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将要出门的时候,迎门进来一位公子。富贵金玉的气派,锦衣华服,翩翩如玉,看着就是显贵人家出来的男子,说不出的风流。
李锦笙的瞳孔猛缩,前世里虽是早已习惯这位小叔的肆意潇洒,再见时还是忍不住心里一阵慌乱。此人正她夫君的四弟,连家的四公子连近欢。
她努力控制自己,死死掐着手心,差点泄露了自己的情绪。
李锦素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连近欢,论长相,这位连四公子称得上盛世美颜,桃花眼儿玉瓷面,就连走路的姿势都透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风流。
也不知隐秘的传言是真是假,要是真的,也就太可惜了。
段雯秀已沉浸在连四公子的俊俏中,脚下差点打了绊,还是李锦瑟眼疾手快,稳稳将她扶住,否则整个李家的姑娘们都没脸了。
“母亲,儿子来接您了。”
连近欢不仅人长得好,声音也好听,带着一股子慵懒,直击人心。
侯夫人身边的下人齐齐行着礼,口里称着见过四公子。
顾氏脸上堆起慈母的笑,怜爱地看着连近欢,“今日怎么是你来接我?”
“儿子挂念母亲,没了母亲的耳提面命,谆谆教诲儿子做什么都不得劲。特意和二哥哥求了的,这才有机会寺中接母亲。”
连近欢说着,殷勤地上前扶着顾氏。顾氏脸上的笑意更深,慈爱地看了他一眼,“算你有心了,母亲没有白疼你。”
李锦素暗自咂舌,真是小看古代宅门女子的做戏功夫了。原以为巩氏已经个中翘楚,不想顾氏更胜一筹,想必其他的世家贵妇皆是如此。
这一对母慈子孝,怎么也想象不出来,庶子的生母是嫡母杖杀的,也想象不出来这么一个慈祥的嫡母心心念念要将庶子养废。
顾氏眼神儿一转,看到未离去的李家人,对庶子道:“欢儿,这几位是李都御史李大人家的母亲并几位姑娘。”
连近欢听着,向她们行了礼。姑娘们各自半侧着身,回了礼。
“四公子孝顺,侯夫人教子有方。”
“这个泼猴,向来是个混的。我这整日里操心的,只盼他能娶个贤惠知礼的媳妇,好收一收他野惯了的心。”
侯夫人说话的时候,眼神看着李家的几位姑娘。
李锦素和李锦瑟依旧低着头,看不出什么。李锦笙已平复了情绪,一脸平静,唯有段雯秀,耳根红透,羞涩难当。
侯夫人心里有了底,道:“老夫人慢走,改日我们找空好好说说话。”
“今天叨扰夫人了,请留步。”
两人客套一番,常氏带着几位孙女离开了侯府别院。
出了侯夫人的住处,几人心思各异。回去后,常氏说是乏累,要歇息一下。几位姑娘难得聚得齐,一起出了常氏的房间。
段雯秀的心头已是活泛开了,那位连四公子真是好相貌。加上侯府公子的身份,这样的姻缘千载难逢。
母亲说得对,她也是李家的姑娘,就算不姓李,也是在李家长大的。她和姐妹几人一样,都唤同一个父亲,李家姑娘配得上的亲事,她也能配得上。
李锦笙隐晦看她一眼,心下冷笑。
“方才我瞧着连家的四公子,真真是神仙人儿。又是侯府的公子,金尊玉贵,还有侯夫人那样的好嫡母,还求什么姻缘,怕是挑花了眼吧。”
段雯秀一听,泛起的底气又压沉下去。
是啊,这样的富贵公子,出身侯府,必是姻缘不愁的。她不过是李家的继女,能有资格匹配吗?
