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设置(推荐配合 快捷键[F11]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

设置X

【25】

赛龙舟的选手几乎人人都有纹身, 且面积大,图案多为面目可怖的妖魔夜叉等, 据说这样是为了震慑水中的蛟龙, 让蛟龙不敢出来作祟,以保比赛过程的安全。

顾沅兴致盎然,看得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裴元彻面色不虞,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起茶杯, 浅啜了一口。

“这什么茶,这么涩。”

他拧眉道, 将茶杯“咯噔”一下放在桌上, 动静不小。

顾沅闻声回过头, 看了他一眼, 轻声道, “大概茶水放凉了, 所以味道不不好了。我再让店小二送一壶吧。”

也不等她叫店小二,一侧的李贵立刻恭敬道,“不敢有劳顾姑娘, 奴才这就去安排。”

他在一旁可看的明明白白, 殿下哪里是觉得茶水难喝, 分明是醋了!

不多时, 李贵就端了两杯上好的君山银针过来, 茶叶鲜嫩, 茶汤清澈, 香气扑鼻。

茶水问题解决了,顾沅便继续去看岸边的盛况。

再一次被忽视的裴元彻,“……”

就在他思索着该怎么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时, 楼下忽然响起一阵热闹的吆喝声。

只见楼下众人皆往一处摊子凑了过去, 乌泱泱的人头攒动。

裴元彻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就听顾沅轻轻软软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那边是在设赌局,看好哪支队伍,就给哪支队伍下注,若是押对了宝,也能得一笔不少的银钱呢。”

裴元彻转头,对上她莹润的眸子,“你从前玩过么?”

“没有。”顾沅摇了摇头,眉眼间有些遗憾之色。

每年她都是与素素和月娘她们一道出来,随行的也都是丫鬟。可那下注摊子围着的大都是男子,她们到底是闺阁娘子,也不好参与这些市井赌博,若是传出去了,有失体面。

裴元彻也猜到其中原因,眉梢扬了扬,直直的看向她,“想玩么?”

顾沅错愕,黑眸微微睁大,“可以吗?”

裴元彻嘴角掀起一抹弧度,“只要你想玩,当然可以。”

顾沅莹细腻的脸颊泛起两团淡淡的红,踟蹰片刻,咬了咬唇,小声道,“想,我想玩。”

“好。”

裴元彻略一颔首,旋即朝李贵勾了勾手,淡声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怎么下注的。”

李贵弯腰应诺,忙下去了。

没过多久,他就跑了回来,同时递上一根细细长长的竹子做的签筹。

那签筹上削得精细,上头还刻着花纹与数字,倒是挺别致的。

“殿下,顾姑娘,那摊主说了,每支队伍都有一枚独特的签筹,你想压哪个队伍,便买哪支队伍的签筹。等到比赛结果出来了,便持着签筹去铺子里兑换奖金。每根签筹是十文钱一支,不同的队伍赔率不一样,那些大热门的队伍赔率较少,冷门的赔率高……”

接着,李贵还细致的将每支队伍的赔率都说了一遍。

顾沅听完后,朝李贵浅浅一笑,真心夸道,“李公公,你记性可真好,才这么一下子功夫,就记得这么清楚。”

李贵受宠若惊,忙道,“顾姑娘过奖了,在宫里当差,没个好记性可不成。”

裴元彻将手中那根做示范的签筹递给顾沅,“规则弄清楚了,你想买哪支队伍?”

“等等,我再看一看。”

说着,顾沅倚着栏杆,认认真真的将那十八支队伍扫了一遍,心里也大致有了数。

她没立刻说,只客套的问裴元彻,“殿下看好哪支队伍?”

裴元彻慢慢昂起头,朝河岸看了看,须臾,漫不经心的伸手一指,语调慵懒,“那一支瞧着不错。”

顾沅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当看到那片写着“丰邑”的旗帜,莹润的眸子划过一抹诧异。

竟然是与她选的是同一支队伍!

见顾沅睁着水灵灵的眼眸,呆愣愣的看向他,裴元彻眯起眸子,“为何这般看着孤?”

顾沅心说你是会读心术么,面上却摇了摇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也想押那一支。”

“那我们可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裴元彻语调上扬,含着几分笑意。

他一笑,平素冷硬的面孔就多了风流蕴藉的光彩,再加上他这句有些暧昧的话,直叫顾沅心头乱跳了两下。

她忙避开他的视线,盯着那枚放在桌上的签筹,轻声道,“那就买那支丰邑队吧。”

裴元彻嗯了一声,转脸看向李贵时,笑意敛起,又恢复一贯的清冷,“你去看看铺子里这支队伍的签筹还剩多少,都买回来。”

顾沅惊愕,“殿下,会不会买太多了?若是输了……”

“买个乐子,花不了几个钱。”裴元彻道。

李贵很快就下去买签筹了。

顾沅纠结一阵儿,还是忍不住问了裴元彻,“殿下,你为何会看中丰邑队啊?”

