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格便大着胆子道了一句:“龙爷,这府中空院子越来越多了,要不要补充…”补充些姨娘进来?
他话没说完,便见灯光中,龙天行黑幽幽的眸子,轻飘飘地扫过来,那眸光,冷冽分明。
冷格后背一凉,垂下头,“属下多嘴,属下这就去处理楚姨娘的事情。”
这时,门外传来管事紧张的声音,“爷,云姨娘刚刚离开龙府了。”
龙天行眸光一紧,分明两分杀意从中一闪而过,很快又变成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派人暗中跟着,平安送到镇国公府。”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让你再得意几天!
燃尽的灯芯渐长,光芒渐渐暗下来,男人轮廓分明的五官在暗中似乎越发柔和,然而唇边那一抹笑,却显得异常阴冷而残酷。
梳云回到悦心院后,心知自己和龙天行缠绵了一下午,也不知是何模样,回去后第一时间便是打来水将自己仔细清洗了一番。然后对着镜子左右瞧瞧,发觉并无明显异样时,才去跟陆心颜等人打了招呼。
梳云并不知道,她露在外的肌肤虽无异样,然而那流转的眸光中暗含的春色,鲜艳的红唇,以及那不自然的走路姿势,并没有瞒过身为过来人的陆心颜与吕嬷嬷几人。
但陆心颜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只随意看了梳云一眼,道了声“早些休息”。
梳云松口气,回房后倒头就睡。
一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青桐白芷从广平侯府回来。
确切地说,是从宫府回来,因为宫轩已经搬离广平侯府,在不远的地方买了个宅子,名宫府。
他的身后事,亦是在宫府内办的。
陆心颜刚有身孕,不宜去吊唁,便派了青桐白芷代表她去,更重要的是看看宫轩到是自杀还是他杀。
她的怀疑并没有瞒着封氏,在封氏的帮助下,青桐白芷顺利地看到了宫轩的尸体,断定了死因。
“小姐,是自杀。”白芷道。
“不是他杀,那就是被逼自尽了。”陆心颜道:“不知道朱雀堂那边查得如何了?”
正说着,星罗进来了,“小姐,这是朱雀堂那边送来的消息,您看看。”
陆心颜接过,上面列满了宫轩这两个月来详细的行程,以及接触过的人,并且有一张经过分析总结后的结论。
宫轩只是个普通人,他的行踪查起来一点难处也没有。
难的是,必须在这普通的行程中,看出蹊跷之处,这才花了一天的时间。
“倚萃楼?!”陆心颜惊呼出声。
那结论上明明白白写着,宫轩死前一个多月,去倚萃楼的次数明显多了。
江氏去年十月份去世,至今尚不足一年,宫轩必须为妻守孝一年,一年内不得娶妻纳妾。
但宫轩本就有些好色,之前江氏刚死时因为发生了太多事,安份了几个月后,便守不住寂寞,偷偷在外寻花问柳。
京城各大青楼,便是他常去的地方。
不过之前倚萃楼倒是去得少,不是宫轩不想去,而是从侯府离开后,仅凭那点俸禄,宫轩去不起。
但这一个多月不知为何,宫轩居然去了三四次倚萃楼。
若倚萃楼只是一间普通的青楼倒也罢了,但偏偏,以前公孙墨白常去,而最近,大皇子武辕也时常去。
这不由引起陆心颜的猜测:莫非宫轩的死,与武辕有关?
之前她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性。
宫轩与人无怨无仇,何人要逼他?唯一的可能性,大约也就是有人想通过他来影响封氏,继而影响她和萧逸宸了。
毕竟能让陆心颜重视的人不多,封氏是其中一个,宫轩虽不是封氏的亲生儿子,几十年的养恩却不是说断就断!
在陆心颜认识的人中,宫轩是最容易拿捏的一个。
但宫轩见识过她的手段,知道惹她的下场,大约是怕自己徒劳挣扎后还是死路一条,还连累宫田予与宫羽,索性狠心自尽了。
陆心颜之前在怀疑武辕的时候,也怀疑过其他人混水摸鱼的可能性。
不过现在结果出来,看来还是跟武辕脱不了干系。
屋子里的空气,似乎逼仄了些,一种无形的危险,在她有预料却看不见的情形下,越逼越近。
待对方收网时,不知是他将他们一网打尽,还是他们绝地反杀。
未到最后一刻,谁都不知道。
“准备一下,过两天去广平侯府。”陆心颜道。
她不能去吊唁宫轩,总该去看看封氏,顺便将眼前的大致情形告诉她,让广平侯府有个心理准备。
——
这天陆心颜带着青桐白芷去广平侯府看望封氏。
宫府没有主母,云氏以大嫂的身份,代为打点宫轩的身后事。
她办事利索,一切均妥妥当当。
封氏便放了心,不再管那些琐事。
然而心中始终郁痛难解。
在冯姨娘的事情后,封氏不是没怨过宫轩,若不是他的存在,便不会有封氏与宫元成几十年的母子分离!
