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方皇后,庄太后的目光顿时就锐利如刀。
庄太后并不是什么易相与之辈,要不然当初在情况复杂的深宫之中,她也不能护住她的两个孩子了。
这些年来,庄太后与方皇后虽然维持着表面上的和睦,但实际上这对景朝最尊贵的婆媳之间的关系可算不得好,这其中很大的原因,就是在长宁长公主那里。
这一点,庄太后心知肚明。
庄太后也知道,自己年事已高,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去地下长伴先帝了,到了那时,长宁长公主能依靠的,也就只有景文帝和方皇后了,所以就算再如何不喜方皇后,庄太后也愿意维持这表面的和睦,只希望将来方皇后能多容长宁长公主几分。
作为母亲,庄太后为着长宁长公主,也确实是殚精竭虑了。
庄太后原本以为,自己投之以桃,方皇后自然也就该报之以李,前些年倒也确实都相安无事,可现在,方皇后竟然撺掇着景文帝,让李慧去和亲,这却是庄太后无论如何都不能容忍的了。
“方氏,你竟恶毒至斯!”这许多年来,庄太后第一次与方皇后撕破了脸,“慧儿还只是一个孩子啊,她又碍不着你什么,你竟然就想生生逼死她,你个毒妇!”
用“毒妇”来形容母仪天下的皇后,这已经是极为严重的指控了。
若不是方皇后在后宫经营多年,也得到了景文帝的敬重,早就不需要庄太后来认可,只怕就庄太后这一声“毒妇”,就能让她后位不稳了。
毕竟,孝道重于天。
景文帝却是拧起了眉头,眼中带着不赞同,看向了庄太后:“母后……”
庄太后却是恨恨地瞪了景文帝:“你这心里如何还有哀家这个母后?”
在庄太后的心里,景文帝已经完全被方皇后迷惑住了,而这次景文帝之所以会下旨让李慧去和亲,都是听了方皇后的妖言惑众。
景文帝再次沉默下来。
他知道,他这会儿不管说什么,庄太后都是不会听的,而且还会认为他是在给方皇后开脱,再将那满腔的愤怒都发泄到方皇后的身上去。
方皇后也许用不着畏惧庄太后,但有“孝道”这二字在,庄太后就算将话说得再难听,方皇后也只能受着。
景文帝知道,方皇后受委屈了。
他看向方皇后,用眼神安慰着她,方皇后微微笑着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庄太后又哪里能看不到帝后之间的互动,她心里的那口气不仅没有消,反而还愈发的觉得愤怒了。
“方氏,哀家这些年也够纵着你了,这次若是慧儿去了西夷和亲,哀家定不会轻饶了你!”庄太后一手颤巍巍地指着方皇后。
庄太后觉得,自己是纵容了方皇后这么多年,但在方皇后看来,却是她忍耐甚至是忍让了庄太后以及长宁长公主多年。
在此之前,方皇后一直都是退让的,但现在,她却不想退让了。
“母后!”方皇后的声音一点点上扬,“李慧,这次一定会去西夷和亲!”
她的声音算得上轻柔,但声音里却是透着一股子坚决。
庄太后一听这话,气得抚着胸口连连吸了好几口气,差点没直接厥过去,“你,你……”
方皇后直视着庄太后,“母后,您为了您的女儿可以做任何事,这样的心情,我也可以理解,但我为了我的儿女,也可以豁出去一切!”
庄太后怔住了。
她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张了张嘴,却是什么也没能说出来。
“从前长宁不管做什么我都可以不计较,但她想算计我的儿女,我就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方皇后说得斩钉截铁的,“大相国寺里差点发生什么,想来母后也不会不知道,长宁算计小五在先,李慧甚至还差点将镇国公府都扯进这件事里来,若真是让她将事做成了,会有多严重的后果,不用我说,想来母后也能想象得到。”
没等庄太后说什么,方皇后又道:“这件事也就罢了,景朝与西夷议和,西夷提出和亲,长宁让人传出话去,道是芳华主动提出要去和亲,母后说我想逼死李慧,如何不想想,长宁是不是想逼死我的芳华?”
“母后,李慧是您的外孙女不假,但小五和芳华,他们也是您的亲孙儿、亲孙女啊!”
方皇后话说完,便只静静看着庄太后。
庄太后嘴唇噏动了许久,却到底是一句话都不曾说出来。
她知道,方皇后的话中虽然只提到了五皇子和芳华公主,却还有一句话是她没有说出口,在场三人却都心知肚明的。
那就是……
长宁长公主是她的女儿,但景文帝也是她的儿子!
庄太后也知道,她若是再说些什么,只怕她的皇帝儿子,就要真的与她离心了。
方皇后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庄太后说话,这才道:“母后,长宁不是让人传出话,道是芳华觉得她享了这么多年的富贵,如今既然景朝需要她,也就到了她向家国作出奉献的时候了,我觉得,这话用在李慧的身上,也是合适的。”
“再则,李慧如今清白已失,名声尽毁,若是和亲之事她还能发挥余热,那也算是她为了景朝作出了贡献了。”
说到最后,方皇后唇角微微扬起。
庄太后只觉一阵阵的天旋地转。
她看看方皇后,再看看景文帝,面色不由有些悲怆。
她知道……
这一次,她是真的再不能护着长宁长公主与李慧了。
因长宁长公主生得是时候,庄太后打从长宁长公主出生之日起,就将她捧在了手心里,但凡是长宁长公主所求的,庄太后就没有不应的。
庄太后觉得,长宁长公主既然生在了这皇家,自然就该得到这世间最好的,而她这个母亲既然有这个本事,自然也就该将她想要的一切都放到她的手中。
可现在,庄太后却觉得,在养育儿女这件事上,她许是……
做错了。
只可惜,她发现得太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