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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5章

安娜对于自己在长春的公寓观感还是相当不错的,虽然公寓周边的风景不及自家在图拉的庄园出色,但是就舒适性来说,长春这幢公寓可比图拉的庄园强多了,就设施来说甚至比她家在莫斯科的公寓更加的现代化。

她最为喜欢的还是这间公寓内的浴室、琴房和书房,在经历了令人精疲力竭的数月旅程之后,安娜对于现在这种稳定安静的生活非常的享受。

至于留在哈尔滨的姐姐和母亲,似乎已经融入了哈尔滨的俄国人社区。在叶琳娜给她的信件中,已经不再只有抱怨布尔什维克,和对于过去生活的怀念,而是开始向她描述起了,哈尔滨的俄国人中有哪些青年才俊和各种舞会上的趣事了。

显然,叶琳娜正试图用恢复过去的生活方式来逃避这几个月来发生的一些事,虽然安娜知道姐姐的这种方式并不能挽回时光,但是她也不忍心惊醒对方的幻梦,只能期待时间能够治疗对方心里的创伤了。

就在安娜心有所思,随手弹奏着钢琴以打发时间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轻轻的鼓掌声,安娜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停下手上的弹奏,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传入了她的耳中,“啊,真棒,这是舒伯特的小夜曲吗?”

安娜终于停下了弹奏,转过头来认真的对着站在门口的吴川说道OTg2NTc=:“不,这是蓝色多瑙河的第一段。你究竟是想夸我,还是想要嘲讽我弹的差?”

身体靠在门框上的吴川脸上毫无难为情的意思,他哈哈一笑便顺口说道:“我是想要夸你,可是我对于音乐的鉴赏力显然差了些,倒是让你为难了。”

过去在安娜眼中,吴川只是一个性格有些怪异的外国人,但是她并不认为这个人会和自己人生还有什么交集,直到宫廷派出了代表,她才发觉自己的未来似乎有了一些情况不明的改变,但她依然不认为吴川是有害的。

只是这一次和全家从俄国逃离之后,在哈尔滨和远东的俄国人口中,有些是她自己听说的,有些则是叶琳娜为她打听到的,她才意识到在中国的俄国人眼中,吴川可不是什么谦谦有礼的绅士。

在那些前哈尔滨的上层俄国人口中,这是一个冷酷无情又深谙政治权术的政客,曾经在哈尔滨权势熏天的霍尔瓦特将军,在吴川一步步的设计下,不仅交出了中东铁路管理局的控制权,还不得不避去了哈巴罗夫斯克。过去的阿穆尔沿岸边区总督,也不得不把俄国远东地区的权力交给了吴川的亲密友人谢尔盖和忠实部下马库金。

母亲和姐姐都写信告诫过她,不要得罪这样一位远东的大人物,但也没必要向他屈服。假如国内的乱事平息了,她们一家人就可以回去家乡继续过去的生活;如果国内真的变得非常糟糕,那么她们或许可以在战事平息下来之后前往德国或意大利,去投奔住在那里的亲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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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心里其实有些患得患失,虽然她和吴川相处的还不错,她知道对方有足够的能力庇护自己和自己的家族,但是她觉得这种好感距离爱情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可要让她就这样悄然离开,她心里又觉得有些不舍。

至于母亲提出的去欧洲投奔亲戚什么的,对于欧洲局势更为了解的安娜觉得,在这样的战争过后,恐怕是不会有什么亲戚能够让她们依靠了。当然,和远东相比,欧洲各国相近的文化更容易让她们融入进去,至少她觉得自己能在那里找到一份合适自己的工作。

“在想什么?难道我脸上沾到什么了吗?”吴川上前几步,稍稍弯下腰,在安娜的面前挥舞了下右手,想要把对方的注意力吸引回来。

“抱歉,我突然想到了父亲发来的电报。据说西伯利亚地区杜马想要组建临时政府,某位议员邀请父亲成为临时政府的财政部长。我父亲有些不安,担心会卷入到杜马内部的斗争当中去,毕竟他只是一个外省的小贵族。而现在在鄂木斯克,有资格担任临时政府部长的人员中,怎么看他都排不上前几位…”安娜立刻收回了思想,对着吴川解释道。