裴元彻也不好说,是因为她在观察队伍时,他在观察她,因此注意到她的目光在丰邑队多留了一会儿。

他斟酌道,“孤看他们队伍里个个人高马大,身强力壮,且秩序井然,不似其他队伍懒懒散散,想来应当不会差。”

说完,他看向她,“你呢?为何会选这支?”

顾沅默了一瞬,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瓷白小脸染上绯红,“我觉得他们身上纹的青凤挺好看的。”

裴元彻,“……?”

****

下注铺子给每支队伍制作的签筹是两百枚,那些热门队伍的签筹很是抢手,甫一摆出来,没多久就被卖光了。只剩下一些不上不下的队伍,销路颇为冷清。

而顾沅和裴元彻选中的那支丰邑队,也在这“卖不出”的队伍之列。

丰邑队是从洛阳来的队伍,此次是他们第一回参加渭河畔的比赛,长安百姓一来对他们并不了解,二来觉得他们外乡人来长安,肯定比不上长安本地的队伍对渭河熟悉,是以押这支队伍的人,简直少之又少。

所以当李贵出现,一口气承包了丰邑队剩下的一百九十八支签筹,立刻引来了不少百姓的围观。

有人笑他,“真是人傻钱多,不懂瞎买。”

也有人好心劝他,“这支队伍不是额们长安的,是打洛阳那边的,他们才来,压根不熟悉这条河,你还是改买别的队伍,没准还能赚几个铜板。”

李贵和和气气笑道,“无妨,我家主子和夫人想押这支,就图一乐呵。”

说着,他朝端阳楼那边拱了拱手。

劝他的人一看就明白了,能上那座楼的宾客,哪里会缺这区区二十两银子,便也不再咸吃萝卜淡操心。

等李贵捧着两大筒签筹回来,龙舟赛也在一声号令之下,热热闹闹的开始了。

只见渭河之上,各色龙舟如离弦之箭一般,“咻”得一下往前冲去,龙舟上的桡手们个个意气风发,整齐划一的挥动着船桨,河水翻涌,激起一阵阵水花,真可谓是“千顷水面琉璃滑,百艘龙舟竞争先”。

烈日高照,岸边咚咚咚的响着振奋人心的锣鼓声,两岸的百姓们也纷纷呐喊鼓劲,现场的气氛格外的热烈。

顾沅在楼上看得也颇为热血沸腾,或许是因为下了注的缘故,参与感比往年要强烈许多。

她黑亮的眸子紧紧地追随着丰邑队的龙舟,看到激动处,忍不住站起身来,伸长了脖子往外那边瞧。

两只白白嫩嫩的小手攥紧着,嘴里小小声念叨,“快点,快点呀……”

见她这样兴奋,裴元彻侧眸看去。

初夏明媚的阳光洒下来,将她白皙的小脸照得明亮,这个距离,他还能看到她脸颊上细细浅浅的绒毛,仿佛是一层朦朦胧胧的柔光。

或许是阳光太大,亦或是她看比赛看得太激动,她的脸颊渐渐透着淡淡的绯色,像是晕开的胭脂般,多添了几分可人的妩媚。

一时间,裴元彻看得有些出神。

倏然,楼下传来一阵更为热烈的欢呼声。

“太好了!”

眼前的小姑娘脸上也激动的蹦跶了两下,转过脸看向他,娇美的脸上满是笑容,嗓音婉转莺啼般,“真是太好了,殿下,我们的队伍赢了!”

她眉眼弯弯,月牙儿般,莹润的眸子仿佛笼着一层潋滟的水光。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裴元彻的脑中下意识浮出这句诗来。

他从未见过她这般生动的模样,这一瞬间,周遭的一切声音、事物,仿佛都消失了。

天地间,只剩下他与她。

她朝他笑了,还笑得这般欢喜,纯粹,真挚。

裴元彻只觉得胸口鼓噪得厉害,恍若置身云端般。

前世的端午节,他也曾见过她这般明媚的笑容——

那是他们的第二次相遇。

彼时,她一袭湘色裙衫,站在楼阁上,顾盼生辉,笑意温柔。

只是那笑不是对他的,她的目光直直越过他,落在他身后的文明晏身上。

上一刻心动,下一刻心寒,便是他那时的感受。

随后,他心头起了两个疯狂的念头:

其一,杀了文明晏,一了百了。

其二,将顾沅抢过来,关进他的东宫,让她只对他一个人笑。

后来,文明晏的确死了,顾沅也被他锁在了金殿之中。

可她的脸上,却再没有过当初的笑容。

“殿下?”

