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瑄一回府,双儿就琢磨着给她换身衣裳。
“那李静妍和她哥哥一样,出了名的豪奢,用度极其靡费。王妃若不穿的鲜亮些,如何镇得住她?”
仪瑄悠哉的捧着本书在看,抬眸笑道:“不必。我只称自己是王爷的幕僚,她也不敢拿我怎样。”
申时一过,李府外面忽的闹嚷起来。
李静妍带了护卫五百,侍女一百。侍女沿路手持香球,焚香开道,马车所过之处皆香雾缭绕。李静妍被侍女搀扶,款款下了马车。她身着大红遍地金牡丹纹对襟袄,银红牡丹妆花幅裙,头戴全副的赤金头面,神色骄矜,慢视跪了一地的李府家奴,问:“王爷呢?”
明明知道她要来,王爷为何不来接她?
一家奴回道:“王爷在军中。请侧妃先进府休息。”
李静妍神色不悦,又问:“我哥哥在哪?”
家奴们瑟瑟发抖,不敢答话。
“一个个都哑巴了?”李静妍身边的婢女喝道:“侧妃问你们话呢!”
“是、是,大公子被王爷关押,小的们也许久没见过了。”
李静妍闭目深吸一口气,又瞪了说话的家奴一眼,才进府。
婢女们把东西从箱笼内取出,一一摆放。李静妍则坐在妆镜前,整理自己的鬓发,一边听李府家奴陈述这几日发生的事。
“侧妃不知,王爷从京城带来一个娈童,极其宠幸。日则同食,夜则同寝,实在是……”
“男宠?”李静妍眉尖一挑。外间谣传赵臻喜好男风,她一直没亲眼见过,所以不信,难不成是真的?
“人在哪里?”
“就在灵栖阁。”
李静妍冷笑两声,“我哥哥入狱,是不是王爷受了他的挑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辱到我们兄妹头上!”李静妍怒摔茶盏,起身,“你带路,我要亲眼瞧瞧,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
“是。”
家奴领着李静妍到了仪瑄和赵臻所住的灵栖阁。庭院里花木幽绿,又临湖,比别处要凉爽不少。仪瑄猜到李静妍要来,早就门窗紧闭,没有和她打照面的意思。
倒不是怕李静妍,只是不屑理她。仪瑄最烦和不讲理的女人打交道。
门被拍的震天响,又有丫鬟高喊:“侧妃驾临,还不出来迎接?再不出来就踹门了!”
“王妃,您看看!区区侧妃,派头倒是不小!”双儿见自家主子雷打不动的看书,心里着急:“这种时候,您还看什么书呀?”
“让她闹去呗。”仪瑄笑笑,“反正这门也是李家的,踹坏了我们也不亏。”
双儿无奈。王妃也忒好性儿了!
李静妍见里面一点动静也无,气指门道:“给我踹!”
一家奴上前,踢了两脚,门砰的一声开了。李静妍冷笑抚了抚自己的发鬓,率众走进去。看见仪瑄的刹那,脸色一变。
第一眼,她以为自己见鬼了。
太像了……如同那个女人复生一般……
但定睛细看,还是能明显看出不同,主要是眉眼相似,别的倒还有限。尤其,这还是个男人。
李静妍上下打量仪瑄,眼神警惕。仪瑄闲适的将书放下,和李静妍对视上,笑道:“侧妃好大的火气呀。”
“你懂不懂规矩?还不向侧妃行礼!”李静妍的婢女上前一步,指着仪瑄。
仪瑄慢悠悠移过视线,微笑着,眼神却透着冰冷,那婢女被盯的心虚,讪讪把手放下,退到李静妍身后。
“怕什么?”李静妍瞪婢女,“上去给他两巴掌,给他立立规矩!”
“是!”
那婢女撸起袖子,还没近仪瑄的身,左右脸就各捱了一耳光。双儿甩了甩手腕,冷道:“你主子不懂规矩,你得警醒着,帮着主子胡闹是怎么回事?”
双儿从小习武,力气大,手心尽是厚厚的茧子,打起人来又疼又麻。那婢女的脸登时浮出两个肿胀的红印,泪眼婆娑的。
李静妍呵呵冷笑,拍手,“好啊,一个娈童的下人都敢欺辱到我头上来了!别以为王爷宠你,我就不敢拿你怎么样。都给我进来!”
李静妍一声令下,在门外候着的护卫都涌进屋子里来,为首的向李静妍一揖,问:“侧妃有何吩咐?”
“把他们押出去,就地处决了吧。”
双儿听李静妍如此说,登时着急起来,辩驳道:“公子是王爷的幕僚!侧妃无权决定公子的生死!”
“幕僚?”李静妍面色一沉,“看来我大哥确是被你害的。那你就更该死了。带出去!”
两个侍卫上前,抓住仪瑄的两臂想要把她拖走。仪瑄盯着一个侍卫的眼睛问:“你们是听王爷的,还是听李侧妃的?”
