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浦兼武在新京待了不到三个小时就立刻坐上了返程的火车,他此次离开东京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山县觉得没有人适合担任这个传递讯息的人,大浦本不应该私自前来朝鲜和寺内正毅会面的。
从东京到新京除去对马海峡这段水路,两边都有铁路,如果不是被革命委员会夺回了南满,从东京到沈阳不过60个小时而已,至于东京到新京则大约是45个小时。也就是说9月5日中午寺内刚给东京发去电报没过多久,山县就急不可耐的把大浦派了过来。
之所以山县有朋会这么惊慌失措,实在是寺内正毅现在真的不能倒下。他和大山岩现在虽然控制着枢秘院和宫内事务,但是长州派在失去了大岛义昌之后,承前启后的人物就剩下了寺内正毅一人。
南满事件虽然因为明治天皇的去世,导致国内各方政治力量为了平稳过度天皇位置的交接而放过了陆军,使得仅仅让大岛和大谷两人的退役就了结了这一事件,但是这一事件还是让长州派在陆军中的声誉遭到了不小的打击。
但是大岛义昌的退役还只是让长州派伤筋动骨而已,可寺内正毅是山县和大山两位元老属意在田中义一成长起来之前的长州派过渡时期的政治代表。在这一届朝鲜总督的任期完成之后,至少要当一届首相的人物。
要是寺内正毅因为这场朝鲜战争的失利而倒台,那么长州派短期内根本找不到第二个能够代表派阀利益的政治人物。而且寺内正毅一旦倒下,海军和政友会肯定不会如几年前那么好说话了,到时肯定是要从寺内身上开始清算朝鲜战败的责任,那样的话几乎大半个长州派势力都要被牵连到。
所以,当大浦兼武出现在寺内正毅面前时,也就意味着山县有朋已经不再看好朝鲜战局,准备为朝鲜失利收拾残局了。寺内正毅当然不想这么灰溜溜的离开朝鲜,他这样离开朝鲜即便能够逃脱战事失利的责任,但是他在陆军中的声誉就等于是完全毁灭了。
只是听完了大浦兼武带来的口讯之后,他却又不得不接受山县的建议,此时他个人的荣辱倒是小事了,长州派作为一只政治力量是否能够存续下去,才是头等大事。只是寺内还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表示想要再等等前线的消息,只要前线能够稳定住局势,那么朝鲜战局并不是没有机会的。
对于寺内正毅突然表现出的犹豫姿态,大浦兼武也只能正色告诉对方,他只能待到下午18点,到时就必须立刻返回东京去了,寺内必须在18点前下定决心。
不过很快,从前线传来的消息打消了寺内最后一丝侥幸心理。西线退到平壤的18、15师团,再次向南退往了沙里院,而且神尾光臣中将和井口省吾中将发回电报表示,沙里院并不安全,他们恐怕还要继续退往金川,甚至要直接退到开城去建立防线。
东线的柴五郎中将则再一次丢掉了咸兴,29旅团和第18师团一样,也被中俄朝联军围困在了大山内。柴五郎中将在电报中几乎绝望的说道:“各地朝鲜暴民犹如飞蝗,处处截断我交通,攻击我落单将士,又为敌军指点道路,提供情报,我军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于朝鲜北部的控制,这里处处都是帝国的敌人。第18师团和29旅团将士当前唯一的生机,只在于国内援军的快速到达,否则他们恐怕都将葬身于朝鲜北部的大山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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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东西两线日军的再次败退并不完全是联军的功劳,而是整个北朝鲜地区的民众开始暴动了。之前日军对于北朝鲜地区残酷的镇压和清剿人民军的行动,在日军失去了对北朝鲜地区的暴力优势后,这种高压统治立刻引起了朝鲜北方民众的反弹。
在各地游击队和人民党的号召下,看到日军确实开始后撤后,北朝鲜各地的民众都参加了本地区的抗日组织,切断日军的电报电话线路,挖断铁路和公路,袭击各处落单的日军或伪军,截留供给给日军的军需物资,虽然这些朝鲜暴动组织很少和日军的大部队发生正面交战,但是他们的行动却让日军几乎成了瞎子、聋子和瘸子,还不得不分出本就不多的力量去保护自己背后的通道。
西线因为有尚算完整的18师团和调动上去接应的34旅团,因此至少还能有序后撤。但是东线的柴五郎中将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本就没什么兵力的他,在被联军的装甲车部队冲击了不够坚固的阵地后,就一路从金策退到了咸兴。
