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中对于吴景廉所读文件还半信半疑的代表们,听到赵学成的坦白一时为之哗然。小学老师共和党党员王德林,立刻愤懑的起身向赵学成抨击道:“真真是岂有此理,革命军的将士们还在前线同日军奋战,你作为吉林人民的代表,就是这么支持我们的军队的吗?
不管打得过还是打不过日本侵略者,革命委员会捍卫中国的利益究竟有什么错?我们支持革命委员会,不就是因为满清丧权辱国,不肯保卫国家和民众吗?仅仅因为你赵学成认为革命军打不过日本人,就可以公然向日本领事献媚,出卖革命军和革命委员会了吗?
各位代表,我强烈要求剥夺赵学成及其同伙政协代表的身份,并送交司法机构严办。我认为他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民之代表,这是赤裸裸的叛国…”
王德林的呼吁引起了共和党代表们的积极响应,但是还有一部分政协代表虽然痛恨赵学成等人的行径,但却又为其人辩护,认为这些人只是一时昏了头,以他们在本省的声望,过于严厉的处置显然不太妥当,应当给与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王德林顿时对这些辩护者大声斥责道:“在当前对日战争的期间,他们就算是私下去接触日本领事都是大大的错误,现在还公然勾结日本人讨论战后的满洲新政府,这是一时昏了头的表现吗?这是居心叵测,是想要造革命委员会的反。不对他们进行严加处置,以为后来者戒,难道不是在鼓励大家当卖国贼吗?”
面对王德林等共和党代表的怒火,一些中间派代表们是安静了下来,但是那些平日里和赵学成走的极近的立宪党人,却只能硬着头皮死撑道:“赵代表他们从本意上来说,也不是为了个人的富贵去出卖革命委员会和革命军的,他们只是担心革命军难以抵挡日军,为了避免生灵涂炭,才跑去同日本领事接触的。现在处置了他们是不难,但是传扬出去岂不是断绝了和日本的和平希望吗?
正是为了黑、吉两省的百姓,我认为还是应该宽容赵代表他们一二的。起码前线失利的时候,也有人从中转圜,不至于让局面败坏到无法挽救…”
共和党代表们终于听不下这些立宪党人的无耻言辞,断然将他们斥责为革命的投机者,应当统统从政治协商会议中驱逐出去。政治协商大会的代表们主要有三个派别,共和党和同盟会的革命者联盟,约占总代表人数的三分之一强;原东三省立宪党人,约占四分之一弱;剩下的则是教育界、商界等地方开明人士。
从政治倾向上来说,共和党和同盟会的革命者联盟自然是最为激进的革命派,不仅要打倒满清政府,还要求打倒地方上的封建势力,建立一个完全的民主共和国。
至于原东三省的立宪党人,他们并不是以革命的支持者加入政协的,而是以满清政府的反对者身份加入的。其实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不反对满清王朝,只是反对宣统登基后摄政王实施的一系列新政政策,特别是以立宪为名搞出的皇族内阁。
而即便是如此,东三省的立宪党人也没有如南方的立宪党人那样,失望之余立刻就投向了革命党。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选择了不再过问政治,跑回家经营家业去了,只有少部分人转向了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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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吴川从德国和俄国拉来了革命投资,一举打垮了黑龙江和吉林的朝廷力量,这些人大约是不大可能公开反对满清朝廷的了。但就算是现在,这些投入到政治协商会议中的立宪党人,其首要目标也不是打倒满清政府,而是试图立宪保卫地方士绅的利益。
这些立宪党人并不在乎是满清统治这个国家,还是革命者统治这个国家。他们其实只在乎一件事,就是以宪法的形式,将他们对于地方的统治权力固定下来,建立一个稳固的阶级社会。
在对付满清政府的这件事上,革命者联盟和立宪党人还能找到一些合作基础。但是当革命委员会的敌人从满清政府深入到封建主义时,双方的合作基础就已经出现了裂痕;当革命委员会再将敌对目标扩大到帝国主义,双方几乎已经很难达成什么共识了。
也许共和党和同盟会中还有一些成员,还在顾及着之前的合作。9月28日起义之后,正是得到了这些立宪党人的协助,革命委员会才能如此之快的稳定地方,并初步建立起了各地的革命组织。
