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不泊眼光淡淡扫过落葵的双眼,道:“算了那便到周围村子里找女人吧,殷菱这个女人看在你的面子上就不挨个折磨她了,但是她必须死,我不能允许我身边有不能控制的力量。”
他的眼光不冷,落葵却觉得比过去的他,更冷上几分。
自那日洛国铁骑侵略了傅国皇宫之后,傅国皇宫就一直处于人心惶惶的状态。而倪笔的心中除了挂念什么时候还会有洛国的兵士前来以外,还关心着那一天保护着自己的那个年轻人的下落。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在查找这个人的时候发现他被人称作小柱子,然而在皇宫中搜查可能用以进行遁地之术的阵法时在一个无人的柴房之中找到了一脸惊恐,似乎很久没有吃饱饭的小太监,俨然就是真正的小柱子。
既然真正的小柱子被关了起来,那么那天那个拼了命来救他的人,又是谁呢?
他和自己的女儿的亲密情状他看在眼里,却没想到那是假扮的宦官。
真是太大胆了……那可是皇后,居然假扮宦官侍奉在她身旁,这个男人,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了吗?
但是却也的确是那个男人救了自己呢。
这种连感谢都无门遑论报答的恩情,他倪笔是最讨厌的了。
若是殷菱在宫外相识的,有私情的也不过是见愁一人而已,那么这个男人难道只是单方面钟情于殷菱?
当时战乱中似乎听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但却并未留心,此刻再细细回想起来,也没有半点头绪。
果然是这人类的身体上了年纪,就记不住这些繁杂琐事了吗?冥思苦想着也想不起这唯一的线索,加上现在要考虑的事情很多,他也不再多思虑。
叹了一口气,想到那个男人既然不见了,应该是去寻殷菱了。
他没有告诉过殷菱,要怎么样才能形成契约。初衷只是怕她和心术不正的人订立了契约毁了自己的一生,却没有想到如果遇到这样一个人她该如何去把握。
那个男人,是爱上她的话,会爱她爱到,可以为她去死吗?
那个男人既然可以舍身保护她的父亲,保护她又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吗?不知为何倪笔已经对这个未曾见过真容的男人有了种默契的信任。
傻丫头,爹希望你能幸福啊……
夏枯草不得不承认,以他的能力是再也找不到空青的了。
不是不知道空青对自己的情意会让倪蓝困扰,只是空青痴恋他这么久,他终于还是对她有亏欠,又在这么危机的关头,他怎么能让空青孤身一人在外面闯荡?
胸口的伤疼得太过厉害,甚至让他不得不走两步就停下来歇一会儿喘息一阵,知道现在的自己若是遇到敌人只能任人宰割。
虽然得到了滕龙的契约,却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啊。
现在随便一个立场都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任何一个人都是他的敌人,即使他得到了滕龙的契约,并不代表他就不会死在别人手上。
得滕龙者得天下,这句话看来并不正确呢。他虚弱地笑了笑,捂着胸口的手上下起伏着。
那个老皇帝,得了滕龙却还是输掉了自己的命,输掉了自己的江山。而他得到了滕龙,对天下却是兴味索然,无数人争着要滕龙,最终不过在虚伪的合纵连横中输掉了自我。
他想要的,他已经得到了,尽管现在的他,已经无法全身而退。
捂着胸口回到倪蓝藏身的处所,一进门便看见她焦急而恼怒的面容,他忽然有种异常满足的错觉。
“找不到她了……”夏枯草看着倪蓝的双眼,心中已经猜到了几分。
空青是不会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就离开的,眼前的人儿又是那么喜欢吃醋的主儿,他想了想也大抵明白了倪蓝用来要挟空青离开的是什么筹码。
可是他不想问她,也没有指望她能够亲口告诉他,她一直都是这样任性而骄纵地,充满占有欲的女人,而他夏枯草爱上的就是这样耀眼的霸道的她。
虽然对空青有愧,但是他不能因为空青和倪蓝撕破脸。
用了那么久的时间,花了那么多心思,演了那么多场无疾而终的悲欢,他终于才得到了那和她共枕眠的机会,他只怕想要得太多,连老天爷都不会容他。
倪蓝的眼中半含了愧疚,却努力遮掩着,她觉得夏枯草的灼灼目光已经看透了她内心所想的一丝一缕,然而她却十分胆怯于承认自己的所为,她怕她说出是她逼走空青的夏枯草会和她生气而再也不理她。
她一直在感情里是那么高贵的女子,却在这个男人面前意外地放下了自己所有的高傲和自尊。
“我……”解释的话几欲冲口而出,她看着夏枯草因受伤而显得更加单薄的身体不由得涌出一股悔意,却被他的话打断:“我们走吧,在这里耽搁下去太危险了,空青一个人不会有事的。”
她的话被他打断,怔怔地却再也没有勇气开口。她甚至隐隐觉得他已经洞悉了一切,只是不肯揭穿她的小小把戏一样。她从来到他身边开始就没有干过任何善良的事情,他知道她逼走了倪帘,他或许也知道她逼走了空青,她一直都是这样,想要得到的东西便一定要得到,然后把所有的竞争者都驱逐出境。
不知为何她忽然很想哭,夏枯草的脚步有些踉跄,她却感到他的脚步很坚定。一个很奇怪的想法出现在她的脑海——如果是这个男人的话,一定会带她走向一个美满的结局。
莫名的坚信,还有一些她不曾有过的勇敢的笃定。他和她的命运从此捆绑在一起,不离不弃。
此时见愁的营地之中,一个令他头痛的不速之客如从天而降一般出现在他眼前。
“殷菱呢?”没想到天南星第一句话就是劈头盖脸地问他殷菱的下落,见愁本来就是一肚子闷气,此时更是无话可答。
“怎么不说话?”天南星倒是涵养出奇的好,此刻居然还有闲情逸致呷着茶,慢条斯理地问着,“被鹰不泊那个混蛋抢走了是不是?”