而获得了朝鲜民众帮助的联军则毫无顾忌的追击了下去,借助地方游击队的力量包围了咸兴,还占据了长津湖和咸兴之间的黄草,把29旅团堵在了长津湖地区。眼看着各地的游击队源源不断的到来,咸兴即将成为一座死地,柴五郎中将不得不放弃了咸兴向着元山逃亡而去。
于此同时,元山和平壤之间的新坪地区也爆发了规模极大的起义,这支起义部队正向着元山和铁原两处进攻,如果没有增援的话,柴五郎中将恐怕将会被堵在元山和咸兴之间的地区。
东西两线部队都在向寺内正毅要着增援,而寺内手上仅有一个从国内紧急派出的旅团,但是这个旅团正在全罗道镇压当地民众的起义。事实上随着北面日军失利的消息传开,现在南方各处的朝鲜人都在蠢蠢欲动,大有一鼓作气把日本人从本国赶走的意思。
寺内正毅此时才发觉,日韩合并以来他所以为的朝鲜半岛的风平浪静,并不是朝鲜人已经屈服了,而是朝鲜人把自己的怒火隐藏了起来,当日军在战场上表现出不利的态势时,这些朝鲜人就开始暴露出了隐藏在心里的仇恨。
在这个时候,日本需要考虑的已经不是如何夺回朝鲜北方的问题,而是如何保住朝鲜南方的问题。如果真的让朝鲜半岛从他手中丢失,那么光是切腹谢罪恐怕都很难平息国民们的愤怒了。在这个大局面前,北方那些被困在大山中的陆军将士又变得无足轻重了起来。
寺内这才想明白,为和山县有朋会如此迫不及待的要求他立刻病辞了。为了保住南部朝鲜,放弃北方被围官兵已经不可避免。甚至于还有可能不得不向支那人做出妥协,让出大同江以北或是更南面一些的地方,如果他还在朝鲜总督的位置上,那么长州派在这场战争中的地位就很尴尬了。
8日凌晨4点,朝鲜驻屯军司令官安东贞美中将被参谋长古海严潮少将、朝鲜副总督山县伊三郎从睡梦中叫醒了过来,安东中将正从下女手中取过了一把热毛巾擦着脸让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突然就听到古海少将向他恭敬的说道:“昨晚12点多的时候,寺内总督突然爆发了恶疾,总督府的医生看过之后认为朝鲜的医疗水平恐怕难以对总督进行治疗,应当及时转送回东京的帝国医院。由于目前处于战争状态,按照条例应当由您来暂领朝鲜总督一职…”
安东贞美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就清醒了过来,他冷冷的看着古海少将说道:“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私相授受,当前的朝鲜局势我认为不应当轻易调换总督人选,以免造成更大的混乱。寺内总督在哪?我要去见一见他。”
古海少将沉吟了数秒之后方才说道:“因为总督的病情紧急,所以我们已经遵照医生的要求将总督阁下送上了前往釜山的火车,现在应该快要抵达釜山港了吧。”
安东贞美牙都快咬碎了,寺内连自己的面都不敢见,这显然是心里有鬼,是要让自己给他顶黑锅啊。他思考了片刻之后,便毅然说道:“朝鲜总督一职责任重大,现在朝鲜战事又是如此局面,怎么可以按照惯例来安排总督的临时接任者。更何况,我对于这场战事一直是持有保留态度的,对于寺内总督发起的这场战争规划完全不清楚,让我来接任总督一职恐怕不适合。我看,真要有人来接任总督的话,也是你古海少将更合适,我要向东京请示。”
古海让开了道路,恭顺的说道:“当然可以,这是司令官您的权力。不过我还是要提醒您,不管您愿意还是不愿意,在东京另有安排之前,您已经是朝鲜的临时总督了。”
一旁的山县副总督也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边忙不迭的点头说道:“古海少将说的不错,安东中将阁下,寺内总督不在,这朝鲜的大局可只能靠你来支撑了。要是您甩手不干的话,朝鲜的局势就真正无法挽回了…”
安东贞美虽然极为抗拒寺内这种卑鄙的手段,但是对方做的一切都是符合规则的行动,除非他能揭发对方是在装病逃避责任。但是从东京发回的电文彻底打消了他这个念头,因为东京方面并不认为寺内是在装病,还在电文内称赞寺内在朝鲜劳苦功高,因此积劳成疾,不得不回国休养。而且电文中直接取消了安东头上临时的名号,命令他接任朝鲜总督一职并负责朝鲜方面的战事,勿要辜负天皇之期望。
看到这样爽快的回电,安东贞美那里还能不知道,寺内的病情恐怕不是他自己的要求,也可能是来自东京的要求。显然东京认为朝鲜战场是完蛋了,他们都开始挑选能够承担起战败责任的人员来了。安东贞美再怎么不情愿,也是无法反抗来自内阁、宫内的一致意志的。
只是看着朝鲜当前的局面,他也是真的想不出还有什么挽回的办法。最终他放下电报向着古海少将问道:“寺内总督在离开前还下过什么命令?”
看到安东司令官似乎已经认命了,古海少将松了一口气,赶紧回道:“寺内总督下令调动了一艘驱逐舰前往元山接回柴五郎中将,并无其他指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