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止血……
环顾四周,他这才发现不断呻吟的苁蓉和决明二人,刚才看见殷菱躺在血泊中的场景给他的刺激太大,一向敏感的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两人,也没有留心周围有没有埋伏。
一刀割开苁蓉身上的束缚,顺手也解开了决明身上的束缚,他的话音中还带着哭过之后的嘶哑:“给她止血,她还活着。”
苁蓉本想抱着殷菱大哭一场,听见滕署这样说便马上开始笨手笨脚地从自己的身上扯下布条。滕署注意到殷菱手边他送她的那把匕首,不由得又是一阵痛苦。
不是说好不要有事的吗……为什么还要抛下他一个人独自去面对那些如豺狼虎豹的恶徒呢?
把正在哭个不停还红着眼睛的决明扯到一边,他问道:“谁干的?”
他会杀了那个人,绝对会。
然而决明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见愁那个畜生……”
如晴天霹雳一般击在他脑海,他的手指狠狠地掐进自己的掌心直到流血,眼中的仇恨也被片刻的失神和悔恨冲淡。
见愁果然对她没安好心,是他的错,一切都是他的错。
如果不是他杀了半夏,见愁不会恨他入骨,就不会想要杀了她;如果他早点识破见愁的一切诡计,她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如果不是为了救他,她一个人总也逃得掉……
负疚和悔恨在痛苦的心中纠缠成一团,男人抱着头,止不住地哭出声来。
决明看着这样的滕署,不知该如何安慰才好,毕竟自己也哭到眼睛红肿不堪。
见愁原来是那样残忍地欺骗了小姐……如果他会武功,他一定要把那个骗子碎尸万段!
待到苁蓉简单包扎完毕,滕署一把把不省人事的少女打横抱在怀里,向苁蓉和决明交代了几句在之前村庄中会合,便向村落的方向飞奔而去。
傅国的皇宫之中,黑暗之中无数的窃窃私语和觊觎眼神,即使是年少没有经验的傅申都无法忽视这种深刻的危机感。
再度失去殷菱的他没有一蹶不振,那日虽然辛夷并未安慰他,但是他自己慢慢也想通了只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自卑和固执在作祟。想到殷菱毕竟是为了他远走,他又感到几分感动,然而感动归感动,爱却无增无减。
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亏欠她,毕竟自己曾经那样深深挚爱着眷恋着她。
他并不知道现在的殷菱正在生死线上挣扎,更不知道皇宫里有着怎样残酷的谋划。
“师父说了,要我们暂时先待在小皇帝的身边。”亭台花榭之中,翘着脚的少女拈起一朵茶花轻慢地嗅着,一边摇摆着白藕一样的小腿一边脆生生说道,“这样命令我们,真当我们是你的部下了么?”
这个少女正是九节茶,此时她竟是一改在傅申面前的单纯模样,脸上带着不可侵犯的倨傲和冷酷,她的身后正是南山六子的其他五位,而面前的两位老者,俨然就是何首乌和山慈姑。
“阿九姑娘,并不是命令你们的意思。”何首乌斟酌着自己的词句,缓缓开口道,“毕竟我们是伙伴,而且我们的利益一致,上次明明就可以把那皇帝斩草除根,又为何……”
“说了是师父交代我们按兵不动,您老人家莫不是耳背了吧?”九节茶不耐烦地打断了何首乌的话,有些愠怒道。
“九妹,说话总要注意些。”这时开口的是四方藤,虽然是责怪的话语,却被他说出一种宠溺的味道。
茶冷哼一声,直直注视着何首乌的双眼,继续不依不饶道:“师父还没有把他那边的事情收拾妥当,我们这边可不能出了岔子。想要趁师父不在的当口杀了皇上,只怕你们是还想对我们六个下手哩。”
“九姑娘,话不是这样说的。”山慈姑再也忍不住九节茶的一再挑衅,出言驳斥道,“你们一再拖着,不就是怕傅国破了之后我们洛国的势力大盛,以茧的能力难以匹敌吗?你们口口声声师父师父,你们的师父也不过是鹰不泊手下的一只走狗罢了。”
“不许你辱及师尊。”一向冷漠的六月雪也无法忍受这样的讥讽,不由把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冰冷的眼神轻蔑地扫过山慈姑。
“何大伯,我们敬你们二老的名声,又同住南山所以多有礼让,言谈间辱及师尊,可不是又玷污了二老的英明?”四方藤的语气怒意也渐起,虽然他一直知道师父对鹰不泊的言计听从,也一直对于此事感到不满,却也不能允许别人对自己一向敬重的师父说三道四。
甚至于何谓光明磊落,他们六人都不甚清楚。
在师父吩咐他们演出一场自导自演的监守自盗的戏码的时候,他们就意识到他们所做的事很可能会改变他们一生的命运。
