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禾一时间也不知该做什么反应,豆大的眼泪就这样直直地砸下来。
她已经接受了事实,接受了自己是皇家儿媳的身份,皇家儿媳,享受荣华富贵,却独独不能奢求感情,她沉淀了很久,准备听话的做一个皇家儿媳,可为什么就在这个时候,顾儒林要再给她一次希望,憋在心里的那团火根本无处发泄,只能转成无尽的委屈,眼泪,也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
顾儒林被忽然流泪的成禾气笑了,坐起身给顾儒林擦着脸上的眼泪,道:“你哭什么?受伤的是我又不是你!。”
成禾愣了一下,然后猛的从顾儒林的怀里挣脱出来,直接跑了出去,头都没有回一下。
“成禾,你给我站住!”顾儒林见成禾还要跑,连忙起身,但是又扯到背后的伤,眉头狠狠皱了一下。
等到顾儒林出来的时候
“成禾……”低沉的嗓音呢喃出这个名字,暗沉的眸子里流露出的占有欲不加掩饰。
因为受伤,顾儒林只能先行回府包扎,成禾是皇子妃,不会在外留宿,总是要回来的。
一旁的小厮站在顾儒林的身后,把绷带收尾系结。
伤口基本都是后背和后肩上,为了方便上药,顾儒林的衣服也就只能扯落到腰际。
顾儒林时常和顾谨之校练,所以每日都要练上一个时辰,所以身材均匀有致,宽肩窄腰,多一分嫌肥少一分嫌瘦的。
果不其然,刚刚包扎好,就有人来报:“殿下,皇子妃回来了!”
顾儒林不在意地应了一声,把原本扯开的衣服拉了上来,遮住了自己身上的伤口,然后开口道:“人现在在哪里?”
来人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道:“悄悄的向着院子走去了,还特地避开了所有人。”
顾儒林轻轻的应了一声,就没有说话了。
成禾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顾儒林,可是入夜,她一个有夫之妇独自一人住客栈,又对名声有碍,她自然也是不敢回家的,没办法的,还是要回府的,但是因为怕顾儒林发现来寻他,所以特地蹑手蹑脚的回了府,见自己院子里没有点灯,就吁了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的推开房门。
“你还知道回来啊!”清冷的声音忽然响起。
成禾愣了一下,沉默了半晌,然后冷声道:“殿下怎么不点灯?”
“点灯的话,你还会回来?”顾儒林看着成禾,冷声道。
成禾沉默了半晌,然后点了灯,顾儒林就那样子,大大方方的坐在她的床上。
成禾心里突突直跳,然后在顾儒林面前的凳子上坐下:“殿下深夜到这里来,莫不是还要说妾身给你戴绿帽子的事?若是殿下认定了我与表哥有什么,那殿下,便赐我一纸休书吧!”
顾儒林坐在那里,气的是七窍生烟,可偏偏,面前的成禾还是一副不知死活的样子,不断的说这话。
“成禾!”
成禾吓了一跳,轻轻的哆嗦了一下,然后看向顾儒林,硬着脖子道:“如何?”
顾儒林看着成禾这副模样,一肚子的火气忽然就不知道怎么泄了,叹了一口气说道:“听说,你要给我纳妾?”
成禾沉默了半晌,然后开口道:“是!”
“我不需要妾室!”顾儒林冷着连应道。
成禾犹豫了很久,然后开口道:“木槿温婉动人,自小就在妾身的身边,更是乖巧听话的很,殿下必然也是很喜欢的……”
“住嘴!”顾儒林恼火的站起来,甚至打落了一桌子的东西,“我说了,我不需要!”
成禾心痛了一下,抬头看着顾儒林许久,然后开口道:“殿下不愿到妾身的房里,可是殿下总要有人照顾,我就想着,等木槿及笄了,就让她做侍妾,若是殿下看的起她,到时候再给些好的名分!全当时给妾身一个面子了。”
顾儒林看着成禾,面色渐渐清冷,然后冷眼看着成禾:“成禾,这是你的心里话吗?”
成禾抬眼看着顾儒林很久,咬了咬唇,然后点头:“是!”
“呵!”顾儒林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你就把那个丫头拖下去乱棍打死吧!”
“什么!”成禾猛地抬眼,“殿下,木槿做错了什么,您要将她乱棍打死!”
顾儒林看着成禾,目光清冷幽深,就是成禾从来没有看过顾儒林有这样子的目光:“既然是我的侍妾,竟然趁着庙会的时候,去偷见情人,将我的脸面放在地上踩!自然是要乱棍打死的!”
