“唔,那个,吕颍之的死。”
赵晏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吕颍之这号人物。
一个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不自量力的家伙。
凭什么让仪瑄惦记着,给他报仇?
赵晏醋坛子一下翻了,阴阳怪气:“你记性可真是好。”
仪瑄抬眸看他一眼,解释:“吕颍之是红玉的心上人,我为吕颍之报仇,就是了却红玉的一桩心事。”
原来是这个缘故。
赵晏松了口气,又有点儿懊恼自己刚刚对仪瑄的态度。
人家是为了红玉。
哪里是惦记吕颍之那个混小子。
赵晏低头,笑眯眯注视仪瑄,“既然如此,交给我。”
仪瑄心头一跳,其实她刚刚说的那番话,就是为了让赵晏主动提出帮她。
张千源和胡轻云八成是一伙儿的,如果张千源效忠的人是赵晏,那么胡轻云效忠的人也会是赵晏。
太妃在胡轻云手上,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这个时候赵晏如果能出手帮她,把太妃救出来,那么,一切都会容易的多。
仪瑄心里喜悦,面上却不动声色,揣着明白装糊涂:“陛下是什么意思?”
“我要帮你。”他抬起手,手指轻轻撩开她额前的几缕发丝儿,“我保证,明天你进宫的时候,可以见到太妃。”
仪瑄忍着没躲开。
现在赵晏对她还算有耐心,只要她能利用好这一点,就能事半功倍。
“多谢,陛下。”
*
夜里,豫王府仍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侍卫来来回回巡逻着,确保不会有人乘着夜色混进王府,把人质劫走。
胡轻云也还没睡。
她要许多事情要安排,有许多人要应对。光是豫王的兵力,前仆后继来了几波,都很难缠。她所带的兵力有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
但她有最重要的筹码。
太妃。
只要太妃在她手中,豫王的兵就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在府外悄悄蛰伏着。
婢女素文从外面进来,走到主子身边,弯腰悄声说道:“小姐,陛下有旨,要小姐即刻送太妃入宫,确保太妃的安全。”
胡轻云震惊。
“这消息确切么?”
“确切。”
胡轻云咬牙。明明说好的,由她劫持太妃把控豫王府,吸引豫王手下兵力的注意。现在却要她悄悄把太妃送入宫,这不是等同于她自己往火坑里跳?
没了太妃,就她手上这点儿人手,迟早被府外的豫王兵力给吞吃了。
胡轻云猛灌了一口凉茶,下定决心,“不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