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怔然,连哭都忘了,蓦然看向哭叫的十七,厉声斟问:“你做了什么?”
然而十七这会儿疼的死去活来,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丢出去。”
卫有期冲着门口的侍卫摆摆手,四个侍卫一窝蜂的进来,搀扶起陈氏、十七一道推出院门外,不顾他们狼狈的滚成一堆。
若不是顾忌身份之别,都想朝他们啐一口。
谁人不知,陈氏起复是靠着他们主子,背主也就罢了,一而再再而三的上门讨嫌,做出一次又一次背叛的事,还打量着能饶了他。
当主子是做善堂的不成。
打头的侍卫脸上一僵,主子还真是做善堂的,就是因着这份善,才让陈氏一味的欺上门来。
看着手中的灵珠,卫有期有些嫌脏,毕竟被十七温养许久,已经沾上他的气息,扔到狗粮盆子里,召唤多福来吃。
它如今年岁大了,整日里就爱趴在地上,也不爱活动,这一颗灵珠,好歹能让它多活两年。
喂狗也比给有些人强些。
解决一桩事,卫有期拍拍手,转瞬又忙起来。
十七得的病,是要命的病,灵珠吸收的小了一圈,也不过让他保住命,不再恶化罢了,从今以后,他就要顶着一只微突的眼球,和有些跛的腿,度过余生。
一个孩子,她下不去手,却可以收回她给的福利。
再一个陈氏蹦跶的太厉害了,卫有期有些烦,决定还是一把摁死的好,当初念着空间的恩情,一直没有下狠手,如今情分消磨干净,也就别怪她无情。
晚间胤禛回来的时候,卫有期跟他说了这个事情。
难免说到灵珠,她有些犹豫,是跟他如实说了,还是瞒了的好。
犹豫了一瞬,话已经到了嘴边:“之前做花酱的时候,百斤水才熬出来这么一颗,给十七用了,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就抛到脑后,可如今他做下这样的事,哪怕有毒呢,也不想他沾身。”
十七针对的不是胤禛,只不过阴差阳错的,少女找到的是胤禛罢了。
她之前猜测是大阿哥或者是八阿哥,没想到都冤枉了,竟然是一个毛孩子,出这么大的主意。
他想要下手的是八阿哥,在十七心中,八阿哥样样不如他,不过比他略长了几岁,若是他下去,才能显出他来,因此千辛万苦策划这一出。
虽然手段稚嫩些,可谁也没发现不是?
也是卫有期一直抽丝剥茧,不曾放弃,辛勤这许久才得来这么一个结果,谁也没想到会是他。
而回到自己院子的勤嫔陈氏,心中惊恐非常,那灰蓝色的破碎瞳孔,复又展现在眼前,更加让她心碎的是,自己儿子痛苦的呐喊,那苦痛的哀嚎像是敲在她的心里,让她压根恨得快要咬出血来。
十七心中惊恐非常,他不明白为什么一根银针的功夫,他的视线就逐渐模糊,变得越发难受起来。
左腿也跟着抽搐,又酸又麻又涨,还带着说不出的疼。
“额娘,我疼。”
“额娘,我好疼啊。”
“额娘,我为什么这么疼。”
一声声的泣诉,沙哑的响起,陈氏痛哭出声,再也顾不得形象,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四福晋突然狠心至此。
“你做了什么?”陈氏面露狰狞,猛摇着儿子细瘦的肩膀。
十七疼的神志不清,哪听得到额娘说些什么,只一个劲的喊疼,别的一句话也说不出。
陈氏狞笑,看向西北角方向,恨声道:“乌拉那拉氏!好一个乌拉那拉氏!”
