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1日,夏阳和马库金中校长途跋涉抵达了库伦,但是库伦的俄国领事刘巴并不欢迎他们这只部队的到来。事实上,此时库伦各方的势力都不欢迎他们,蒙古人觉得俄国人驻扎于库伦的兵力太多了,除了杭达多尔济这等彻底倒向俄国的蒙古王公,其他蒙古王公和喇嘛们确实是在追求外蒙古独立的。
因此他们并不希望从大清脱离出来之后,就立刻变成了俄国的附庸。事实上有那么一些蒙古人是真心希望把内外蒙古及呼伦贝尔、北疆、青海、西藏等地从中国脱离出去,建立一个真正能够和中、俄抗衡的大蒙古国的。
至于库伦大臣和本地的汉商一开始并不想理会夏阳,如果不是看着夏阳带着一只俄国军队出现在库伦,代表哈尔滨革命委员会的他,显然就是大清官吏眼中的叛逆,和那些外蒙古王公、喇嘛并没有什么区别,都是要被朝廷镇压的对象。
而本地的汉商一是不想和革命扯上什么关系;二是不愿意激怒外蒙古的王公和喇嘛们,他们自以为在外蒙扎根长久,这里的王公和喇嘛没有不欠他们债务的,因此即便这些蒙古人闹独立也和他们无关。
相反,到了库伦就组建革命委员会,并主张清理蒙债的夏阳,倒是让库伦的大商号掌柜们极为不满,认为对方才是来破坏库伦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的。特别是大盛魁,因为在外蒙古放债数目巨大,最为反对革命委员会的清理账目,甚至还偷偷将革命委员会和夏阳的行动报告给了杭达多尔济和喇嘛们,试图借助蒙古人的力量对付这个大清叛逆。
因此一直以来,夏阳能够吸引到的不过是库伦周边开垦荒地的汉人移民,并不能获得库伦当地势力最大的汉商群体的支持。那些商号里的伙计虽然也算无产阶级,但是他们在内地的家庭大都和商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没有得到掌柜的准许根本不愿加入革命委员会。
不过12月1日蒙古王公欲图攻击库伦汉人居住区的行动终于惊吓到了当地居住的中小商人,这些人这才发觉蒙古人闹独立并不只是想要从中国脱离出去,还想接着这个机会洗劫蒙地的汉人。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这些中小商人终于清醒了过来,意识到在库伦只有革命委员会才能保住他们的生命和财产了。
除了大盛魁等少数大商号还想依靠过去积攒下来的人脉保住商号的财产外,其他商号终于派出代表向夏阳表示,愿意接受革命委员会的调停方式,对蒙古人的债务进行清理。而驻库伦大臣三多也在蒙古兵的威胁下放弃了不合作态度,向夏阳表示愿意把朝廷在库伦的权力移交给革命委员会。
这位满人贵族认为哪怕是让革命委员会接收了自己的权力,也好过让俄国人吞并了外蒙古。这样的态度自然得到了夏阳的赞许,他也向其保证一定会确保他的安全。
只是革命委员会虽然增强了力量,但夏阳也很清楚如果没有得到蒙古人内部的支持,革命委员会先向蒙古王公动用武力的话,并不能解决外蒙古的问题,只会招来俄国的武力介入。虽然之前吴川已经向他解释过,从整个俄国的外部环境来看,此时并不是俄国在东方发动战争的时机,因此彼得堡大概率会以外交讹诈的方式把外蒙古从中国独立出去。
可是以夏阳看来,在彼得堡下达命令之前,俄国布置在俄蒙边境的武力已经足够改变库伦的局势了,他手中的力量并不足以抗衡俄国在外蒙古边境的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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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到了12月10日,夏阳和库伦大臣三多会面时,也终于忍不住表示道,“杭达多尔济这个人必须除掉,这个人在外蒙古王公中间四处煽动外蒙古独立思想不说,还拒绝接受我们主动提出的分区自治方案。最为过分的,他还公然宣称蒙债自蒙古国独立之后就自动消灭了,不需要我们从中说和调解。”
三多有些畏惧的说道:“除掉杭达多尔济不好吧,现在他不仅是外蒙古王公们公推的领袖之一,也是和俄国驻库伦领事关系极为密切的友人。我们要是对他动手,蒙古人和俄国人恐怕都会对我们不满的。现在库伦到张家口的通道已经被大雪所封住了,要是俄国人过来了,我们连跑都没法跑了啊。”
夏阳脸色难看,他虽然知道三多说的不错,但是他委实不能再继续看着杭达多尔济在库伦上蹿下跳了,否则哲布尊丹巴迟早要被他说动心。
就在他想着该怎么说服三多支持自己的时候,一名卫兵突然匆匆跑了进来,在得到了三多的允许后,这名卫兵就跑到了夏阳的座椅后方,俯身在他耳边咬了一阵耳朵。
听完了卫兵带来的消息后,夏阳顿时松了口气,向着三多说道:“现在好了,我们终于找到教训这些王公们的机会了。”
三多有些不明所以的抬头看着他,夏阳随即回道:“刚刚送来的消息,清债会议中,有牧民代表要求各旗内扎萨克今后未得旗内允许,不得以旗的名义举债;扎萨克的私人债务和旗内无关,旗民不须替其还债;旗内账目应当公开,旗民可自行查询。
王公们的代表认为这位牧民代表侵犯了自己的尊严,不仅把这位代表赶出了会议,还下令抽了他一顿鞭子。现在牧民代表们群情汹涌,正四处联络同伴,准备去甘丹寺和王公衙门请愿,请求惩办打人者。接下来只要双方冲突起来,我们就能鼓动牧民们攻打甘丹寺和王公衙门了。”
三多有些狐疑的问道:“不会这么简单打起来吧?喇嘛寺有1000护兵,王公衙门最近也招募了快2000多人,那些牧民赤手空拳去请愿,怎么会同王公和喇嘛们冲突起来?”