李锦素和李锦瑟照旧是低头不语的,可李锦笙话锋一转,就到了李锦素的头上,“我们姐妹几个,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论身份,自是三妹妹最高。既是嫡女,还是乡君。也就三妹妹将来不愁,定能有个如意郎君。可怜我…是个庶出,庶出和庶出都是不同的……”
她说着,顺势拉着李锦素的手,“好妹妹,以后大姐少不得还要仰仗你。你身份这么高,便是侯府公子也是配得上的。将来若你出息了,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姐妹。”
段雯秀脸色不好看了,眼神像藏了刀子一样,看向李锦素。几个姐妹中,最有可能觅得好姻缘的只有这个三妹妹。
方才那侯府的四公子,三妹妹是攀得起的。
“大姐说得没错,三妹妹以后一定不要忘了我们的姐妹之情。锦瑟,你说对吗?现如今我们姐姐还能亲亲热热地说话,等以后出了门子,嫁的门第不同,恐怕连站在一起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李锦素不着痕迹地脱开李锦笙的手,“姐姐们何苦打趣我,我再是如何,也是李家的姑娘,万不会有不认姐妹的一天。将来的事情谁说得准,祖母最是心疼大姐姐,依我看大姐姐以后才是过得最好的一个。”
段雯秀刚才对李锦素的酸气立马散了,娘说过,她的对手只有李锦笙。
“三妹妹说得没错,祖母这么疼爱大姐姐,什么好事第一时间想的都是大姐姐,我们哪里能比。”
一想到那俊逸的男子,竟然是祖母替庶姐谋的姻缘,她心里便嫉妒难当,酸溜溜的。不行,她一定要想法子抢过来,不能什么好处都让李锦笙占了。
李锦素心知李锦笙为何要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让段雯秀和自己对上,她稳坐高台,看她们斗得你死我活。
可惜,自己还真不想如对方的愿。
李锦瑟自始自终没说一句话,这个时候轻轻扯了一下李锦素的衣袖,用几人都听得到的声音道:“三姐姐,我还有经书没抄完。”
一说到经书,几人就歇了话题,大家都分了任务,或多或少而已。
李锦笙笑道:“往日里我真是看走了眼,不想我们姐妹几个中,就数四妹妹最懂事。”
“大姐姐,你可别吓到四妹妹。她胆子小,经不起你这么说。我们再懂事,也比不过大姐姐你。大姐姐一片纯孝之心,最得祖母的看重,我们几个不能近身侍候,也只能在其它事情上费些心思,万不及大姐姐。”
“三妹妹越发会说话了。”
“大姐姐,我觉得三妹妹说得对。”段雯秀也附和。
李锦笙看着她们三人,突然笑了一下,“真是好极,三位妹妹都令我刮目相看。也是,我们姐妹都是孝顺的,我也要去抄经书了,妹妹们慢走。”
说完,她昂着头进了屋子,外面的三人便各自散了。
寺中的规矩是过午不食,午膳过后,香客们若是饿了,会吃一些自己带来的点心再喝点茶水对付。
李锦素不抗饿,常氏给她们每个人分派的只有三块小小的酪皮酥。这点东西下肚,跟没吃差不多。得了常氏的命令,几人都各自在房间里抄经书。
一直到半夜,风平浪静。
她幽幽地叹一口气,总觉得这平静不太真实,翻了一个身朝里。似乎有风吹进屋子,浑身不由得汗毛倒竖。心里猛地一提,摸到枕头下的匕首。
感觉有人靠近床边,差点尖叫出声,举起匕首,正要跳起来。
“是我。”清越如冷玉相击的声音。
是表姐。
她捂着心口,身体瘫软。深吸了两口气,慢慢拥被坐起。瞧一眼小床上睡着的墨语,心里闪过一丝纳闷。
“表姐,你怎么来了。”
“路过。”
好烂的借口,是什么样的行程能在半夜里路过大济寺。心下感动,表姐必是不放心她,所以才来寺中看一看的。
薛瑜先是站在床前,墨衣墨发,黑纱遮面,恍如暗夜魅影。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会儿,慢慢走到桌边,缓缓坐下。
“今日可见到连近欢了?”
李锦素点头,“我看那连四公子,并不如传闻中的那样不堪。听说他是来接侯夫人的,下午已经下山了。”
她满脑子的不解,原先以为常氏想将她嫁给连四,一定会有阴损的法子。怎么照此看来,似乎有些不对。
这一夜安静,什么都没有发生。
薛瑜脸色莫测,“谁告诉你连四为人不堪的?”
