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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路知意不搭理人,陈声也不留下来自讨没趣,想问一句“你表演什么节目”,可看她片刻,到底问不出口。

他俩又不是什么好哥们,这么问了,她别以为他在搭讪。

笑话,他会跟她搭讪?

陈声瞥她一眼,暗道一句性冷淡,扭头走了。

刚走出操场,群消息就到了。

凌书成在寝室群里问他:“还没完?啥时候回来?”

韩宏紧接着发来磕头的表情,“声哥,为了这顿饭,我中午就没吃饭了。你要再不回来,你的好室友即将成为一具尸体。”

凌书成立马接梗:“快报快报,高校学生横尸寝室为哪般?”

张裕之:“为等哥们儿吃顿饭。”

韩宏:“……我都快饿死了,你俩还搁这儿讲相声?”

天冷了,四人约了今晚吃火锅。

陈声很快回复消息,正准备按下发送键,耳边听到主持人的播报,指尖一顿。

下一刻,他删了原来的话,重新打字。

“快了,再等十分钟。”

收起手机,他转过身去,隔着铁丝网朝操场内看。

天已昏黄,落日即将消失在远方。

他一动不动站在那。

接下来的十来分钟里,台上一共表演了三个节目,诗朗诵,小品,以及来自音乐学院的大合唱。

他耐心等待着,终于听见主持人报幕,念出了路知意的名字。

出人意料的是,她竟然要跳舞。

陈声眉头一扬,那家伙会跳舞?

难以想象。

他没忍住,往铁丝网前又凑近两步。

入冬的天黑得太快,短短十来分钟,夕阳已然落幕。

搭了好几天的舞台不负众望,耀目的灯,斑斓的光,交织成令人目眩神迷的网,铺天盖地压下来,斑斓了一众年轻的面庞。

报幕结束,灯光骤然熄灭。

干冰的效果立竿见影,白雾很快弥漫了一整个台子。

模模糊糊的,有个人影站在正中央,一动不动,看不真切。

观众们静默着,等待着。

短暂的沉寂后,啪,一盏射灯亮起,耀目的白光不偏不倚打在那人身上。

紧接着,又是啪的一声,第二盏射灯亮起。

一长串连绵不绝的声音里,灯光一盏接一盏亮了起来,所有光束从天而降,悉数落在第一道白光之上,严丝合缝叠在一起,罩住了烟雾中的人。

台下传来盛大的欢呼,可巨大的音乐声轰然而起,将所有无关紧要的嘈杂都镇压下去。

wait 'til you're announced

we've not yet lost all our graces

指令未发,切勿妄动

迄今为止,你我荣光仍在

那个人影从烟雾中而来,不动声色垂着头。

the hounds will stay in chains

look upon your greatness and she'll send the call out

恶犬在心,蠢蠢欲动

仰望你的神明吧,直到她一声令下

她自耀眼白光中倏然抬头,黑色棒球帽遮住面容。

举手投足,凌厉果决。

每一个动作都点燃一把不灭的火。

她穿件深蓝色卫衣,虽无图案,但镶有亮片无数,聚光灯下鱼鳞一般,星芒闪烁。

纯黑色牛仔长裤勾勒出笔直修长的腿。

她没有面容,没有表情。

她只有一支舞。

call all the ladies out

they're in their finery

把所有女士驱逐出去

她们个个雍容华贵,琳琅满目

dancing around the lies we tell

dancing around big eyes as well, ah

even the comatose they don't dance and tell

围绕着谎言,

在众目睽睽下起舞

不必理会周遭昏昏欲睡之人

……

台上的人是熊熊燃烧的烈焰,撒下一把火种,台下为之疯狂。

她把这支舞跳成了战歌,没有一星半点娇媚。可轰鸣的音乐声里,她又是唯一的星光,带着无关性别的纯粹美感。

她在音乐声戛然而止的瞬间,摘了棒球帽,扔下了舞台。

台下,一片在半空里争先恐后的手,一阵震耳欲聋的呼喊声。

路知意站在至高点,分明的面容,利落的短发。肤色健康,未着半点脂粉。眉眼清冽,若高山之巅的一缕晨光。

像歌里唱的那样,不雍容华贵,不琳琅满目。

她笑了笑,鞠躬,下台。

对这舞台毫无留恋。

她在众目睽睽下起舞,丝毫不理会周遭昏昏欲睡之人。

隔着半个操场都能感受到人潮的沸腾。

陈声立在铁丝网后,双手懒洋洋插在裤兜里,又杵在那好一阵。

掌心的手机震了又震,说好的十分钟早已过去,饥肠辘辘的室友濒临死亡边缘。

最后,他终于挪动了步子,转身离开的瞬间,掏出手机低头看。

韩宏从“快要变成一具尸体”到“已成为一具尸体”。

凌书成让他回寝室的路上顺便买点纸钱。

他回了句:“就来。”

然后把手机揣进包里,加快了步伐。

走着走着,没忍住,嘴角蓦然一弯。

……到底还是小瞧了她。

*

接下来的日子,相安无事。

他照样带大一的跑操,她照样沉默寡言跑在最前面。

虽然陈声嘴贱,但路知意知道,只要她不搭理,这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沉沉冬夜,她第一个跑到终点,“跑完了,走了。”

他站在跑道边瞎子似的,在空气里一气儿乱摸,“路知意,你在哪呢?黑不溜秋煤炭似的,一到夜里伸手不见五指。”

起雾的早上,他对第一排那瑟瑟发抖的胖子说:“怕冷啊?裹得跟球似的,来跑操还是来玩儿相扑的?”

下一句:“你看看你后面那女汉子,学学人家,皮厚的人不需要穿棉袄,自带防寒服。”

下雨的天气,她戴着帽子跑步,经过他身边。

他冲她说:“多淋点雨是好事,说不定雨后春笋,某些扁平部位也能拔地而起。”

艳阳天,她趴地上做俯卧撑,脑门儿上忽的被人扣下一顶帽子。

陈声站她面前,狭长的阴影覆在她身上,而他低头笑眯眯对她说:“凉快吧?你人黑,吸热,戴顶帽子刚好。”

她爬了起来,摘下帽子一看。

绿的。

陈声就跟个幼稚的纨绔子弟似的,不损上她几句总不舒服。

路知意一般不搭理,不耐烦了就骂两句,那人拿她没办法,顶多绞尽脑汁再想点损人的话,留着次日继续挤兑她。

他挤兑归挤兑,她扬长而去,留个中指就够气死他。

苏洋起初是震惊,接着是抱不平,后来习以为常,哪天陈声要是不调侃路知意一两句,她反倒浑身不自在。

室友们的聊天话题,从美妆品牌渐渐升级,发展到每晚睡前一问:“今天,陈声羞辱路知意了吗?”

答:“必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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