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安与古羡君回到了他们入榻的客栈门前。
他们已经在剑寒城逗留了七日。
这倒是与苏长安之前想要早些赶往江东的本意有些出入,不过彦铃的伤势又有了变化,因此在古方天的要求下,诸人不得不在此处再次停留下来。
彦铃自然便是古方天多年未见,又忽然出现的妻子,也就是古羡君的娘亲。
本来她体内的生机在苏长安若木的滋养下已然好了起来,人也苏醒了过来,更是与古方天这几日你侬我侬,好不缠绵。就连对于她身份一直存疑的古羡君也收起了这方面的心思,虽然还未曾唤过她一声娘亲,但态度却好了不少。
但就在众人出了幽云岭,入了玉门关之后,彦铃的却忽的晕倒。
这让古方天大惊失色,拖着苏长安让他为自己的妻子检查了一次伤势。
苏长安对此也感到极为诧异,因为照在之前第一次见彦铃之时,他便为她检查过,她的体内生机稀薄,而他也对症下药为她补充过生机,而彦铃也因此苏醒了过来,这几日虽然身子虚弱,可按理说应当是已无大碍,可如今又忽的晕厥,确实是出乎苏长安的预料。
带着这样的疑问他又一次认真的查探了彦铃的伤势。
而这一次,他发现了某些极为不寻常的事情。
苏长安为彦铃所输送的生机,在这几日内消散殆尽。
她的身子就像是一个破了口的水桶,生机便是存放在里面的水,寻常人的身体若是生机被散去,得到苏长安的灌输,应当便会好起来。可偏偏她的身体却存不下生机,无论再磅礴的生机入了她的身体,终究还是会慢慢的消散。
意识到这一点的苏长安,又一次不惜消耗自己的灵力催动起若木为她灌注生机。而彦铃也不出预料的再次苏醒过来,但是生机散去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好转的意思。
而苏长安也不得不每日都输送生机,为其续命。
这自然并非什么长久之计,彦铃生机散去的速度越来越快,苏长安催动若木所能灌入的生机速度渐渐有些更不上他散去的速度,这样下去,终有一日,彦铃会因为生机耗尽而死去。
古方天自然不能看着自己方才重逢的爱妻就这样离自己而去,因此在他的要求下诸人在这剑寒城住了下来,开始寻找医师为彦铃调养身子。
这样的要求虽然与苏长安一开始的计划有所冲突,但这女子却是古羡君的娘亲,诸人倒也没有什么异议,因此便也就留了下来,开始四处为其寻医问诊。
虽然找了好些个当地颇有名气的医师,也开了许多方子,但彦铃的身体却不见好转。
直到前两天,用了一个当地老医师的偏方,彦铃的身子却忽然有了起色,苏长安与古羡君方才去到药房所抓取的药材便是此药方所需之物。
“嗯?羡君,怎么了?”苏长安就要跨门进入客栈,但却发现古羡君愣愣的站在原地,他不禁有些疑惑的转头看向古羡君,问道。
“长安,你老实告诉我,这些天这剑寒城中那些死尸是不是你出手所为?”古羡君神色复杂的看向苏长安,这般问道。
“嗯?”苏长安又是一愣,半晌之后方才明白古羡君此言何意。
他们住在剑寒城这些日子,这剑寒城中可并不太平。
大约在四日前便开始传出一些离奇的命案,那些死者死状极为惨烈,与方才苏长安出手将之尽数吸食的那些难民颇为相似。
虽然死去之人大都是些十恶不赦鱼肉乡里之辈,但这般死法依然免不了让整个剑寒城变得人心惶惶。
古羡君倒是知道苏长安修行了某种可以吸收生灵血肉的邪典,但在她看来,苏长安修行此法只是为了对抗那些黑神,以他的性子,断然是不会对着寻常生灵使出这般恶毒的招式。
可是今日的一幕,却远远超出了古羡君的预料。
苏长安这几年的经历对他的改变已然让古羡君有些诧异。
她并非怀疑苏长安,即使那些事情真的是苏长安所为,她也愿意相信这么做苏长安一定有他这么做的道理。
她只是想要知道这些事情,想要为他分担这些事情,仅此而已。
苏长安看出了古羡君的担忧,他微微一笑,说道:“那些事并非我所为。”
“当真?”古羡君将信将疑。
“我何曾诓骗过你?”苏长安说道,随即眼珠子一转,又言道:“这些日子我俩除了睡觉几乎形影不离,我哪来时间去做这些事情,你若是还不放心,不如晚上与我一起...”