“臣首先听从王爷。”
“那好。处死我这件事,问过王爷的意思了吗?如果没有,不妨现在派人去城外驻军处,向王爷讨个意见。你看如何?”
那侍卫略一犹豫,放开仪瑄道:“公子所言有理,臣这就去办。”
李静妍心里咯噔一下。这事让王爷知道还得了?不仅杀不了这该死的娈童,还会让王爷迁怒她。一阵慌忙,便拔了身旁站着的侍卫的剑,径直朝仪瑄刺去!
李静妍此举突然,人都未料到。双儿最快反应,本能用手去推剑。李静妍力气不大,剑势自然偏移,最终擦过仪瑄的耳朵,削下一缕头发。
“双儿!”仪瑄惊呼,忙捧起双儿的手看,只见一道整齐利落的口子,伤口不停冒血,鲜红的、温热的,一直滴落在地。
仪瑄用手帕给她包扎。
“我没事。您的耳朵……”受伤对双儿而言不是什么罕事。倒是王妃,这么娇贵的一个女孩儿,耳垂被剑擦破了,还流了血,王爷见了得多心疼。
仪瑄深吸一口气,冷冷瞪了李静妍一眼,扬手,使足力气扇了李静妍一耳光。
“你!”李静妍难以置信,她堂堂侧妃,竟然被一个娈童打了?
“侧妃李氏藐视尊卑,谋杀王妃意图不轨!罚禁足,非王爷或本宫传令,不得外出!”
仪瑄取出玉佩,交与屋内侍卫看了看,冷笑:“王爷的玉佩,你们不会不识吧?本宫乃豫王正妃,尔等不服者,一律按李氏同党论处!”
仪瑄一番话叫屋里人都懵了。王爷的玉佩是不会随便予人的,见玉佩如王爷亲临,所发号令便是王爷的号令,他们不能违抗。
侍卫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臣遵命!”又转而吩咐手下:“你们两个,送李侧妃回屋,让侧妃在屋里好好休息,不要出来了。”
李静妍眼睛瞪的十分骇人,“你敢?”
那侍卫心里苦笑不已。他一个都不想得罪,实在要得罪,就只能得罪地位低的那一个。
“侧妃息怒,属下只是奉命行事。”那侍卫笑笑,又板起脸,“还不带走?”
李静妍怒极,张口向仪瑄骂道:“你算什么东西?敢冒充王妃?王妃还在京城待着呢!就是她真来了又怎样?她家在西北并无势力,而我,是西北安定侯的嫡女!”
仪瑄手里捻着玉佩,嘲讽道:“今时不同往日了。多少家族,外头瞧着风光,里头却不知是什么光景。我温家虽无侯爵虚名,却都在朝中担任要职,怎么就不如你安定侯府了呢?”
李静妍听她口吻,张口便是“我温家”,又和温芷罗长得相像。
“你不会真是……”李静妍有些腿软。
仪瑄淡淡一笑,“我长得很像个男人?”
她当然不像男人。只是时下有部分男子时兴傅粉添妆,娈童更有不少天生白皙清秀者,因此仪瑄才能瞒得住。
李静妍睁大眼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像是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但又忍不住畏惧。
“你是故意的!你先陷害了我哥哥,再来陷害我!我是冤枉的!我要告诉王爷,我是冤枉的!”李静妍跑到外面去,侍卫追上她,恭敬的“请”她回屋。
“自取灭亡。”仪瑄冷冷道。
耳垂滴下来的血已经染红了仪瑄的左肩。仪瑄在镜前坐下,想看一看伤口,结果也看不清楚。
“王妃等一下,我去给您打盆温水来,把伤口洗一洗。”双儿道。
仪瑄摇头,“你的伤更重。坐下,我让别的丫鬟去。”
仪瑄随便唤了个丫头进来,清理伤口,抹药膏。
“差人去喊王爷了吗?”仪瑄问。
“喊了。”
赵臻在军营听说这事,什么都顾不得了,放下手头所有事情回到李府,直奔灵栖阁。
脸黑如炭。
李静妍嚣张跋扈惯了,他又不爱管女人的闲事,就没有多约束李静妍,竟然纵容她胆子大到如此地步——敢伤仪瑄!
仪瑄罚她禁足,已经足够仁慈。
赵臻心急如焚,只想知道仪瑄伤势如何,再找李静妍算账。他推开门,看见仪瑄坐在妆镜前,长发披散,全部捋到右边,双儿则把左侧的头发结成小辫。
怕头发和伤口缠起来,只好先这么办。
双儿先看见赵臻,“王爷,您回来了。”
“恩。”
赵臻走到仪瑄身侧,看她耳朵红红的,耳垂上有凝结的血痂,心里又愧又气,一时竟也说不出话来。
“仪瑄……”
他伸出手想抱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