“表姐你警示于我,我这才打听了一下。”
“传闻不可信,我警示你并不是说连四为人不堪,而是…”薛瑜隐去下面的话,其实原本是想写连家庶四子,可堪良配几个字的,不知为何只写了前面的字。
李锦素更糊涂了,手里还握着那把匕首,“表姐的意思难道不是让我防着祖母将我许给连四公子吗?要不然你为何除了送药,还送我匕首防身?”
“药是你自己要的,至于匕首之事,这就要问你了,你不记得发生的事吗?”
“我……我不太记得了,我前天夜里是不是麻烦表姐了,锦素丢脸了。”
“知道丢脸就好,你真不记得自己做过什么事?”
李锦素大惊,难道她还真做了丢脸的事。她仔细回想着,只记得自己浑身热得很,一直抱着表姐不放。
那时候,她觉得表姐身上好舒服,硬硬的。
等等,硬硬的?
她没有看薛瑜的表情,薛瑜可是将她的表情变化瞧得一清二楚。心知她必是想起了什么,修长的手紧握成了拳。
“我不太记得了,就记得自己抱着表姐撒泼…”一闪而过的念头,李锦素不是很在意。怪不得表姐送她匕首,敢情自己觉得硬硬的东西就是表姐随身带的武器。
薛瑜不动声色观察着她的表情,眼神更是深得可怕,“你中药之时,摸到我身上的匕首,非要拿走,我只好送给你了。”
“我…多谢表姐割爱。锦素是真心谢谢表姐的,表姐是对我最好的人了,我喜欢表姐。”
喜欢二字,似一记响鼓。
薛瑜心绪复杂,盯着她的脸,生生瞧了好大一会儿。“女孩子家,不要随便对别人说喜欢。我帮你,并不完全是好心,我只是不想你丢了佟氏一门的脸面。”
她有些尴尬起来,表姐说话真是半点情面不留。明明处处在帮她,嘴里却一直说得勉强,真是做了好人都不落好。
好在,她心里念着对方的好。
“表姐的话,锦素都记着了。那日表姐费心替我寻药,我还未来得及感谢,今日一并谢了。”
“我还未问你,你要那些药做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是为了防你的祖母?”
李锦素张了张嘴,她确实是防着常氏。后宅之中,不就是爱用这样的药算计人吗?
“不该想的你偏想得远,该想的你竟然想不到。你以为你祖母是什么人?她可是你父亲的亲娘,你的亲祖母。她再算计,也不会拿李家的名声去赌,更不会用那样的手段算计你。她只要端着长辈的身份,自有法子让你认命。”
“可是,她不是想向连家示好,和侯府结亲吗?”
“她是有那个想法没错,也要看侯府愿不愿意。先前她有你娘的那些东西在手,想攀侯府这门亲,连家本着拉拢你父亲的心思,再冲着庶媳的丰厚陪嫁,或许会准你那庶姐进门。你父亲不过区区御史,又无家族势力,对于连家来说可有可无。如今你祖母手中没有资本,侯夫人不过是碍于情面与她逢场作戏一番,拿出连四公子做挡,好顺势下台阶。”
李锦素明白过来,怪不得她们刚一上山,和侯夫人见过面后,侯夫人就下山了。感情是走个过场,敷衍一下常氏。
不对,她是乡君,而且还有不少的嫁妆。
“可是表姐,我以为她们的目标是我…”
“没错,一石二鸟之计。为什么会是连四公子?正是因为连近欢容貌出众,善于迷惑女子的心。侯夫人的主意打得好,若你看中了连四公子,以你曾经的做派,必是会如痴缠沈家大公子般,紧追不放。到那时纵使你身份高,侯府勉为其难,被你一番真情所动,定会聘你,旁人也说不出错来,反倒夸侯府明理。”
李锦素明白了,敢情在别人的眼中,自己就是一个肤浅的女子。还是一个为了所谓爱情,什么都敢做的女子。
侯夫人真是太会算计了。
“那我要是不上钩呢?”
薛瑜垂了眼眸,不上钩自有不上钩的算计。她这样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乡君,又是皇后娘娘力荐的,于连氏一派而言,是一个最好利用的棋子。
这枚棋子,用来打皇后的脸最合适不过。
“前次皇后娘娘生辰,外人都传皇后是想替二皇子择妃,此事你可有所耳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