顾沅轻轻唤了一句,见裴元彻一副严肃的模样,心中懊恼,是不是自己刚才太不矜持,所以他才这副表情?

可她方才实在是太高兴了。

丰邑队后来居上,势如破竹般越过前面三个对手,直冲终点,船上桡手们挥臂高呼,拥抱在一起的那一幕,太振奋人心了!

若不是身份受限的话,她都想像岸边那些平民姑娘一样欢呼鼓掌。

裴元彻这边也被她这轻轻柔柔一声唤了回来,稍定心神,就见到顾沅略显不安的望向他。

他眸光稍柔,温声问,“我们赢了?”

顾沅眨巴眨巴大眼睛,笑着点头,“嗯!”

这般娇柔乖巧,小猫儿似的。

裴元彻眸子暗了暗,想要去摸摸她的发,更想将她牢牢地拥入怀中甚至是……

手掌握成拳,他压住那越发荒唐的念头,迅速转过身,嗓音沉沉,吩咐李贵,“去兑奖。”

李贵眉开眼笑,小跑着去了。

丰邑队是冷门队伍,赔率高达一比二十。

二十两银子,转眼成了四百两银票。

真是搏一搏,板车变马车。

在裴元彻的示意下,李贵满脸堆笑,将那四张银票呈到了顾沅面前,“顾姑娘,恭喜啊。”

顾沅一愣,摆了摆两只白嫩的小手,“这我不能要。”

李贵一顿,手依旧举着,眼神飘向一侧的裴元彻。

顾沅仰起小脑袋,看向裴元彻,眸光澄澈,“殿下,本金是你的,队伍也是你选的,这笔奖金应该你拿着。”

“是因为你想玩,孤才下注的。”

“可是……”

“拿着吧,四百两而已,就当孤给你做添妆。”

顾沅呆了呆,随即面颊发烫的垂下眼,小声咕哝道,“哪有未婚夫婿给新嫁娘添妆的!”

这个男人,有时斯文规矩,有时又乖张孟浪!

裴元彻道,“你就当最开始那二十两,是孤借给你的。现在你赚了四百两,还孤二十两,剩下的三百八十两都是你的。”

顾沅本来还想拒绝,但抬眼对上他不容置喙的深邃目光,心头不禁颤了颤。

她轻抿唇瓣,低低道,“那、那我现在也没碎银子找你。”

她与卢娇月、张韫素一起出来玩时,钱财都是一齐放在心细谨慎的卢娇月那里。这会子卢娇月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不用那么麻烦。”裴元彻道,伸手轻轻指向她雪白的手腕,其上系着一条五色丝线编制的饰物,

“孤出来的急,都忘了系五彩丝。不如你将这条送给孤,抵了那二十两银子?”

端午节俗,这一日无论男女老幼,皆会佩戴五色丝线,除了辟邪外,还有祈福纳吉的寓意。

顾沅没想到裴元彻竟然管她要这个。

这五彩丝是她戴过的,也算是贴身之物了……

就在她羞怯无措时,五公主和张韫素俩人吵吵囔囔的回来了——

顾沅顿时看到救星般,忙看向她们,“你们回来了!”

等走近了,张韫素和五公主也都消停下来,一个走到顾沅身旁,一个走到裴元彻那边。

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卢娇月也回来了,也不知道她是去哪了,脸颊红得跟打翻了胭脂盒似的。

现在龙舟赛也结束了,两拨人也得分开。

临上马车时,李贵追着赶来,苦着一张脸对顾沅道,“顾姑娘,您行行好,收下这些银票吧,不然太子爷要怪奴才办事不利了。”

顾沅见他眉毛都耷拉成八字,也不忍为难他,想了想,收了下来。

“李公公,这个,麻烦你交给殿下吧。”

李贵一看,是一条五彩丝。

再一瞥,顾沅的腕间空荡荡的。

他顿时会意,笑吟吟接过,说了句,“多谢姑娘。”便小跑着回去复命了。

*

顾沅脸颊红红的上了马车。

张韫素看到她手中的银票,哇了一声,好奇道,“沅沅,这钱哪儿来的?”