一边说着,一边打量起还没有来得及收拾干净的新婚殿堂,不无讽刺地开口道:“真是好手段呐,你就这么骗那小姑娘的?鹰不泊到底是因为什么和你过不去,一定要在你要成婚的时候和你动手?”
语气里并无半点怀念半夏的意思,天南星的这种淡漠令见愁不由紧紧攥住了拳头。
“要我把殷菱抢回来吗?”见愁想不出什么好回答的话,只好干巴巴地说道,“这次是我疏忽大意了。”
并没有任何歉疚的意思,毕竟夏枯草惹出事情在先,无论如何都应该先治夏枯草的罪,和他见愁无关。
“我来这里是告诉你,因为你的疏忽,我决定不立你为储君了。”天南星说得很平淡,好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一般。
“为什么?”见愁猛地瞪视着座上安逸的男人,不平地几乎吼出声来,“你这样做算是对得起半夏吗?”
“我自己的侄女,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呢?”天南星的眼神很凉薄,慢慢说道,“我现在觉得夏枯草更适合。”
“你放屁!”见愁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出夏枯草的名字,失态地大声喊道,“就是因为他在不合时宜的时候背叛了和茧的合作约定才会让殷菱被那些人抢去的……”
“见愁,你真让我失望。”天南星不顾见愁几乎迸发出火星的双眼直视着,依旧慢悠悠地说着,“我要的东西夏枯草已经得到了,他比你更有资格继承皇位。”
“你要什么了?”见愁道,“你根本没有告诉过我你要什么……”
“我说过我要殷菱。”天南星再一次毫不客气地打断了见愁的抱怨,“她是一条龙。”
“什么?”见愁觉得刚才天南星所说的一切太过荒谬令他简直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是传说中能助人得天下的滕龙,而她姐姐倪蓝也是,现在夏枯草得到了倪蓝,所以她已经没有用了。”天南星平静地看着见愁愕然的神情,缓缓说道。
“所以,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杀了殷菱。”天南星并不介意见愁的没有反应,轻吐出这样一句残忍的话。
见愁平生之中再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不可思议,天南星所说的一切在他脑中盘旋不绝,令他感到阵阵的晕眩。他原本有大好的机会成为洛国万人之上的国君,却因为这小小的失误而损失了一切。而和非人的生灵缠绵了那么久的时日也令他感到了阵阵寒意。
那个对他柔情似水的女子啊,竟然不是凡人肉身。
龙是什么他毫无概念,在他眼里龙就是和蛇一样有着滑腻的皮肤的生物。而他曾一度想和这种怪物行鱼水之欢这个事实不由得令他有点恶心,自然而然对天南星也生出了很多怨怼。
天南星说,杀了她。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让这能和夏枯草匹敌的力量,落入敌手。
然后把本该属于自己的皇位拱手让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也想过利用殷菱和那传说中无往而不胜的契约与天南星对抗,可是当天南星冷冷地提及殷菱至今都没有恢复记忆因此不知如何形成契约的时候,他便放弃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想到她死掉这种事,总会有种阔别很久的愧疚感涌上心头?
见愁沉默地纵马向鹰不泊的方向追去,哒哒的马蹄声搅乱了他的思绪,也搅乱了他平日平静无澜的双眼。
千仞绝壁下幽绕的烟雾带着潮湿的青苔气味,殷菱凝望着安睡的滕署,忽然有种俗世一日此地千年的漫长感。
她并不怕寂寞,也不怕孤独,这个时候的她却害怕着有人对她太好让她舍不得抛弃这个尘世。
知道他一向睡得很浅,她便一动不动一夜未眠,他似乎真的是累坏了,想到他明明应该在傅国皇宫中此时却出现在这里,又要找到自己,想必是花了一番工夫的。念着他吃了那种草药只为了找寻自己,她竟恍惚间有点心疼起这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