成禾一脸震惊的看着顾儒林:“殿下,木槿她向来乖巧听话,她不会……”
顾儒林看了一眼成么,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成禾猛地跪下:“殿下,木槿年纪尚小,求殿下放过木槿!”
这是成禾第一次在顾儒林面前跪下,顾儒林僵硬着身体,慢慢的回头:“有异心得人,在我这里只有死,你要是想救他,就让她滚,这辈子都不要让我见到!”
成禾看着顾儒林,那个瞬间,成禾就好像从未见过他一般,瑟缩着收回了手,然后颤抖着身子低下了头,乖顺的行了一个大礼:“妾身谢过殿下不杀之恩。”
顾儒林看着成禾的头顶,只觉得心口揪着疼,等了许久,才转身离去。
门被帅的四分五裂,成禾被吓得瑟瑟发抖,一直等到人走远了,躲在院子里的木槿才冲了进来:“皇子妃……”
成禾慢慢抬头,靠在木槿的身上:“你,你……”
木槿看着成禾,手微微颤抖着:“皇子妃,您,您不必为了我如此!”
“你回去!”成禾扶着木槿,慢慢站起来,“木槿,你趁着天黑,回成府去,我让叶籽送你回去,你待在府上,等到下个月你及笄,我就给你说亲,将你嫁出去!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我说要让你给他做妾,你也不会惹上祸端!不论怎么样,我也不会让你就这么被乱棍打死!”
木槿看着成禾,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小姐,小姐,都怪我,若不是我今日去见了他,也不会惹出这样子的事端,都是奴婢的事,奴婢去求求殿下,奴婢本就是下贱的人,死不足惜,小姐不应当为了我同殿下争执的!”
成禾猛地握住木槿的手:“不要,你不要去找他!我从未见过那个模样的他,或许,他并没有我们想的那样温柔,我们都忘记了,他是皇家长子,嫡长子,从小就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他若是真的动怒了,大有将我们所有人丢去陪葬的本事,我们听话些,安生些才是!”
木槿看着成禾,眼看着她眼底的温软渐渐退去,最后只剩下空洞,那个瞬间,木槿就好像看到了曾经的小姐,小心翼翼,从不出错的做着那个外人以为的千金大小姐。
那一夜,木槿被连夜送走,顾儒林在书房一夜未眠,成禾则卷缩在卧室,以泪洗面。
所有人都以为,接下来的日子,成禾或许就会闭门不出,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第二日,成禾就梳妆打扮,整理一新,入了宫。
皇后刚刚将来请安的妃嫔送走,正要看冬猎准备的东西,成禾就已经跪在了宫中,说是来请罪的。
皇后这些日子本来就忙得不得了,正想叫自己的宝贝儿媳妇来一起帮忙,却不想,宝贝儿媳妇不是来给她分忧的,而是来给她添堵的。
“儿臣无能,惹殿下不喜,嫁入皇家许久,一直未能有孕,也无法照顾好殿下……”
成禾说了很多话,皇后都没在听,总会最后的意思竟然是求她给大皇子赐一个侧妃。
等着成禾把话说完,皇后一句话都没说,点了点头,就让人把成禾送了出去,成禾看不懂皇后的意思,却也没有再犹豫,抬步回了府。
早在嫁入大皇子府的时候,他母亲就对她耳提面命,告诉她,绝不能喜欢上这个人,在皇家,向来不会有情,只要不对那个人动心,那她在大皇子府上,总会有一席之地的。
成禾终究还是没能听母亲的话,动了心,她没有办法像那些贤良淑德的女子一样,即便心里怨恨,却还能装作一副温柔的模样,将那个男人哄的服服帖帖的,她寻不到,她现在只想逃离,她甚至想过自请下堂,但是他们之间是天子赐婚,不是她想走,就能走的。
走不了,躲,总是躲得起的。
回到大皇子府以后,成禾就让人收拾了东西,自己则一人搬去了大皇子府的西院,西院偏僻,杂草丛生,成禾带着下人带着被褥到了此处。
西厢房年久失修,若是下雨甚至还会漏水,婢女苦劝许久,成禾却是铁了心要搬到这个地方。
成禾看着婢女忙碌,脱下华丽的外袍,卷起袖子和婢女们一起擦擦洗洗,好不容易将屋子收拾干净了,天也就黑了。
成禾食量大,每日里吃的都比旁人多上许多,今日婢女去厨房领了饭,成禾却只吃了一口,便睡了。
木槿不在,只能是大丫头来照顾,只是成禾习惯了木槿,最后还是让丫头出去了,自己一个人蜷缩在床上。
