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溪的手轻轻地搭在护栏上,流光溢彩的灯光在她手背上轻轻映出一层柔光,宛若透明,仿佛眼前整个人都飘忽起来。
张先生从张嘴吐出“萧然”二字后就一直盯着她看,此刻,眉峰竟有些不受控制地紧皱。他发现,他竟然看不出冷云溪对这个消息的喜怒。
“你的意思是,想让萧氏入股我的公司,还是单凭想为萧然这个人来做担保?”犀利而深邃的目光懒懒地掀起,她看着张先生,面上没有一丝表情,既没有被人横加干涉的愤恨,更没有因为听到“萧然”的名字而有丝毫涟漪,就像他说的不过是代表着b市商界传奇的一个标志,而并不是,当初,她那个爱到伤筋动骨的男人。
自然,张先生更不可能知道,她和萧然曾经有过什么。死去的人如果真的可以复活,那么这世上怕是没有坟墓存在的必要了。作为正常人,谁也不会相信,冷家的三女竟然会是死而复活的笪筱夏。
“冷小姐是什么意思?”张先生的眼睛危险地垂下,不冷不热地移开眼睛,不再去看冷云溪。
自他成名以后,别说是这么客客气气地送上“大礼”去商量事情,就算是就地起价,也觉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更何况年纪还是可以当他孙女的小辈。这叫什么?敬酒不吃吃罚酒!
云溪压根没去管他的低气压,对张先生这人,邪乎有之、阴冷有之,连乔老和他都拢不到一起去,她就更没有那个耐力和他玩心理战。
老狐狸,软硬不吃,她更懒得去花那个心思考虑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萧然,即便入主了这家公司,也绝不可能会成为他的傀儡。既然不能直接获利,他便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如果你是想要将萧氏成为股东,我觉得,他们公司有的,我都有,再说,领域不一样,他们是纯商业金融,我这里是娱乐,压根没有交集。如果,你是想要为萧然牵桥搭线……。”云溪冷眼看着大厦脚底人影憧憧,漆黑的眼底闪过一道冰峰:“那我的答案只有一个——没门!”
张先生的嘴角一僵,脸上最后的一丝波动也消失殆尽:“到底还年轻,冷小姐把话说的这么绝,就不怕日后自己给自己打脸?”世上没有绝对的事,等公司逼入绝路,等她手中没有任何资源,她还有眼下这个底气,敢说这样天真的话?
“张先生倒不好奇,我为什么对萧然入股公司这么反对?”云溪连看他一眼都没有,对于他满身的怒气一点反应也无。反倒问出一个常人更应该关注的话题。
果然,张先生的目光中透出一股狐疑,以及猜测。“我洗耳恭听。”
“因为这个人,我压根不待见!”云溪嗤笑一声,甩下这个似是而非的答案,转身离去。
张先生阴气沉沉地望着她。
她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他的脸皮上!
浑身煞气弄得简直让人挪不开步子。
“慢着!”就在云溪即将离开酒店空中花园的那一刻,张先生忽然出声,几个快步,一下子冲到冷云溪的身后,伸手就将她的手腕扣住:“做生意就要有做生意的样子。你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和老乔那副死德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什么叫‘不待见’,以个人喜恶来判定公事,这么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公司,你就想这样看着止步不前。萧氏虽然领域和你的不一样,可影响力、资金、人脉,哪一点不强出别人一大截。萧然是什么个性?眼高于顶!他自己都亲自跑到香港来拜托我给他牵线,这么好的机会,你顺势而下,百利而无一害。你想想,明明三年就能取得的成功,为什么要凭白熬上十年?明明触手可及的资源,为什么要自己翻来覆去地去找关系?大好的机会就摆在眼前,非要放掉,你太让我失望了!”
云溪从来没有从张先生这张白到诡异的脸上看出任何类似于温暖的表情。
可,眼下,即便她再不喜这个人,也看得出,他是真的动了气,而他的眼里,直白地露出“怒其不争”的情绪。就仿佛是看到自己心爱的小辈走上弯路一样,恨不得伸手拽回来。
这么友好,近乎于亲切的感情,让云溪脑子闪过一道诡异的念头。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转而,迷惑爬上脸庞,她用一种匪夷所思地表情回望着他:“你不觉得,我的公司,我想怎么做,都是我的决定。即便真的毁了,那也是我的决定。张先生,我虽然感激您在冷家危难的时候伸手帮忙,但,点到即止才是最好的选择,不是吗?”说到底,不论你对公司的新人影响力多大,从股权架构上来说,你就是个外人!
张先生被她的这一连串的反驳气得怒极反笑:“对,对,是我多管闲事,猫哭耗子。”
恁是再好的脾气,也给她气得怒火中烧,更别说,近二十年来,身处高位,从未被人逆行过的他。
早年,若还是在b市的时候,她说完这话,绝对没法子安然无事地从这栋大厦里离开!