第71章
天刚蒙蒙亮的功夫, 畅春园就行动起来,数十个兵丁涌入陈氏的小院,将她和十七一并押入清溪书屋。
对于昨日的事情,康熙震怒非常,十七小小年纪, 就会用计谋戕害同胞, 这是一件影响极其恶劣的事情。
不过几个阿哥夺嫡之间是如何争斗的,从未有人直接兵戎相见,这还是第一次, 出现这样的事情。
他们的斗争, 他都看在眼里, 也是为着锻炼胤礽,让他能够更加胜任储君的位置。
十七闭着眼, 和陈氏一道跪在堂下。
这是两人第一次来到清溪书屋,自打卫有期搬出宫, 没有人替她说好话之后, 她就渐渐失了宠爱, 能随着一道来畅春园,也是资历所在。
比之王氏多有不如。
五六年不曾近距离见过康熙,她的心情非常复杂, 对于康熙, 她又敬又怕, 把爱意深深的隐藏起来, 乍一看见他, 心潮汹涌间让人猝不及防。
康熙鄙夷不耐的眼神让她蜷起身体,难堪极了,等回过神,又想到这一次的发作,添了几分惶惶然。
四福晋对十七的处置,甚至说不上是处置,这么快就能被康熙知晓,并且顺着她的想法来审问她,可见康熙对四福晋的信任度。
十七眼神茫然,抽痛的左眸夺去他所有的注意力,变得无暇他顾。
康熙挥挥手,静静的听着大理寺少卿字正腔圆的审问声,有条有理,让十七失去防御,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尽数交代。
略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康熙沉吟,一个是四儿子,一个是十七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可如今一个犯下这样的大错,是万万容不得的。
“十七……除籍,贬为庶人,赐居外城李府,终生不得进内城。”
“勤嫔陈氏,除其位,冷宫度余生,终生不得出现在人前。”
康熙的话语淡淡落下,对于这母子二人,他心中失望透了,对于陈氏和陈佳的所作所为,他一直都看在眼里,对于四福晋的处置,他是满意的,她越是心慈手软,他就越放心。
她的运气实在让人心惊,打从注意到她,十年过去,鲜少有人能让她吃亏。
再一个,十七如今的模样,更是让他震惊的无以复加,他这个儿子,素来以康健出名,从不曾想过,可一根银针下去,失了老四家的治疗,瞬间就现了原形,虽然不能除根,可这样世人无法的病症,她能压下去,让他跟常人一般,已是稀世难寻。
老四家的手中,到底还有多少底牌,是他所不知的,也是他未来的需求呢?
康熙转着手中的佛珠,心中震惊非常。
而在西北角的浣花院,卫有期就显得淡然很多。
她早已料到康熙会密切的关注她这里的情形,大张旗鼓的处置十七,也是明目张胆的向他告状,看,你的小儿子已经会拿人命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犯到你的头上。
因着胤禛的受伤,卫有期不打算再放过他们。
贬为庶人算什么,若是康熙有心,或是遇上大赦天下,因罪而贬总有起复的那一天,她要的是,他再无翻身之力。
动了老祖的身外之物不打紧,她不在乎那些,有或者没有,对于她来说,区别并不大,再怎么稀世的珍宝,也比不上一粒灵沙。
可动了老祖的捧在心尖上的人,那就等着永世不得翻身吧。
陈氏当天就被送回皇城,在最偏僻的冷宫住下,这地点是卫有期选的,空荡荡,只她一人。
连个疯的都不给她留,在极度寂寞的时候,只要有体温的人,都能带来温暖,而面对寂静破败的院落,才是摧毁一个人神智的最佳方案。
老祖心中的怜悯一闪而过,惹谁不好呢,非得惹她。
陈氏的事情,告一段落,她嘱咐暗卫好生看顾着,不要让她好过之后,就抛在脑后,解决一件事之后,还有千千万万的事等着她处置,哪能事事想着念着一个陈氏。
今日突然有些天阴,外头风呼呼的刮着,虽然有些干热,可总比大太阳晒着强,卫有期有些坐不住了,带着玉钗、玉笄、玉环、玉钏四个丫头一道,慢悠悠的在院子中散步,盛夏时节,知了声声的叫着,在天热的时候会带来烦躁感,在天气正好的时候,偏又觉得悦耳。
正走着,就碰上了一个美人,约莫是新进宫的,她还没有见过,斜倚在白玉栏杆上,手中执着浅绿的团扇,细细的眉尖轻蹙,望着河水中锦鲤发呆。
看到几人走近,她身边的大宫女约莫是低声提醒她了,那美人就扭过身,露出一张略带忧愁的芙蓉面,双颊带着晕红,细声细气的请安。
卫有期向她含笑致意,瞧见她罗裙下小小一双绣鞋的时候,有些惊讶,怎么会有人的脚生的那么小,在心中比划着,倒比手掌还短些。
美人不自在的缩了缩脚,将一双缀满珍珠的绣鞋藏在罗裙里面。
看的出来,她是极受宠的,身上的穿着,并不是美人的制式衣裳,反而从了汉例,头上的插戴倒是能看出来形制,可所用的材料无一不是精品。
“来,我们一道走走。”卫有期冲她邀请。
那美人咬了咬唇,垂眸应下。
这么娇娇软软的一团,看的卫有期心都化了,声音也轻了三分:“不知美人贵姓?”