顾儒林在成禾出宫以后,就被皇后叫到了宫里,皇后看着自己的儿子,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让身边的女官将成禾所说的话重复一边。
顾儒林听完了话,依旧沉默不语。
皇后叹了口气,却也不强求:“终究是你们夫妇之间的事情,若是你不喜欢她,便放过她,你父皇那里,本宫去给你求合离书!成禾是个好孩子,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本宫不会过问,但是那样一个乖巧的孩子,我也不忍心她就这么受苦。”
顾儒林看着皇后,一言未发,转身离去。
回到府上,府上的人却来报,说皇子妃搬去了西厢房。
西厢房破败如此,她却毅然决然的搬走,不就是为了不再见到他?顾儒林捏紧了拳头,沉默了半晌,到底没有说算。
大皇子妃称病,再没有出过大皇子府。
而京城之中却传起了大皇子要娶侧妃的消息,而其中,首当其冲的竟然是熙王的小姨子,李楠。
李楠跟着李槐去封地多年,前段时间才刚刚回来,李楠刚刚及笄,也确实是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但是就李楠现在的身份地位,嫁给顾儒林做妾都是有些勉强的,更别说是侧妃了。
但是李楠又有一个做了王妃的姐姐,而且李楠姐妹又同沅王妃感情甚好,若是有沅王妃作保,真成了,也不是不可能的,所以京城之中已经是传的纷纷扬扬。
可作为大皇子府的当家主母,成禾,却是丝毫的不在意,甚至连来看望的母亲都不见了,托了母亲将木槿嫁出去以后,便每日都在西厢房种地。
是的,种地。
她讲西厢房的那一片已经枯萎的花圃拆掉重新建造,买了许多菜种子,种在了地里,婢女们不解,她却说:“我吃的多,母亲给我的那些嫁妆虽然多,但是毕竟是放在了库房里,我们吃王府的,用王府的,想在这个院子里安稳的住下,就少吃点,免得让人厌恶!”
在书房看奏章的顾儒林,听到暗卫的传话后,生生的折断了好几支笔。
日子一天一天过着,木槿出嫁的那一日,成禾想去看看,但是想着一旦回去,父亲母亲难免要抓着自己问东问西,准备了一份厚厚的礼物,将礼物送去以后,自己就窝在院子里,晒着太阳,慢慢睡着了。
成禾醒过来的时候,她身边坐了一个人,成禾吓了一跳,猛的坐起来,就看到了权胜蓝。
成禾看着来去自由的权胜蓝,眼中有些羡慕,但还是开口:“婶婶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们怎么回事!”权胜蓝看着成禾,唇角微微上扬,“好好的主院不住,住到这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的西厢房来,你们这是闹什么呢?”
成禾自然知道权胜蓝问的是什么,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权胜蓝看着成禾,见她不说话,便在一旁坐下:“你们这个样子多久了?”
成禾顿了顿,然后开口道:“从深秋到深冬!”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眼里尚且有光,年纪轻轻的,嫁给自己不爱的人,却依旧开心,笑眯眯的同我说笑,我以为你是个明白人!”权胜蓝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轻声说道。
“我也以为我是个明白人!”成禾苦笑了一声,“婶婶到府上来,可是要在此处用午膳?”
权胜蓝看着成禾,没有说话。
“那我让人多做几个菜!”成禾笑了笑,然后起身去了小厨房。
权胜蓝看着成禾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看不懂成禾,她向来都是随心所欲的人,所以她不懂成禾现在的所作所为究竟是为了什么。
喜欢便去夺,不喜欢便舍弃,做什么要这样子折磨自己。
权胜蓝不会做饭,但是成禾却对吃食钟爱无比,所以自己也能做的一手好菜,她现在一直用的都是大厨房的菜,知道权胜蓝要来,才让下人去买了菜,在小厨房开了火。
权胜蓝坐在那里喝茶,觉着杯子里的茶水没有以往煮的那样好喝,就随口问了一句:“木槿现在煮茶的手艺越来越不成了啊!”
侍奉在一旁的是大丫头倩碧,听到权胜蓝这般说,便有一些不好意思的答道:“回王妃娘娘,木槿已经嫁人了,这茶水是奴婢煮的,奴婢茶水煮的不大好,还请王妃娘娘不要生气!”