顾沅缓缓坐好,将下注赌比赛的事说了一遍。

末了,叹道,“我想着,等出嫁后,我拿这四百两给他买些礼物吧。”

张韫素道,“嗐,夫妻一体,你再过不久就要嫁给殿下了。这钱他既然给你,你就拿着呗。你若是与他算得这么清楚,反倒显得生分。再说了,你不是送了根五彩丝给他嘛。嘿嘿,我猜他这会儿,肯定高兴着呢。”

她胳膊肘轻轻撞了下沉默许久的卢娇月,“月娘,你说是吧?”

卢娇月晃过神,木楞楞的点了点头,“是,是。”

顾沅望向卢娇月,凝眉关心道,“月娘,你怎么出去一趟再回来,整个人好像心不在焉的。”

“对啊,你怎么了?”张韫素附和道。

卢娇月眉眼怯懦,咬了咬唇,纠结了好半晌,才一脸羞窘道,“我、我撞倒了一个男人。”

顾沅和张韫素皆是一惊。

卢娇月便将她的一番经历说了——

她带着丫鬟离开后,便寻思着去顶楼看看风景,打发时间。

可当她经过一个雅间时,无意听到里头传出些羞耻的响动,她心下一慌,急忙离开。

她走得太急,在楼梯拐角处,刚好与一个男人迎面撞上。

“我也不知道我那会儿的劲怎么那么大,直接就把他给撞倒了……我、我还压在了他的身上……那男人看起来好凶的样子……”

卢娇月越说越觉得丢人,眸中泛着泪光,捂着脸道,“我真是没脸见人了。”

“我的天爷呐。”张韫素惊叹,又语重心长的看向卢娇月,“叫你早饭少吃些,吃了那么大张胡麻饼不够,来了这,又吃了两个粽子,劲儿能不大么。”

卢娇月哭了,“你还跟我开玩笑!”

顾沅无奈的瞪了张韫素一眼,忙伸手将卢娇月揽在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温柔哄道,“月娘乖,不哭了。左右现场的只有你和那个男人、还有小眉。小眉对你忠心耿耿,她肯定不会往外乱说的。”

张韫素也赶紧哄着卢娇月,自己伸手拍嘴巴,“哎哟我这张破嘴!月娘别哭了,我替你打这破嘴了。”

卢娇月很快又被她逗得破涕为笑。

张韫素为了给她转移心情,开始说起她与五公主一道的情况。

与此同时,另一辆华盖朱轮的马车里,五公主也一脸郁闷的嘟囔道,

“陆景思竟然朝那个张韫素笑了,他都没对我笑!我可是公主啊!”

“难道我比张韫素长得丑么?而且那张韫素又不温柔又不矜持,她就嗓门大一些。难道陆景思喜欢嗓门大的?”

“皇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五公主哀怨的瞪圆了眼睛,看着裴元彻摩挲着那根五彩丝若有所思的模样,很是无语,“不就一根五彩丝么,宫里要多少有多少,至于这么宝贝么。”

裴元彻英俊的眉目舒展,唇边缓缓勾起一抹笑,“这是你嫂子给的,自是不同的。”

五公主,“……”

她或许该在车底,而不是在车里。

马车辚辚驶入皇宫后,兄妹俩在承天门分开。

一回到东宫,裴元彻先是将那条五彩丝放进一个雕花楠木盒子里,仔细保管。

然后,他走到一面等身铜镜前,面容肃穆的站定了脚步。

一旁的李贵看着太子皱着眉在镜子前停驻良久,心生疑惑。踌躇片刻,他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殿下,可有什么不妥?”

裴元彻压低眉眼,沉声道,“女人是不是都喜欢高大魁梧的男子?”

李贵心说男女之事您问我一个太监?面上却讪讪道,“应当……是的吧。”

裴元彻又问,“你觉得孤够魁梧,够高大么?”

李贵不假思索答,“那肯定的。”

“那与今日赛龙舟的那些桡手相比呢?”

“殿下您英明神武,气宇轩昂,岂是那些卖蛮力的粗人能比拟的?”

说完这话,李贵恍然明白过来,殿下这是还记着之前顾姑娘看那些赤/身桡手的事呢?

裴元彻盯着铜镜看了看,他身形是高大,肩背也够宽厚,但若真脱了衣裳,浑身的肌肉不一定比得过那些桡手。

尤其这几个月来,他先是坠马,后被风筝砸脑袋、淋雨发烧,又挨了五十棍子……

仿佛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在病痛中度过,他已经许久没有练武强身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

她既然喜欢那种精壮结实的,他得向她证明,他脱了之后,不比那些桡手差。

他还可以由着她随便看,随便摸。

这般想过,他目光愈发坚定,大步往外走去,“走,随孤去演武场。”

他要抓紧时间练练。

等到新婚之夜,得让她挪不开眼才是。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