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如吹绵扯絮,纷纷扬扬的落下来,白茫茫大地,好生干净。
廊下书房前头,跪着一个少年。少年身着石绿缠枝莲纹锦袍子,腰间系着一条宝蓝镶碧玉的腰带,外披着狐裘,项挂玉如意,头戴金抹额,一双眸子灿若星辰,一个脸儿比羊脂白玉还要细嫩三分。
眼下他臊眉耷眼的跪在那里,身边站了个小厮给他打伞,旁边生着火盆,膝下还垫了软垫,一人罚跪,倒要三四个人伺候他。
垂花门里走过来一个少年公子,公子身披鹤氅,腰悬环佩,走起路来叮咚作响。他手里揣着雕花铜炉,身边一个小厮撑着伞。
黎楠闻声望去,叫道:“阿宴!”
周宴走到他身边,“跪了多久了?”
“快一个时辰了,”黎楠拽着周宴的衣摆。
“一个时辰?”周宴笑道:“我怎么听说你才跪了一刻钟啊。”
“可我觉得我已经跪了好久了。”黎楠歪缠他,“你去同我父亲说说情吧,他看重你,你肯定说得上话。”
“我替你说请,有什么好处?”周宴问他。
黎楠眼珠子转了转,道:“我小叔前些日子得了些御赐的冬茶,你替我说情,我要来给你做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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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宴眼眸含笑的看着他,等看够了黎楠的做低伏小,周宴才道:“那好吧,我去同你说情。你这回又是闯了什么祸?”
黎楠捻了捻手指,“倒也没怎么,我同于家少爷在玩,不知道怎么就进了学院的寝舍,不知道怎么就瞧见员外郎家的公子在沐浴。我就看了两眼,他就发现了,他告给了学官,学官又告到了父亲那里。”
周宴挑了挑眉,“哪个员外郎家的公子?”
“就是那个唐家,他家的公子叫唐诗,生的清秀漂亮,”黎楠兴致勃勃,“于泉说等他长开,必然是京城的第一美人。”
“原来是他呀。”周宴扯了扯嘴角,道:“你可知道,他虽长得清秀,却是个实实在在的天乾。”
“这个我倒不晓得,”黎楠恍然大悟,“怪不得学官这回这么生气。”
周宴理了理衣袖,道:“我忽然觉得身子不适,就不去见黎大人了。”
黎楠赶紧拽住他,“你说了要替我求情的。”
周宴曲起手指敲在黎楠额头上,“既消了美人恩,总该受点磨难吧。”他从黎楠手里松开自己的衣摆,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你怎可如此不讲理。”黎楠冲着他的背影大喊,“小人!”
屋里忽然传来一声咳嗽,黎楠赶紧规规矩矩跪好。
又过了约摸一刻钟,黎父才从书房走出来,问道:“你可知错?”
黎楠忙道:“我知错了。”
黎父看着他,道:“身为地坤,须知礼义廉耻,这般去偷窥天乾,成何体统。”
黎楠心说怎就不成体统,他自小跟周宴一同长大,也没见谁说不体统。但是面上他还是摆出一副乖巧样子。
“儿子知道了。”
黎父满意的点点头,道:“去吧。”
黎楠站起身,躬身行了礼,才退出了院子。
他跑回自己的院子,在屋外停住脚步,故作疼痛,弯下腰揉着自己的膝盖,一边“哎呦哎呦”的进了屋。
周宴果然坐在南窗炕床上品茶,瞧见黎楠这副样子,道:“这是怎么了,伤着了?”
黎楠在另一边坐下,道:“外头这么冷的天,教你在石砖上跪着,你能受得了?哎呀,我这腿呀,莫不是要废了。”
“胡说什么!”周宴斥了一句,缓和了语气道:“过来我看看。”
周宴撩开他的衣袍,将裤子挽到膝盖上头,果然看见膝盖处有点发红发青。周宴从小厮手里接过药膏,用手化开了慢慢给黎楠揉。
黎楠心安理得的让周大少爷伺候,伸手捻了桌上的点心吃。
“我瞧着伤的还挺严重的,”黎楠道:“不晓得会不会影响到明日学官让交的策论。”
“伤了腿又不是伤了手,”周宴眼都不抬,道:“还能耽误你写字了。”
黎楠道:“我伤了腿,心里不舒坦,心里不舒坦哪还有别的心思去写字做文呢?”
周宴嗤笑一声,“我来替你做,这回舒坦了吧。”
“舒坦了舒坦了,”黎楠讨好的冲周宴笑笑,道:“你看今日下雪,多好的风景,咱们去花园赏梅吧。”
“伤了腿怎么还能去赏梅呢?”周宴放下黎楠的裤子,招人过来盥洗,末了端起茶杯喝茶。
黎楠脸上不太高兴,“你明明同我一般年纪,却总装的比我老成许多,好没意思。”
“随你怎么说,”周宴道:“今日就是不能出去。”
黎楠懒懒的打了个哈欠,道:“倘若这雪下到明日,那你明日同我去赏梅?”
周宴看了看窗外,道:“倘若这雪下到明日,京畿之地怕是有不少人家要考虑雪患了。”
周宴看向黎楠,黎楠却已经倚着靠枕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