可以说,大家坐在一起吃革命的宴席,连板凳都没有坐热乎。这个时候革命委员会就要对立宪党人动手,颇有过河拆桥的味道,对于一些空有热情却无革命理论的同志来说,总觉的这事有些不大地道。
但是对于吴川来说,此时的立宪党人对于革命委员会已经不再是助力,反而成为了和革命委员会争夺地方治权的阻力。
就算赵学成等人不跳出来,他也是要找个借口开始清除革命委员会和政治协商会议中的立宪党人的。就算他的中学政治和历史都已经忘记了大半,也还是记得什么是“四一二反革命政变”,什么叫“革命不是请客吃饭”。
在革命的斗争中和敌人讲温情主义,都是要让党和人民付出惨重代价的。吴川一点都不想由自己来付出这个代价,那么付出代价的便只有不肯继续革命的立宪党人了。至于剩下的那些中间派,他们既无自己的主张,也无自己的组织,自然是谁掌握了政权就服从于谁。
只是在这场特别会议上,原先还有些懵懵懂懂的立宪党人,随着共和党代表们的步步紧逼,也不得不团结了起来,死保着赵学成等人,希望能够先扛过这场会议,保住立宪党人的颜面再说。
而夹在两派之间的中间派代表,则还在犹豫不决之中。大多数代表认为赵学成等人确实是犯了错误,但是把这个错误扩散到全体立宪党人身上,似乎打击面又太广泛了些。
就在众位代表还在争辩的时候,一名工作人员悄悄的走到了议长席边,递给了代议长吴景廉一封信件。吴景廉拆开一目十行的扫过了信件上的内容,立刻拿起了放在桌边的小木槌敲打起了桌上的响木。
待到各位代表听到声响安静下来,吴景廉这才清了清喉咙,故作镇静的说道:“刚收到的急报,我国民革命军于公主岭、郭家店、四平等地挫败了满清第一军和日军的联军,除击溃日军第11联队和满清第四镇第八协外,并将日关东都督大岛义昌及第五师团12、22联队围困于公主岭。
我军前沿已经推到西安-四平-郑家屯一线,满清第一军和驻南满日军,短时间内已无力再进攻我革命委员会。我军获得了初步的胜利…”
不少代表已经听不清吴景廉后面的话语了,他们向着左邻右舍打听着,自己刚刚听到的是不是革命军胜利的消息,还是他们听岔了。
对于这场战争一直忧心忡忡的代表们,乍一听到这样的胜利消息,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不是真实的消息。毕竟在大家心里,能够挡住日军的进攻,就已经是他们对于革命军最大的期望了。这一刻,关于赵学成等人的问题,瞬间被代表们所遗忘了,大家只是看着吴景廉,要求其再读一遍急报和确认消息的来源。
吴景廉在各位代表的要求下,读了第二遍,第三遍,会场中的众人终于相信这份急报的真实性。一时许多代表喜极而泣,也有情不自禁和同伴拥抱庆贺的,终于有人情不能自己的高声喊道:“我国民革命军万岁,我革命委员会万岁…”
随着这名代表的激动喊声,其他代表们也纷纷醒悟了过来,一起跟着高声呼喊了起来,代表们的兴奋之声响彻会场,只有赵学成等立宪党人的骨干颓然坐在了坐席上,一脸的不知所措。
这场胜利对于经历过日俄战争的东三省民众来说,确实是一桩值得大肆庆祝的事。在日俄战争中,被日俄双方肆意杀戮、抢掠的东三省民众,还要面对朝廷的谨守中立之立场,可以说正是这场战争教育了东三省人民,什么是国家主义。
过去那种洋人打进中国,不过是头上换一个主子的想法,在这一场战争之后算是彻底破产了。所以八国联军入京时,还有平民为联军指路和出售粮食。到了日俄战争的时候,就已经很难看到这种平民热烈欢迎外国军队的场面了。有的不过是富商大户对于外国军队的讨好,以防止自己的财产被掠夺而已。
不管此前东三省民众有多么不理解,革命委员会为何要同日军发生冲突,随着这场胜利消息的传来,都将让革命委员会获得东三省民众的支持。因为革命委员会已经在这场战争中表现出来,他们既有保卫国家利益的主张,也有保卫国家利益的能力。
东三省民众之前还会支持和平,那是他们觉得革命委员会没有胜利的希望,所以才会反对革命委员会同日本人开战。但如果这个结论是错误的话,东三省民众自然是希望能够把日、俄两国的势力都赶出东三省,还东三省民众一个安宁的家园的。
这样一来,他们这些同日本领事勾搭,试图谋求和平的立宪党人,就真的不折不扣的成为了卖国贼了。他们之前为自己辩解的理由,都将会成为自白的罪证,这如何不让他们茫然失措。
赵学成等人的预感的确是正确的,随着代表们的兴奋之情过去之后,大家方才想起还有赵学成等人勾结日本领事的这档事情。在前线取得胜利之后,已经没有人再试图谅解他们的苦衷了,于是会议上很快就通过了剥夺赵学成等人代表的决议,并要成立专门的委员会调查这一叛国事件。立宪党人的代表们惶惶不安,再不能如之前那样理直气壮的为自己出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