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实是个女子,但不是旁人,而是接到顾月卿的传信,特从君临赶来的夏叶。
从前夏叶出现都是一袭绿衣,面上戴着一方面纱。此番她换了一身淡色衣衫,面纱也未戴,旁人才认不出她来。
与周子御互通心意后,夏叶便住进京博侯府,有周子御出手,不过月余,她面上的疤痕便消失得差不多。
倒是在京博侯府这段时日,除却与周子御偶尔下棋外出游玩,还常陪着君黛说话,如今的夏叶比从前总一副冰冷面面孔话又少的她来说,显然开朗了许多。
进到将军营帐,君凰和柳亭第一眼都未反应过来她是谁,不过两个都是聪明人,看到她手里拿的剑便认出了她。
夏叶双手握剑,“皇上。”又看向柳亭,“武阳王。”
两人都分别打了招呼,分明长得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气势上却半点不弱。
这番一见礼下来,是万毒谷二当家无疑。
“皇上应已收到主子的传信,属下这番是奉主子的命来此。属下自幼研习医术,虽比不得周丞相,却也不会太差。皇上若方便,可否容属下先给您把个脉?”
开门见山,毫不拖泥带水。
是夏叶的作风。
依照夏叶在江湖中的地位,顾月卿万毒谷谷主的身份未暴露前,她应邀进君临皇宫参宴,身为君临帝的君桓都要给她三分薄面。
若非顾月卿与君凰的关系,夏叶完全有资格以同等身份与诸如君凰这样的一国之主相谈。但她此番对君凰是敬重的,足可看出顾月卿在她心中的分量。
君凰落下一枚棋子,起身走到另一侧的椅子坐下。
纵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没问题,但既是卿卿的关心,他又怎会拒绝。
夏叶对把白棋放回棋盒中的柳亭微微颔首,走过去将剑放在桌上,道一声:“属下失礼。”
这才给他把脉。
全程君凰神色没什么不妥,夏叶微微蹙了下眉,把脉的时间稍微有些久。
看得一旁站着的翟耀素来如木块一般的脸都出现了担忧的神色。
柳亭也安静坐在一旁看着。
顾月卿写给君凰的信,依照君凰的脾性,哪里会给旁人看一眼,是以她信上所提到的夏旭研习蛊术且曾在他身上下蛊一事,只有君凰一人知晓。
夏叶是顾月卿手底下第一大将,此番让她去君临是协助周子御,却传信让她来大燕给君凰诊治,柳亭直觉问题应不简单。
不由想到近来关于药王山老药王的一些传言。
道是老药王研习邪蛊之术,早年还将蛊下在君凰身上,想要以此控制君凰,最终控制整个君临。
柳亭未着人去细查此事,毕竟天启和药王山,细致算来并无太多牵扯,他没必要将精力放在药王山这些秘闻上。
再则,若他想要消息,直接询问顾月卿或万毒谷其他人即可。就查探消息而言,万毒谷论第二,无人敢论第一。
倒是君凰曾被老药王下蛊这个事……
说起君凰,柳亭此前只听过他的大名,但这次一起出兵大燕,他见识了君凰的本事,确实不负他君临战神的名头。
他对君凰是欣赏的,却也仅此而已。
自来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良善之辈,并不会看着谁有生命危险都伤心感触。若君凰真有什么事,他最多会觉得惋惜罢了。
不过这前提是,君凰是生是死于他没有丝毫影响。
从前君凰如何柳亭自不在意,但如今君凰与顾月卿是夫妻,两人的情谊如何不必多言。若君凰有事,最伤心痛苦的莫过于顾月卿。
柳亭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
是以夏叶将手从君凰的手腕上拿开,柳亭便问:“可有不妥?”
