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信佛崇佛的。
对于慧远这样有真学问的大师,向来佩服得很。
“无妨,来大理,自然是要去拜见高相国的,听闻高相国有心要起兵戈,阿乐托佛,和尚不才,正想请相国以天下苍生计,息兵戈。”慧远悲天悯人道。
高迎祥微笑,也不相劝。
像慧远这样的得道高僧,自有他的坚持,不是他三言两语就能打消念头的。而自家的父亲,同样也不会因为一个和尚念叼几句就改变主意。
恐怕对于和尚来说,也不过是抱了一个尽人事,听天命的心思罢了。
寺门之外,车轿已经等候多时,对于如今在善阐府中名头正炽的大和尚,高颖德还是保持了足够的尊敬的,不过很显然,大和尚并不买他的帐,很是坚决地拒绝了车马,竟就这样披着一件半新不旧的袈裟,提着锡杖,脚上一双草鞋,一路步行往高府而去。
高迎祥无奈,只能一边随行。
而高府的车驾,便只能浩浩荡荡地跟随于后了。
这样的驾式,倒是比慧远坐上高府车马,更加的惹人注目了。
高迎祥看着和尚那满是风尘的脸膛,上样那脚上草鞋以及累累伤痕,与大理的那些养尊处优的大和尚还真是完全不一样。
或者,这才是真正的得道高僧吧!
“大师,喝酒,吃肉否?”高颖德与慧远见礼之后的第一句话,便让高迎祥有些傻眼,但更让他傻眼的,却是慧远的回答。
“酒可饮,肉亦吃!”慧远神态自若。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头坐?”高颖德大笑着问道。
慧远微笑:“哪有这么多的讲究?大和尚行走天下,无有酒肉,何来力气?相国当知,行路难呢!”
“行路难,难行路!”高颖德连连点头:“大和尚果然是得道高僧,备酒菜,我与大和尚痛饮一场!”
高迎祥这才回过神来,有些搞不明白为什么这慧远在天龙古寺里连着辩经多天都没有让父亲称赞上一句,而听到对方吃肉喝酒外加一句行路难,便认为对方是得道高僧了。
高颖德是一个真正的做实事的人,自然是看不起那些夸夸其谈的大和尚,佛经辩得再好,无济于苍生,又有何益?不能做实事的人,在高颖德看来,不管对方是大和尚还是大美女,都如自己书房里的那个漂亮的大花瓶一样,看看便好了。
虽然两人见面不过廖廖几句,但慧远那不拘一格的态度,才是真正让高颖德动容的。这才算是真正能做实事的大和尚,也才是有与他高颖德同桌而食资格的大和尚,其它人,便是天龙古寺的主持,他高颖德又何曾看在眼里?
酒菜很快就站上了桌子,却也并不多,八菜一汤之后,便不见再上了,与高颖德的身份一匹配,倒也显得对方极其节俭了。
“可够?”指了指桌上的酒菜,高颖德问道:“这些天在天龙寺想必一直都是素食,大和尚的肚肠想必已经是不耐了。”
“非也非也!”慧远笑道:“素也罢,荤也好,只不过是我们在这世间的佐料,并不重要。”
“大师通透!”高颖道笑着示意高迎祥替慧远把酒杯满上:“今日请大师来,即不问佛经,也不问因果,只是知道大师行走天下,所以想请大师替我讲讲汴梁、西北、上京的模样!这些地方,高某神往已久,却是不能前往,心中甚憾啊!”
“自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慧远一口饮尽杯中酒,放下酒杯道。
第三百九十九章:欺骗
暮时方至相国府的慧远自己也没有想到,与高颖德这一谈,竟然就谈了整整一夜。
而高颖德也从慧远那里,对于如今天下的几大势力的首领人物们,有了一个更加清晰的认知。
平素他也自然是有一些相关的情报的,但那里如同慧远这样一个可以轻易出入权贵人家的得道和尚那样了解得如此清楚呢?
与慧远一番深谈之后,高颖德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在尽中对那些人画出一副较为清晰的图画来。
萧定彪悍,武略无双,心胸宽广,善于用人,于是便有了如今西军盘踞西北,以一己之力力拒宋辽,生生地打出了一番天下。
而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萧定的头脑相当的清晰,并不为前面连续的胜仗而冲昏头脑,反而及时见好就收,他甚至退还了占领的陕西路上的大片宋国领地,退还了俘虏的辽国无数权贵,与两国迅速达成了和解,然后便集中力量,一路向西。
传闻西边苦寒,到底有什么,慧远不知道,高颖德自然也不知道,但能让萧定聚集力量往西而行,自然是有值得他发力的原因。
而辽国,宋国,原本的状况,却也差不多,都是立国日久,因而国同弊病丛生。事实上大理也差不多是同样的状况,作为大理相国的高颖德,对此自然是体会颇深。
一个新生的政权,自然是大家齐心协力,戮力同心,一个老旧的帝国,阶层固化,既得利益者们为了维护自己的权益,不惜一切地打压有可能威胁到他们的产物,丝毫不顾他们的行为,会不会把他们赖以栖身的大树腐蚀得轰然倒塌。他们不是看不到,他们只是不愿失去而已。
在慧远的嘴里,大宋依旧如此,这辆沉重的马车正在向着一条希望的前路狂奔,什么时候会轰然倒塌不知道,但很显然,这驾马车的车身,已经松动了,前行的道路之上,正在不停地往下掉着马车的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