他的话方才说道一半便招来了古羡君的一记白眼。
她心底暗骂一声不正经,但心里已然对于苏长安的话信了八九分,当下也不再存疑,迈着步子走到了苏长安的身侧,又说道:“那老医师的方子当真有效,这几日...她的身子好了许多。”
说这话时,古羡君有一处明显的停顿,显然,她还并不太适应如何称呼这一个忽然出现的娘亲,但却也没了往日那般的怀疑。
“嗯。”苏长安点了点头,“这世上总有些高人在,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可小嘘。”
古羡君对于这话倒是不置可否。
“只是这药方所需的药材极为寻常,想不到却有这般功效。”古羡君感叹道,身为古家的小侯爷,她闲暇时也曾读过一些医书,这方子所需的药材并不少见,按理说用作药用,其功效也不过是滋补身子,能有这般奇效,倒真是大大出乎她的预料,可是彦铃的身子在这几日也确实好了不少,也由不得她不得不相信,这药方的神奇。
二人说着这些不觉便已到了古方天与彦铃所入榻的房门前,二人推门而入,却见古方天正与苏泰在争执些什么,而一旁脸色已经红润了几分的彦铃此刻正乐呵呵的为二人倒茶。
随着彦铃的身体好转,古方天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倒是又有了与苏泰斗嘴的性子,不过大抵都是关于孙子外孙的名字,苏长安与古羡君早已见怪不怪。
他们将手中的药材放到桌上,正要商量一番何日启程赶往江东,却在那时,方才被关上的房门又一次被人从外面推开。
只见纪道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嘴里说道。
“不好了,昨天夜里,城西的大户董大仁一家数口被灭了门,死状与前些日子那些人一模一样!”
###第八十八失控
苏长安的眉头一皱,他站起了身子,看向纪道:“又死了?”
房内的诸人也在那时站起了身子,而住在隔壁的古宁古相亭等人也因为纪道闹出的动静着实太过巨大,也纷纷赶了过来。
纪道这人倒是闲不下来,这些日子无事时便时常混迹于酒肆,美其名曰打探消息,实则是为了满足自己那点口舌之欲。
此刻他见诸人一脸惊异,不由有些洋洋得意。
他自顾自的取下一杯清水,一口饮尽方才慢悠悠的说道。
“你们可不知道,今天我在酒肆听人说那董大仁家出了命案,便赶紧赶去查看,那惨状啊...”说到这儿纪道撇了撇嘴,又看了一眼诸人,似乎有意想要买点关子。
一旁的苏沫却看不下去了,她一把抢过纪道手中的水杯,说道:“快说什么情况,否则就把这几日的酒钱还我!”
这话显然戳中了纪道的痛处,他走得匆忙,身上根本没有多少钱财,这些日子去酒肆喝酒的钱都是出自古宁之手。
他尴尬的轻咳一声,便继续说道:“就跟被人掏空了身体一般,全部都只剩下皮包骨,若不是衣物还在,根本辨别不出身份,带上护卫仆人,整整三百余人尽数死于非命,好像只有一个小女孩侥幸活了下来。”
“还有活口?那那个小女孩可曾见过凶手是谁?”古宁走上前问道,虽然断了一只手,但这些年的心结解开,古宁又做回了当年那个长门公子,他很快便知晓了此事的关键应该在那小女孩身上,因此这般问道。
“没有。”这时,蔺如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外,他走了进来摇头说道。
今日去酒肆,不好意思再问古宁借钱的纪道便把注意打到了蔺如的身上,生拉硬拽的将之带到了酒肆,而董大仁家的命案他也与纪道一起去看了个究竟。
不过蔺如倒没有纪道那般张扬,他观察了许久那凶杀发生的宅院才回到客栈,加之他素来心思缜密,因此所知的信息显然要比纪道多出不少。
“蔺兄所知,还请尽数告知。”苏长安亦在那时上前一步问道。
对于近日剑寒城中的命案他也颇为上心,最主要的原因也是如古羡君怀疑的那般,那些人的死状与被人施展了冥书血纪不出一二。可冥书血纪这本邪典早在数百年前便被天岚院的先辈们收入了藏书楼,如今再次现世莫不是那沉寂多年的魔道又要接着这乱世干出些什么勾当?