闻言,不只夏叶,连君凰都看了他一眼。
都是聪明人,知道他会这么关心皆是因着顾月卿。
“并无不妥,不过并不排除是属下医术不精未发现。”毕竟在主子嫁到君临前,一直是周子御在给皇上相看。连周子御都未发现他身上有毒蛊存在,她未发现什么异常并不代表真的无事。
“近来属下都在寻有关邪蛊之术的古籍来研究,希望能多些了解。为免有意外,这段时日属下会留在军营中,待主子赶来再商议对策。”
一个月的航船,主子此番应已到商兀,从商兀乘坐马车到大燕,纵是可从北荒七城抄近道,用快马赶车也至少要一个半月。
当然,若非乘坐马车而是快马加鞭,一月不到估计就能到大燕。但主子带着小少主,断不可能骑马赶路。
“让人备个营帐。”君凰看着翟耀吩咐。
翟耀应声,夏叶道谢。
罢了夏叶又道:“主子还让属下提醒皇上,老药王与禾术黎王妃已离开禾术,老药王虽已中主子的毒,但难保他不会有后招。老药王是皇上的师父,主子让皇上务必万事小心。”
就是提醒他莫要掉以轻心,更莫要因以前的情分被夏旭算计。
这是顾月卿要表达的意思,但除君凰外,包括夏叶在内都不知她这番嘱咐的真正含义。
在旁人眼里,君凰就是那种六亲不认连兄长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没人会想到他对夏旭这个师父会有感情。
君凰心情自然是复杂的。
在接到顾月卿的信中第一次提到夏旭时,他的心情就很复杂。
对于夏旭这个师父,君凰确实有几分情谊,但包括顾月卿在内,都低估了他的处事手段。对曾妄图取他性命或妄图控制他人生的人,即便曾是他敬重的,他也一样会有仇报仇。
既是怀着意图,那当初夏旭救过他的恩情便不存在,如此,他也不欠着夏旭什么。
不欠,没有恩情,那就只有仇怨。
他分得很清楚。
但要说一点儿不失落也不可能。
不过这些都不要紧,便是这世间所有人都抛弃了他,他还有卿卿陪着。只要卿卿不离开他,旁人如何伤害背叛都没什么要紧。
“嗯,卿卿的意思朕明白。赶路辛苦,下去歇着吧。”
放在从前,君凰哪会与人如此说话,而他会有这么大的变化皆是因着顾月卿。
见证他发生如此大变化的翟耀,只觉很是不可思议。
想想曾经,莫要说旁人,就是他们这些常年跟在皇上身边的下属,在面对皇上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皇上每每出行,不管是达官显贵还是平头老百姓,皆退避三舍。
是对皇上的恐惧。
当然,他们的恐惧中也带着尊崇。
总归,从前皇上断不会对下属说什么诸如“辛苦”之类的话。
不过,皇上确实是个很重情重义的人,不会将下属视为草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忠心于他,更不会得君临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民百姓的尊敬。
身为最忠诚的下属,翟耀很乐意看到皇上有这样的变化。
这样的皇上更有人情味。
对于君凰突然出口的话,夏叶有些意外的看他一眼,倒是没多说,垂首道谢便随着领路的士兵一道离开。
在天启那段时日,她见识过与主子待在一处时,这个传闻中残暴狠辣的帝王与外界传言的差异,是以这番瞧见他这般反常,他也仅是有些意外而已。
若非那段时日亲眼见到他与主子相处时的模样,突然得他一句关心的话,纵然是她许也会被吓到。
倒是柳亭在一旁看着君凰这副样子,淡淡挑了下眉。
君凰的人肯为倾城做这样大的改变,他也放心了。
“君临帝,这局棋可要继续?”
“朕做事从不会半途而废。”起身走过去坐下,继续下棋。
柳亭落下一枚白子,似闲聊般道:“邪蛊之术,从前本王也看过些有关的典籍,据说有些厉害的蛊是养蛊之人以血喂养,下到人身上的蛊虫被唤醒,可做到完全控制中蛊之人的心智,君临帝便不担心?”
君凰执棋的手顿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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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