夏阳对着他笑了笑说道:“怎么冲突就不用管了,一旦冲突开始,我希望您能够去求见哲布尊丹巴,向他陈说厉害关系。眼下这么多武装人员停留在库伦,一旦矛盾激化库伦恐怕就要被毁于战火了。
为了哲布尊丹巴和甘丹寺的安全考虑,请他尽快驳回蒙古王公发出的独立宣言。作为回报,革命委员会同意原本的库伦大臣所属和恰克图等地都纳入哲布尊丹巴的统治之下,成为一个单独的库伦自治区。
之后外蒙古四分,科布多、乌里雅苏台、库伦、杭爱山-克鲁伦河以南之地。除库伦可先成立自治政府之外,其他三地可按照各地居民的意愿讨论是否自治。来年开春之后,驻库伦大臣衙门和革命委员会都会撤出库伦,把此地的所有权力都交给甘丹寺。”
三多听后又迟疑了起来,好半天才说道:“这就把库伦交给活佛了?那么俄国人要是大举进入库伦怎么办?俄国领事要求我们和蒙古人坐下来的谈判不谈了吗?”
夏阳冷笑着说道:“我国内部的事务,什么时候轮得到一个外国人来干涉了。不过是杭达多尔济和三音诺颜汗搞出来的把戏,只要除掉带头的,也就没人敢冒出头来了。至于目前的局势,来年开春俄国人不大举进入库伦才是怪事,我们拿什么去拦住俄国人?
先让他们得意几天吧,我们先去巴音图门站住脚,那里靠近黑龙江,只要能够把铁路修建过来,我们就能获得革命委员会的支持。只要我们能够绕开西伯利亚铁路,另外修建一条铁路进入库伦,那么俄国人在库伦也是呆不住多久的。”
虽然觉得夏阳的计划太过冒险,但是三多最终还是保持了沉默,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要是真的事情失败,好歹他也能够跟着对方撤回内地去,这可比指望俄国人庇护他要安全的多。
12月10日下午和11日上午,数千牧民围住了甘丹寺和寺庙边上的王公衙门,一是要求为受伤的牧民代表讨要一个公道,二则是希望王公们答应受伤代表提出的要求。11日中午一名王公的管家带着几名蒙丁试图驱散衙门出口的牧民,为自己的主子打开通道,但是在经受了几鞭子后,一名年青牧民突然暴起把骑在马上的士兵给拖了下来,从而引发了一场小小的冲突。
在混乱中有士兵开了枪,随即便引发了压抑许久的牧民的暴动,有人偷偷引导牧民打开了武器库,拿出了武器,于是一场骚乱就开始了。杭达多尔济招募的军队和保卫寺庙的兵丁最终都加入了平乱,伤亡惨重的牧民们终于派出代表向革命委员会求援,夏阳于是带着准备好的革命卫队和马库金率领的沙皇保卫军两连人马进入库伦城维持秩序。
在革命卫队和沙皇保卫军的配合下,杭达多尔济组建起来的蒙古军损失惨重,甚至连喇嘛寺的护兵也损失了近三分之一。这场骚乱在当晚11时终于平息了下去,但是杭达多尔济、伯颜帖木林·海山、马克思尔扎布、丹毕坚赞等鼓吹外蒙独立的中坚人士,却不明不白的死在骚乱之中。
只有三音诺颜汗等人一早躲入了俄国领事馆,才保住了自己和家人的性命。这一事件令俄国驻库伦领事刘巴极为不满,一度向夏阳和马库金两人威吓,要送两人上军事法庭。
但是不管他再怎么恼火,事情也不可能逆转了。经此一吓,库伦主张即刻独立出中国的激进声音顿时听不到了,认为和大清好聚好散,先谋求外蒙古自治地位,日后再寻找独立机会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而俄国领事虽然口口声声支持蒙古民族的独立,但是在彼得堡的严令下,他在公开场合也只能表示当前外蒙古独立的时机并未来到,寻求在俄国保证下的自治地位,才是外蒙古最好的选择。
面对革命委员会的武力威胁,和俄国人的暧昧态度,哲布尊丹巴呼图克图所代表的喇嘛集团和剩下的库伦蒙古王公,终于在12月12日下午宣布,此前杭达多尔济等人发布的蒙古独立宣言为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