他们的师父是一只蟠龙,常山并没有瞒着他的六个弟子。
南山六子,其实是常山的徒弟。
而之前的安排就是常山假扮刺客前来刺杀傅申,而南山六子扮演保护皇上的角色,然后在傅国的皇宫中偷偷布下遁地之术的阵法,把洛国大军放进皇宫之中,紧接着南山六子再次上演营救傅申的戏码,让傅申对他们的信任更增加几分,待到常山陪鹰不泊解决一些事之后就果断对已经对他们很是信任的傅申下手。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常山口中所说的不得不办掉的事是帮助鹰不泊除掉殷菱这个绊脚石。
殷菱在宫中的时候自然难以下手,却没有想到急于求成的天南星让见愁把殷菱从宫中带出,这便给常山的任务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而在宫中待命的南山六子并不知道常山那边已经万事俱备,只是听说因为茧中的一位杀手洛国和茧起了冲突,想到一时之间可能不会对傅申下手,因此一直拖到现在。
他们也不知道落跑的夏枯草的真实身份是茧和洛国之间的双面间谍,两方的信息交易几乎都是通过夏枯草进行的,虽然双方都有隐约的觉察,却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夏枯草自行行动。
大概是因为彼此都相信着手里握着那个名为夏枯草的男人的把柄,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夹在两股势力之中保持中立做人,然而实际上最后他们担心的事都没有发生。鹰不泊担心夏枯草会效忠天南星,天南星则是担心夏枯草会最终投靠势力在暗处的鹰不泊,却没有想到夏枯草竟会破釜沉舟地消失在他们的视野之中。
这个至关重要的人物,不得不赶快找到,一旦让他休养生息足够,在暗处采取伏击,无论是对洛国的势力还是对茧都没有任何好处。
在皇宫的一隅,密谋着皮里阳秋的合作的双方轻声细语着,而在皇宫的另一个角落,更有些野心勃勃的家伙蠢蠢欲动。
傅国四大将军,倪笔位于东位青龙将,而西位白虎将是和倪笔同时期征战的将军,倪笔和老皇帝一向私交甚好,因此得到了不少照拂。而这位白虎将则是因为性子高傲难以亲近,而且事事深谋远虑城府很深,老皇帝担心兵权过重会导致内部的叛乱,是以没有十分器重。而这白虎将已是劳苦功高,皇上对他虽不能算是恩泽浅薄,对待下臣终有亲疏,对待倪笔不仅是赏赐和君臣的关系,更有一种关切之意。白虎将本是聪明人,这等分别又怎会看不出?虽然总会有满腹的不平,表面上却也无法发作,一方面由于对方贵为天子,另一方面由于皇帝并未对自己有任何怠慢。
只是感情不同,却让一直高傲的白虎将一直耿耿于怀。
白虎将名为海龙,是名将之后,长倪笔几岁,行事作风之间颇见干练。南位朱雀将名叫泽兰,是个刚过而立之年的男子,正当壮年之时,却也空有一身热血,多次在朝堂上力荐与洛国硬碰硬而非一味软弱龟缩,每每都被白虎将讥刺,因此心中不忿。北位傅武将是傅国立国之后招贤纳士而来的文韬武略均鹤立鸡群的一位奇人,重文笔谋略而轻武才,很多时候可以兼当军师的身份,因为一直为人低调,也并未和其他将领有过冲突。这北位傅武将名石燕,据说精通奇门遁甲之术,然而却也未曾实际见过他的操练,不知真假。
先皇驾崩以后,四将的不和睦渐渐浮出水面。海龙未曾受到与倪笔同等待遇的器重,本就十分不满,傅申刚刚继位不久便遇上如此战乱,自是处理得手忙脚乱,这便更令海龙感到不满。有传言说海龙在自家宅邸中出言不逊,提及傅申时殊无尊敬,言道“吾白虎将怎可为乳臭未干小儿抛颅卖命,这皇帝之位还不如让老夫来坐”。初初传进傅申的耳中时让傅申颇为恼怒,仔细一想却也无错,自己的确在处理战事的方面见识十分浅薄,并不能让那些跟着父皇征战的老将服气,然而总会觉得这种不尊敬的话仍旧是一种隐患。尽管如此,傅申也不可能在这个当口治海龙的罪,只好把这一项罪名暂搁。
在海龙这里又是另一番计较,他自从傅申继位以来,野心不断膨胀,看着自己的家园国土被欺凌,他空有一腔热血却因为傅申的无能报国无门,早已对傅申没有尊敬和爱戴之心。念及苍生百姓,还不如自己夺了权位来做皇帝,对战事加以定夺。傅申在他的眼里已是过于优柔寡断,加上泽兰在一旁煽风点火不得其法,更是让傅申摇摆不定,这便让海龙对于傅申的不满更翻了一倍。
然而夺权篡位这种事情,不成功便成仁,更何况身边并没有可靠的盟友,朱雀将一向和自己不睦,傅武将也不会参与到这种事情之中,而且小皇帝的身边还有着忠心耿耿护卫着他的倪笔,这就更加难办,也更需要一个周密的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