“嗯。”蔺如闻言点了点头,便沉着声音缓缓说道。
“董大仁本身便是太一境的高手,手下护卫门客中更是有些许地灵境的大能坐镇。可直到今日有人上门拜访方才发现院内三百余口人尽数死亡,而院内的摆设也无多大损坏,亦无打斗痕迹。周围的邻人更是未有听到任何响动,我以为,行凶者必然修为高强,出手往往一招致命。”
说道这儿,蔺如顿了顿,又才接着说道:“屋内的钱财与前几起命案一般,也无半点被盗走的痕迹,显然凶手并非求财,而他们的死状这般惨烈,很有可能是为了修行某种邪功。但是...”
“但是什么?”苏长安见蔺如脸色有些迟疑,不禁追问道。
“既是修炼邪功,加之之前那凶人的手段,想来定是残忍至极之辈,他要杀之人从未留下半点活口,唯独那小女孩却偏偏活了下来,这让我如何也想不明白。”蔺如皱着眉头说道。
“嗯,确实。太一地灵境的高手他都杀之如屠狗,那小女孩的存在定然瞒不过那凶人,但他却放了她,这一点着实可疑。”一旁的古宁接过了话茬,这般说道。
“说不定他良心发现,觉得那小女孩与某个故去的亲人,或者女儿相像...就不杀了呢?”苏泰看着一群后辈侃侃而谈,插不进话,便随口胡诌道。
这样的言论自然免不了召来诸人的一阵白眼,可还不待这白眼扔到苏泰的身上。
砰!
只听一声脆响,诸人循声望去,便见一旁在整理事物的彦铃脚下一只水壶碎裂开来,里面的清水散落一地。
古方天见状赶忙上前,抓起彦铃的手,便关切的问道:“铃儿,你没事吧?”说着还极为认真的看着她的手掌,似乎是在寻找上面可曾又被那碎裂的水壶划开的伤痕。
“天哥,没事,我只是不小心...”
彦铃笑道,然后歉意的看向诸人,说道:“不好意思,我这身子还有些虚弱,没有吓到你们吧。”
诸人倒也理解彦铃的情况,对此倒也没有深究,唯有苏长安深深的看了彦铃与古方天一眼,课最后还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哎呀,我说你们还讨论这些事情干嘛?那凶人这般歹毒,我们呆下去保不齐会丢了性命,如今彦夫人的身子也好了,我们多买些药材,早上上路去到江东才是正事!”
纪道看着一副想要找出凶手的诸人,不禁有些焦急的说道。
苏长安皱了皱眉头,他倒是想要找出那个凶人,毕竟他也在修炼冥书血纪,因此深知这功法的可怖之处,这歹人这些日子虽然所杀之人都是些鱼肉乡里的奸邪之辈,可是冥书血纪越是修炼到深处,没有强大的意志力与之抗衡,便极有可能变作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些日子,从只杀正主,道昨日已经满门皆死的事情便可以看出,那凶人显然已经渐渐失控。
只是,纪道有一点说得很对,赶往江东才是正事。
毕竟如今夏侯昊玉迟迟不见出手,苏长安始终觉得不安,他不想因小失大,因此,在那时点了点头,便要同意纪道的话。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古方天忽的接过了话茬,说道:“嗯,我也觉得理应如此,我们还是早些去往江东吧。”
苏长安一愣,他抬头有些疑惑的看向古方天,这些日子一直是古方天以担忧彦铃的身体为由让诸人留了下来,可现在怎么忽然变了态度。
苏长安的眼神似乎让古方天有些不适,他转过了头,像是有意避开苏长安的目光。
这让苏长安愈发疑惑,但最后他还是在深深的看了古方天一眼之后,转身对诸人说道。
“嗯,明日,明日我们便出发去往江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