云溪却风轻云淡地直接拍开他的手,手腕轻轻合在一起:“其实,最让我诧异的是,您竟然会觉得我希望有人来入驻我的公司。”
她哂笑地看着他:“我看上去,很差钱吗?”
张先生脸上所有的神色顿时被憋得通红。
差钱?如若冷云溪都称得上差钱,这世上都多少人是乞丐?
现在谁都知道,她去了一趟英国,接手了英国百年珠宝品牌,加上“古玉轩”的连锁效应,就算是称一句“珠宝富豪”亦不为过。
珠宝这东西,向来最是暴利,更不用提,她手中的上海上市公司也在冷家风波后全面复苏,冷氏集团又是国内重头。
她还真的不稀罕有人给她资金援助!
更何况对象还是那个萧然,不是不愿,她是不屑!
“好,好,好。你怎么想就怎么做。我又不是你什么人,只当自己瞎了眼。”张先生狠狠地从身上扯出一条丝巾,用力地擦拭着手心,像是要泄愤一样,皮肤都被磨得发红,然后,下一刻,他从转身走到那栏杆处,重重地将丝巾往空中一扔!就像是要扔出的不是那条丝巾,而是某个人一样!
云溪瞥了一眼,转身拉开玻璃门,重新走回宴会现场。
外面的冰冷和现场的火热完全像是两个天地。
乐队走着摇摆而疯狂的节奏,有人在舞池里直接跳起了劲爆的热舞,和刚刚那种堪称华尔兹社交舞的奢靡完全不同,这是一种热力蓬发,活力四溢的青春。
混迹娱乐圈的,过了三十还没有熬出头的,基本上可以歇了那条成名成角儿的心思,所以,这间公司里,这群俊男靓女除了外貌都极为亮眼之外,还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够年轻。
张先生和冷老板出去谈正事,留在大厅里也交际不出来什么结果。虽然大多数人都对峤子墨虎视眈眈,可不知道为什么,被那双眼睛扫过,连向前走近的勇气都顿时丧失。加上又是老板的男伴,谁又敢真的做出什么逾越的事来?
索性放开了玩!
整个会场都疯狂了一样,众人随着节奏疯狂舞动着身体,只有一个人,遗世独立,如幽兰一般,茕茕芳华。
明明还没有步入冬季,可这个男人四周似乎总有一种遥不可及的风霜,雪月色,静谧无声。
云溪一步一步走到他的身边,静静地望着这一世群魔乱舞。
峤子墨似乎若有所觉,轻轻地将她的手握了握。
还没待她有任何反应,他却已经放开了。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他开口,已然放下手中的杯子,目光从此时从外面走来神色阴沉的张先生处看了一眼。眉目不动,眼神中全无半分起伏。
这是个心性极坚的人。
云溪摇头一笑。
整个世界都不放在眼底,仿佛他在乎的才能让他赏光打量一眼,否则,任你天翻地覆,在他眼前不过是残垣断壁,一则笑话而已。
云溪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直接向大厅出口走去。
峤子墨落在她身后半个身子的距离,忽然,笑了一笑。
这时,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的举动。
就像是接力一样,从这个人开始,身边一下子陷入诡异的寂静。很快,外围的圈子里也都僵着手脚。
老板第一次参加的聚会,竟然提前离席?
谁还有心思玩了?
只是,原本很有眼色的乐队不知道是不是被人挡住了视线,压根没有发现冷老板即将离开的样子,那激烈的音乐还在继续。
这就像是个木偶剧一样。吊着木偶的四线同时被人扯断,音乐声下,木偶们一个个都成了雕饰,僵在那里风干。
云溪连头都没有回,侍者呆滞地为她拉开大门。
风从外面涌来,吹起她的衣角,在空中划出一道绮丽的弧度。
每个人心头顿时只有一个感觉:“自家的老板,当真是极为性格!”
谈话不过十分钟,就转身离开,连张先生的面子都不给,这是什么样的胆量?
坐在轿车里,峤子墨看着闭目养神的冷云溪,心中一个念想轻轻升起,不知道为什么,他鬼使神差地问道:“张先生和你提到谁?”
云溪那双闭上的眼睛豁然大开,直直地落在峤子墨那张脸上。
“为什么这么猜?”