可时间一长,这怨恨便渐渐被几十年的母子亲情所压制。
加上宫轩本是无辜,在知道事情真相后,立马将侯爷之位让给宫元成,并迅速搬离侯府,这样真诚以及赎罪的态度,以及现在宫元成一家的和睦幸福,封氏便逐渐放下了以前的事。
就在她与宫轩关系越来越和缓时,宫轩却以这样猝不及防的姿态,离开了人世,将遗憾留给封氏。
封氏心里的后悔悲痛,无人知晓。
好不容易调理好些的身体,不过三四天,便呈现灰败之气。
陆心颜来到之后看到,心中大痛,“祖母,您气色怎么…对不起,都是珠珠的错。”
封氏自榻上挣扎着起来,陆心颜连忙扶住她,“说什么胡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祖母,那天白芷和青桐来,想必您已经知道宫二叔的死,虽是自尽,却非他所愿。”
封氏叹口气,拍拍陆心颜的手后,接过孙嬷嬷递过来的茶喝了两口,道:“若不是他被人抓住把柄,怎会被人所逼?珠珠,祖母懂的。说来都是他自己心志不坚,这才着了人家的道。”
她望着陆心颜,眼神复杂,“咱们侯府,不能一边承受你给侯府带来的无上荣耀,一边却将荣耀背后的阴暗全推到你身上!这对你不公平!”
陆心颜听得心中感动,“祖母,我一定会严惩那背后之人,给宫二叔一个交代。”
封氏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你想做什么祖母都不拦你,不过一切小心谨慎,护着自己最重要,明白吗?”
“知道了,祖母,我会小心的。”陆心颜道。
封氏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道:“可是查到了些什么?”
“宫二叔的死,可能与倚萃楼有关。”
“倚萃楼?青楼?”封氏虽不外出,但京城中一些知名场所也是听过的,这倚萃楼是京城数一数二的青楼,一掷千金,几乎无人不知。
“这个轩儿…”她似乎想责备宫轩,然而想到宫轩已经为此付出沉痛的代价,便闭上嘴巴,神情不觉哀痛。
“祖母,这事上宫二叔算不上大错,都是背后之人太狠毒。”
“不过轩儿手上的银子买了那宅子后,所剩无己,哪有闲钱去那倚萃楼?”
“这也是珠珠想不明白的地方,珠珠正在让人查此事。”陆心颜道。
其实陆心颜已经查到了,但她不想封氏牵扯太深,便选择了隐瞒。
两人正说着,外面传来丫鬟的声音,“老夫人,二小姐来了。”
宫元成一家来了后,排行有些乱,便改了府中男子排行,而女子还是按旧时排行称呼。
二小姐便是宫羽。
“她来做什么?”封氏有些不悦,想起宫羽被送走前说的那些戳心的话,她现在还来气。
宫轩去世了,宫羽作为女儿必须为其守灵,云氏便派人将她从月亮庵接回来了。
回来这几天皆在宫府,来侯府倒是第一次。
“二小姐说来跟老夫人道歉,之前是她不懂事冲撞了老夫人。”
“道歉?莫非活久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不成?”封氏讥讽道:“还是知道你在这里,又想求什么不要脸的事,所以巴巴地跑来了?”
封氏不是刻薄的人,更是甚少背后说人是非,如今说出这样的话,可见当初宫羽的话有多伤人。
外面的丫鬟一时不知如何应,封氏平缓了一下呼吸,淡淡道:“让她进来吧。”
终是看在宫轩的份上,不想让宫羽太难堪。
丫鬟掀开轻纱织成的帘子,一道白色的身影跃入陆心颜眼帘。
许是知道陆心颜在此的原因,宫羽脱了麻衣,穿着白衣,头上戴着白色绢花,素面朝天,那唇色也极淡。
衬着那额边一道已淡了痕迹的疤痕,有种说不出的柔弱之美。
不知是否月亮庵的生活太清苦,宫羽身形似乎比之前苗条了许多,行走间如风拂扬柳,弱不禁风。
她去年丧母,不到一年接着丧父,做了二皇子贵妾不过大半年,又被遣回家中。不管以前如何,此情此景,普通人大抵心底都会生出几分怜惜之意。
但陆心颜没有,反而有种莫名的怪异。
宫羽面含悲戚,眼角微红,盈盈行礼,“见过祖母,郡主。”
封氏轻哼了一声,没有出声。
“以前是羽儿不对,祖母生气是应该的。”宫羽低声道:“羽儿从月亮庵回来,还没拜见过祖母,今日特来拜见,没有别的意思,祖母莫为羽儿动气。”
她说完咬了咬那极淡的唇,没有做出委屈的神情,却偏让人觉得她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
似乎原谅她是应该,不原谅她反而显得小家子气了。
陆心颜不禁侧目,十来日不见,宫羽不仅气质变了,连手段也高明了,懂得以退为进。
若不是亲眼所见,她真怀疑眼前的宫羽,是不是换了个人。
她能看得出,封氏自然也看出来了,目光深深地看了一眼宫羽,“你若真心知错悔改,看在老侯爷和你爹的份上,你依然还是侯府小姐。”
言外之意便是,如果你只是做做样子,想投机取巧,她是断不会让她如愿的。
宫羽听后,面上神情并无波动,似乎并未听出封氏的言外之意,又或者本是真心悔改,所以并不在意封氏的言外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