那美人轻启朱唇,优雅的回:“免贵姓罗,哪里及得上美人的称号,不过是个庶妃罢了。”
罗庶妃很秀致,小小的脸蛋儿粉嫩嫩的,小小的一点朱唇,闪着莹亮的光泽,看的卫有期心情也好上三分。
她说话也好听,细细的,带着几分娇软,好像轻轻一捏,就能掐出水来,真嫩。
“妾家乡在江南小镇,那里很美,福晋若有机会,不妨去看看。”
卫有期含笑点头,说笑了一会儿,觉得罗庶妃跟她亲近几分,才试探着说:“冒昧的问几句,你的脚是生下来就这么小吗?”
她想着,莫不是残疾,老七生下来就有一只脚很小,导致他的脚有些跛。
罗庶妃又忍不住藏了藏脚,打从进宫她才发现,原来大家的脚都是天足,并不会像她的家乡一样,一到四五岁的年纪,都会将脚折起来,裹成小小的样子。
小小声的回:“不是。”
卫有期怔了一瞬,莫不是后天受伤了?
亲热的坐在她身边,柔声道:“我的名声你也知道,在岐黄一道上,略有些成就,若你不嫌弃,给我看看可好?”
罗庶妃的脸瞬间红透了,一双眼眸水波盈盈的,若福晋不是女子,她怕不是要大叫登徒子了,哪有看别人脚的道理,这也太羞人了。
卫有期笑吟吟的望着她,柔声道:“羞什么,谁还没个病痛的,不妨事。”如此劝了几句,罗庶妃在宫中鲜少有人如此待她,泪水止不住的涌出来,又带着笑道:“妾那里的女儿,在未长成的时候,就会在邻家寻了好手,将一双脚用布条子紧紧的裹起来,务必纤细好看。”
说着说着,罗庶妃羞涩的别开脸,挥退伺候的人,轻声将缠足的过程告知。
卫有期有些怔忡,她从来不曾接触过这些,也不曾见过,因此格外的震惊,当下就牵着她的手道:“苦了你了,女子合该做自己,缠足讨好别人算是什么事,将唯一反抗的机会也丢失了。”
跟罗庶妃分开之后,卫有期还有些不敢置信,回到小院之后,开始收集这方面的资料,做深层研究。
当看到《女儿经》有言:“为什事,裹了足?不是好看如弓曲,恐她轻走出房门,千缠万裹来拘束!”
“莲中花更好,云里月常新。”
“第一娇娃,金莲最佳,看凤头一对堪夸,新笋脱瓣,月生芽,尖瘦帮柔绣满花。”
许多赞赏的诗句,令老祖有些震惊非常,此等陋习,早该禁了才是。
等查到资料说是前朝已经禁了,还来不及笑,就看到下一句,康熙八年的时候再次开禁。
而此风在禁了又开的情况下,愈演愈烈,如今许多贵族女子也开始缠脚,只不过还没传到她的眼皮子底下。
平日里接触的都是嫔妃、皇子福晋、命妇等,这其中还未见有缠足的。
这才明白,为什么平日看到有些女子走路的时候,格外的扭扭捏捏,让人看着不大舒坦。
从未关注过此事的卫有期,心中震怒,想到学院更是心中一紧,此等约定俗成的事情,她真怕自己一个疏忽,就害的许多学院女子也跟着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