“张先生本人并不能让你露出这样的表情。”不喜不怒,不惊不宠,仿佛完全置身事外,却又有种看不清的牵扯。峤子墨不得不承认,对于这个猜测中的人物,他不过是心意所知,随便一问,却没有想到,这的有这么一号人物……
☆、第四十一章 天外来客
这个人的观察力实在太过骇人,云溪静静地望着峤子墨,心底沉吟,良久,并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她隐约觉得,这一次峤子墨突然出现在英国之后,对她的态度变了许多,却依旧有点摸不清他真正的意图。
张先生的性子是独到独行,决不允许别人忤逆的那种,今晚她今晚这样撕他的脸,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事。可是,她不想将峤子墨搀和进来,就像当初救家里的一干人一样,她或许会和他及卓风去欧洲三个月,却绝对不会将自己的事情交给他们任何一个人。
司机静静地将驾驶座与后座的车子挡板升起来,下意识觉得,这两位怕是碍于他的存在不好说话。
可剩下来的时间,他不知道的是,两人再也没有了交谈。
回到别墅时,冷偳还没有睡,见他们俩竟然这么早就回来,表情诧异地简直怀疑是自己白日撞鬼。“怎么这个时候就回来了?”算上在路上的时间,他们才在会场呆了十五分钟左右。该不会是露了个面就没有下文了吧。
还是说,不是他们想要离开,而是被某人逼着离场?想到一种可能,他豁然脸色一沉:“是不是张先生为难你?”他就知道,那厮不是什么好人。天底下,哪里会真有无偿奉献这么美的事!就算是真的,也不会是张先生!
云溪神色平常地看他一眼:“公司的事情,你觉得他能怎么为难我?”
冷偳一呆,随即有些无趣地笑笑。他倒是忘了,云溪如果真想对付一个人,压根不会给对方出手的机会。虽然公司这么久的时间看上去都是由张先生打理,可云溪手中还是握着几个关键人物的。否则,也不会放心这么久才回来。
“那个christina的经纪人最近好像又接手了一个新人,你不怕把她的胃口养的太大,以后难控制吗?”冷偳想到一直和云溪保持联络的那个女经纪人。
“她胆子要是真那么大,现在也不会只是个经纪人。”有多么大本事吃多少的饭。那人聪明着呢,知道跟着张先生在公司里不一定能够出彩,倒是反向而行,指望着以后还能靠着她更上一层楼呢。哪有那么简单就倒戈?
冷偳见峤子墨静静地听着,一直不说话,顿时有种慌乱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年纪相差无几,在这个人的面前,他竟然会紧张。为了掩饰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他走向客厅倒了一杯水给峤子墨。
随即,脑子里窜过一个念头。
不知道云溪和峤子墨是不是说了什么,怎么今晚他的气场尤为不同?还是说在宴会里出了什么事?明明出门的时候不是这样啊。
“谢谢。”峤子墨看着手中的水杯,接了过来,却没有喝,转身上了二楼,边走边将外套脱去。便是看着背影,冷偳都觉得,这人实在是让男人都要吞一口唾沫。
却没有注意,对方连他倒的水一滴都没沾。这要是放到别人身上,小爷纡尊降贵地端茶递水还这样摆脸色,他不直接揍丫,可这位表明着无视他,冷偳觉得,他妈的,理所当然。
老爷子当作贵宾的人哎,年纪相当又如何,别人有那个资本。
“他怎么了?”不过,到底还是好奇的。移开眼神,冷偳望着最有可能是始作俑者的某人,小心翼翼道。
这一次,云溪并没有无视他,而是用一种颇为复杂的目光看着上楼的那个人。
“我想,我们最好还是适当地和他保持点距离吧。”手指轻轻点了点桌台,她把玩着手边一只瓷杯,静静道。
“啊?”冷偳匪夷所思地看着她,“干嘛突然这样想?”这人到现在到底是什么来路都还没有摸清,她到底是哪里想不开,再怎么说,他也算是站在冷家这边的。
云溪不知道该如何和冷偳形容她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的情景。有一点,她绝不会看错。家里的老爷子对任何人都是一副牛脾气,可对这位,却是讳莫如深。
她总觉得在前进一步,或许,以前被遮住的一些的事情会满满地崭露头角。
她并不是好奇心特别重的人。和外表的年纪不同,她已经是第二辈子再世为人,危险的人,对她来说,等于无法控制。这种感觉,让她下意识地排斥。
“你到底在想什么?”冷偳叹气,虽然他也觉得这位峤子墨极为特殊,可有意识地拉开距离,对方难道就会任他们想进就进、想退就退?
云溪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走了。
冷偳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一个人对着夜色,静静地喝着……。
第二天,pola和cris下午就来了别墅。和冷偳并不算太陌生,冷偳招待她们在温室花园里坐下,并让下人送上了茶点才去叫的云溪。
峤子墨的房间就在云溪的隔壁第二间房,他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然后,自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自己房子里都铺着地毯,干嘛还做贼心虚地踮着脚走路?
刚这样想着,峤子墨的房门倏然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