“这题我会啊。”刚刚猜错了钢琴曲目的江浙湖汉北吴川在心里对自己说道,他略一思索就不慌不忙的说道:“我听说之前是谢尔盖为您父亲推荐了现在的职务,作为远东自治领的总理,他现在至少掌握了一半这个西伯利亚临时政府的后勤通道,另外一半则在我国手中。

假如我的判断没有出错的话,那位议员先生需要的恐怕不是你的父亲,而是推荐了你父亲的谢尔盖。而且,西伯利亚地区杜马手中的兵力并不雄厚,否则也就不必在捷克人发动之后才敢打出对抗苏维埃的旗帜了。而相比之下,远东自治领还是有着一只较为可靠的武力的,如果能够把远东自治领也纳入临时政府的管制下,那么他们对抗苏维埃的可能性也许就大的多了。

所以,你大可向你父亲回电,完全可以接受那位议员的邀请。当然能不能成功就是两回事了,在临时政府没有建立起来之前,这种许诺几乎都不过是在一张白纸上画大饼而已。”

安娜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解的问道:“白纸上画大饼,这是什么意思?”

吴川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对安娜解释道:“白纸上的大饼当然不能吃,也就解不了饿。”

安娜这才恍然大悟的说道:“所以,这是一个未必会实现的承诺。太感谢您了,我知道该怎么劝说父亲了。不过,你今天似乎提早了半个小时过来了。”

吴川点了点头说道:“是,一会我有个会议要开,所以我是过来和你打个招呼,下午的谈话时间取消了。”

安娜有些好奇的问道:“如果只是这样一件小事,你没必要亲自过来吧。”

吴川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注视着安娜的双眼,让她有些羞涩的低下了头去,他这才长叹了一声说道:“确实我还有其他事情想要和你谈一谈,我首先应当感谢你这些日子来和我讲述了关于当前俄国的情况,这让我对于俄国真实的社会状况有了一个了解。

但是,我觉得我现在对于俄国的情况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因此这样的谈话也就没有必要继续下去了。所以,我也是来通知安娜小姐你,您当前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安娜突然觉得心里好像失去了什么,有些难受。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重新抬起头,脸上浮出了微笑看着吴川说道:“相比起您为我和我的家人所作的,我为您所作的完全不值一提。如果我的谈话能够帮助到您,那么我就感到很欣慰了。很感激您这些日子对我的招待…”

吴川突然打断了她的话语快速的说道:“事实上我还有一件事想请求你,俄国是中国陆上相邻的最大国家,两国之间有着漫长的边境线。对于这样一个邻居,在我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是无法忽视的。虽然在正式的场合我已经有了不少了解俄国的助手,但我认为我还缺少一位了解俄国历史文化和风俗习惯的私人助手,您是否愿意接受这个职位?”

安娜沉默了许久,终于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我需要一点时间考虑,不过,你难道不能一次把话说完吗?”

吴川一时无言以对,场面突然就安静了下来,为了避免继续尴尬下去,他只好自嘲道:“以前我说话也不这样,不过现在倒是养成了这个坏习惯。”

安娜有些理解了吴川现在的生活,于是便转移了话题说道:“好吧,如果你没有其他要说的,我也打算去给父亲发电报去了,我不希望他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吴川点了点头道:“也好,不过你也别过于担心,我会让张云荣关注一下你父亲的处境,有什么事会尽快告诉你的…”

当吴川从安娜居住的小楼离开,跟在他身后的张云荣终于鼓足了勇气向他说道:“如果安娜小姐要留下工作的话,恐怕就不能住在这里了,这里是招待您的客人所居住的公寓。另外您的办公室想要增加人员的话,还需要进行政治审查,安娜小姐的背景恐怕…”

吴川脚下不停,语气轻松的回道:“当然,所以安娜不是办公室的成员,她只是我个人聘请的私人秘书,她的工资从我的账户中支出,先定为每月100元好了。另外,我住的楼下不是有空的客房么?找人把房间收拾一下,然后让安娜自己看着添置一些家具好了,费用也从我的账户中支出。”

“这个,这个其他委员会不会有意见?”跟在吴川身后的张云荣有些为难的提醒道。

吴川突然停下了脚步,张云荣差点就超了过去,就在他赶紧停下时,吴川这边已经对着他说道:“假如有委员关心这件事,那么就提醒他,这是我的个人事务,只要没有危害到组织,那么组织就不应该干涉。当然,对于组织的关心,我表示感谢。”

张云荣正在思考吴川的话语时,看着吴川已经转身继续向前,想要结束两人间的谈话了,他一时着急便脱口问道:“那么您真的打算和安娜小姐结婚了吗?”