权胜蓝愣了一下,她记得她上回到这里来做客,木槿还在大皇子府,那会儿,分明还是梳的丫髻,怎么这么几天不见,就嫁人了?
权胜蓝有些奇怪,便忍不住问道:“木槿什么时候及笄的?”
倩碧也没有多想,回答道:“一个多月前及笄的!”
“那她又是什么时候出嫁的?”权胜蓝放下手中的茶杯,坐正身子,一脸正经的看着倩碧。
倩碧愣了一下,然后看着权胜蓝好半天,才开口道:“上个月!”
权胜蓝微微眯起眼:“意思就是木槿刚刚及笄就嫁人了?是不是木槿出了什么事?”
倩碧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就低着头不再说话,正巧成禾回来,权胜蓝就干脆问了成禾:“你和顾儒林那臭小子到底怎么了?若是他对不住你,我便去给你求一纸和离书,总归在皇后娘娘那里,我还是有几分薄面的!”
成禾沉默了半天,最后将手里的糕点放到权胜蓝面前:“婶婶,你吃些糕点吧,这是我亲手做的荷花酥,我可没有给旁人做过的!“
权胜蓝看着她端的那一盘荷花酥,眸光微闪,伸出手接过,然后递给了倩碧:“去给大皇子送过去!”
“哎……”成禾刚想阻止,抬眼就看到了权胜蓝冰冷的目光,心中颤抖了一下,然后低下了头。
倩碧悄悄的抬眼看了一眼成禾,接过荷花酥以后,欢欣雀跃的去给顾儒林送糕点去了。
权胜蓝看着倩碧的反应,心中就有了一点数:“说吧,你和顾儒林到底怎么了?我看你这幅样子,分明就是和顾儒林吵架了啊!”
成禾依旧不说话,只是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权胜蓝看着成禾这副样子,只觉得难受的很,坐了很久,然后叹了一口气:“木槿是怎么回事?”
成禾看着权胜蓝很久,知道如果什么都不说,难免会惹怒她,犹豫了许久以后,开口道:“我本想让木槿给殿下做妾,但是因为木槿心中已有心上人,她想在出嫁前去见见那个人,被殿下发现了,殿下盛怒,差点杖毙木槿!后来木槿保了一条命,我怕殿下反悔,就赶紧将木槿嫁了出去!“
权胜蓝看着成禾,有些诧异:“你要给顾儒林纳妾?”
成禾微微低着头:“殿下不喜我,我作为正妻,总不能让殿下冷床冷被,总要有一个贴心人好生照顾着殿下的!”
权胜蓝只觉得脑仁一阵一阵的疼:“我记着曾经,我似乎也想要给王爷纳妾,最后王爷气的差点没将院子翻个底朝天!”
正巧倩碧回来,听到了这番话,忍不住说道:“奴婢方才给王爷送吃食,王爷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却瞧得出来开心,奴婢总和皇子妃说,夫妻吵架哄一哄便能好的事情,可偏偏,皇子妃总是熬着,绝对不肯低头,便是殿下来了,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权胜蓝看着倩碧,听着她讲话说完了,微微挑眉:“意思就是,是你在和顾儒林置气了?”
成禾不说话,只是寻了个地方坐下:“母后已经答应,会给殿下纳一个侧妃,等她进门了,我便将管家的权都给她,便是她想要着正妃之位,我也给她,只要留我在这府里,不将我赶出去便好!”
“你母后答应了?”权胜蓝微微皱眉,然后想起近来京城的谣言,忍不住骂道,“你倒是舒服了,那你可想过那李家的小女儿?人家安稳的在家里坐着,却被那虚无缥缈的侧妃之位砸的头晕目眩的,她一个小姑娘,从未想过要嫁去富贵人家,却因着你们夫妇吵架,合该给你们去做炮灰?顾儒林那小子分明眼里心里都是你,李楠若是嫁给了他,这下半辈子还如何是好!”
“原来,母后看上了李家的小姐啊!”成禾低着头,有几分自言自语,“我记着,李二小姐,生的很漂亮,性子也好,很多人都说,李二小姐像极了婶婶,脾气性格和婶婶几乎如出一辙!想来,殿下应当是会喜欢的吧!”
成禾这番话算是自说自话,可偏偏,权胜蓝这耳力可不是一般的好,听得那可是清清楚楚的。
权胜蓝看着成禾,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究竟在执拗些什么?”
成禾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走到权胜蓝身边,挽住成禾的手:“婶婶,已经做好饭了,我做了我最擅长的松子桂鱼,我们一起去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