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沈老汉便将家里所有的银子给了她。
她细数了一遍,前后加起来,是一两三百六十七文。
这是整个家的家当,还不够一沓宣纸的钱。
眼看沈无忧马上要秋考,这些钱完全是不够的,连一套像样的笔墨纸砚都买不起。
接过这些钱的时候,沈无衣考虑了许久许久,也更加确认了,在沈无忧考试之前,必须得挣够银钱才是。
也幸好,那面馆掌柜的出现,让她一时之间也有了奋斗的目标。
想要将生意做好,想要赚钱,那必须得有策略与方案。
这一夜她在床上反复翻转了许久,脑子里所想的都是要如何去规划那个面馆,如何能让面馆生意爆棚,她可从中获取高额的分成。
考虑了现代各方面的美食,又在心里给他们一一排列,直到快要天亮之时,她这才终是睡着。
第二日起身时,沈老汉已将早饭做好。
早饭之间,沈无衣道,“爷爷,我吃完饭上城里一趟!”
昨儿同何汉书说了,今日是要去的。
沈老汉自是知晓,是以也未曾反对,只点了点头,“去罢,等会爷陪你一道去!”
“不用!”她停下筷子瞧了沈老汉一眼,“爷爷无需担心,我现如今是大孩子了,不会丢的,您放心就成!”
地里家里有一堆的活儿需要他忙活,若是真陪着她去城里,屋里的事儿可就得耽搁了。
最主要的是,沈无衣并不想让沈老汉看着她做那些。
虽说现在得她正让沈老汉一步一步接受,但若一下见得多了,心中难免会起疑虑的,与其到时候他起疑多问,不如线下直接不同他说的好。
“这远的路,你叫爷如何放心?”沈老汉语气执意,“总之你要作甚,爷不拦你,你快及笄了,也是个有想法的丫头,可咱们村里到城里得有十几里地呢,这途中万一遇见个歹人甚的,你个姑娘家家手无缚鸡之力……”
后头的话无需再说,沈无衣也是明白了他的话意。
“真不用担心!”喝下最后一口粥,她放下碗筷,“这道我都走好些回了,不怕的,这样——我保证太阳下山之前一定会赶回来,您想想,这青天白日的,路上行人也多,哪儿能遇见歹人?”
“这不成……你毕竟是个姑娘家……”
“可村里那么多的姑娘家,同我年岁差不多大的,不也都是自己去城里的么?”沈无衣道,“比如咱们村子里的杨柳,柳姐儿,人家不也经常一人么?”
知晓他是担心,沈无衣又轻坦了一声,“爷爷,您相信我,我真的已经长大了!”
哪儿会遇见甚歹人?便算是遇见了,以她的身手,当真是不见得会吃亏。
“你这丫头怎的就这般倔呢!”沈老汉当真觉着自己真是无法子,“你若真是出了个甚差错的,你叫爷怎活得下去?”
“我跟您保证,绝对绝对不会出现差错的!”沈无衣伸手做了个发誓的姿势,“爷爷,我真的长大了!”
“你……”
沈老汉沉默了。
许久之后,终是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不愿爷跟着,爷就不给添这个麻烦了!”
“这不是添麻烦!”沈无衣很是无奈,“爷爷,我总得会一个人去面对许多的东西,很多的路我都得一个人去走的,我会长大,我会面对未来所要面对的一切,我不能一直在您的羽翼之下成长,我也有我该有的责任要承担,去担负!”
果然是……孩子长大了啊。
沈老汉听得这些话,当真是五味陈杂的很。
半响,他又低声道,“丫头啊,爷得跟你交代一句啊,虽说那老板的确厚道,但你哥哥是个读书人,大祁的律法有明文规定,读书人家不可从商的,你可要知晓才是!”
“是,我记着!”沈无衣点头,“你放心,我不会从商,也不会不知轻重断送了哥哥的大好前程!”
“并非是断送你哥哥的大好前程……”沈老汉道,“只是国家律法如此,咱们家能出一个读书人,也不容易……”
士农工商,士农工商,商人的地位,那是最低的。
“我明白!”沈无衣回应,“爷爷放心,我知晓所有轻重与利弊。”
法律如此,她都明白,且也不会因为一时的赚钱而毁了沈无忧的未来。
但现下她只得从从商找出路,否则又该从哪儿争来银钱让沈无忧参加秋闱?
听得沈无衣如此说,沈老汉也不说话了,只将碗里的食物吃完,收了碗筷,在沈无衣出门之时,又反复交代了她几声,务必要以自身安全为第一,忙活完了早些回家。
其实——倘若不是她家丫头傻了这么些年,单纯了这么些年,沈老汉也是不会如此担心的。
当年沈无忧十岁时,他便直接将其送去了书院中,每五日回家两日,且每每来回都是沈无忧自己一个人的,他也从未觉着有过担心。
可对沈无衣不一样,那丫头一直在他身边养大,从未独自离开他出门,这下独自一人去城内,如何叫他能安心?
站在门槛上瞧着那娇小的背影渐渐走远,他惆怅的坐在院门槛上抽起了旱烟。
恰好刘媒婆从院子里出来,一见得沈老汉,只觉着对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横眼瞧了其一眼,嗤了一声,“真是一家不识得好歹的!”
沈老汉这心本就堵着呢,刘媒婆来上这么一句,无疑是雪上加霜。
口里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他嘶了一声,“不识得好歹的到底是谁?咱两好歹也是多年邻居了,平日咱家哪儿薄待你们了?你竟能干出这种黑了心尖丧尽天良的事儿来!”
“我丧尽天良?”刘媒婆拿手指着自己一脸的不快,“那李家什么条件你不知晓?那可是咱们村了的土地主,人家家中条件如何?我要不是瞧你们沈大郎马上要秋考缺了银两,还来掺和这事儿?我瞧你就是不识好歹,不识好人心!”
“我稀罕那点破银子?”沈老汉站起身来,对着刘媒婆呸了一身,唾沫吐在了门边上,“你家喜欢卖闺女你自家卖去,我家的事儿要你个外人管?”
话落,直接回了自己院子,狠狠的关上了院门。
外头刘媒婆还在骂着,可沈老汉却没了半分去理会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