吴川停下脚步,有些迷茫的抬头看了看澄清的天空,过了好一会才缓缓说道:“和其他人相比,安娜是一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当然,我会尊重她的选择。你知道的,像我们这样的人,差不多已经没什么选择的自由了,而安娜至少是我的选择。这个问题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之后,吴川就大踏步的向前走去了,张云荣愣了一下方才跟了上去,不过他不再试图劝说什么了,在两人走过之后,这条隐藏于树林中的小道很快又安静了下来。

五月下旬的东京,天气已经颇为炎热,虽然上野公园的樱花已经凋谢了,但是芝樱和紫藤花却开的正艳。不过寺内首相却无暇关注这些美景,因为他正为自己所面临的复杂局势夙夜难寐。

站在下面反对原敬首相的时候,寺内正毅完全感受不到压力,他只要站在陆军的立场向内阁施压就可以了。但是等到把原敬赶下台,他自己坐上这个位置的时候,开始轮到他受到来自政界和经济界的压力了。甚至于,陆军内部的分歧也让他左右为难了起来。

作为陆军中长洲派的代表,虽然寺内的政治主张是承继了山县有朋的政治理念,对外要确保大陆军政策,对内则要维持长洲派在陆军中的领导地位。但是这种来自于旧日本藩阀政治的理念,已经越来越难以被年青一代所认可了。

像山县有朋这一代人,因为自小所生活的环境和接受的传统教育,在他们心中长洲藩还是高于日本国的地位的。为了长洲藩可以牺牲日本国的利益,但为了日本国的利益牺牲长洲藩的利益则不可。因为他们坚信,只要长洲藩不消亡,就可以重建日本,但是日本却不可以拯救自己。

这种观念是如此的根深蒂固,以至于陆军中非长洲藩出身的军官都很难获得晋升的机会。而在政治上,长洲派也试图破坏明治时期遗留下来的政治架构,谋求由长洲派领导的陆军单一主导日本的政治,建立起一个类似于德国的军国体制。

但是明治维新确实摧毁了藩阀政治存在的基础,甲午战争之后成长起来的一代人已经越来越认同统一的日本国和大和民族的民族国家观念,对于旧日本的藩国理念已经完全失去了兴趣。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陆军年青军官,虽然认同德意志帝国的军国主义,但是对于长洲派的狭隘地域观念却并不感冒,因为在他们的思想中只有一个统一的日本国。

而且这些年青军官由于没有经历过日本差点亡国的时期,他们成长于一个日本欣欣向荣的时期,在他们的心目中就没有妥协求存的想法。在他们看来,如果政界和经济界敢于阻扰陆军改造日本的伟大计划,那么就应该对他们施以无情的斗争。

这种想法显然已经超过了山县和寺内这代人的认知,在他们眼中日本并不算强大,虽然在日清战争中日本以微弱的代价获得了巨大利益,但是在日俄战争中,在列强中排名靠后的俄罗斯帝国就给了他们一个沉痛的教训。

而且哪怕是懦弱的中国,仅仅只是换了一些人领导中国人,就展现出了勃勃生机,在南满、朝鲜和山东给了日本狠狠一击。作为朝鲜总督和陆军中强硬派的代表,寺内在没有入阁之前,自然是要持强硬态度,力主对中国全面开战,以维护陆军的地位和吸引年青军人的好感。

但是等他坐上了首相宝座之后,他就不能不考虑这样几个问题,“发动全面战争之后,日本究竟能否战胜中国?战胜之后中国人是否能拿出巨额的军费赔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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