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赵如熙把这幅画像画好递给张常慎,他才如梦初醒。
张常慎接过画像,看看赵如熙,忽然道:“赵姑娘有没人兴趣到大理寺来任职?”
吴宗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他看向赵如熙,等着她的回答。
“先不了。”赵如熙摇摇头,“我答应我们书院的夫子要参加科举的,不能食言。而且也没必要。”
她看向吴宗,笑道:“我师兄正在学呢。等他画会了我这种画法,张大人您就用不着我了不是?不过大人旦有吩咐,如熙万不敢辞,您随时派人来找我就是。我能做到的,定当尽力。”
她是知道剧情的人,知道未来有两场大动荡。她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情要做,是不能被束缚在大理寺的。
大理寺跟书院不同,书院那边可以随时停止,只要她答应到时候去参加科举就行了。大理寺这里一旦答应,她就得朝九晚五地打卡上班,按照大理寺的要求去做事,完全没有了自由。
如果能有机会当上高官影响政局,她或许可以考虑一下。可以她现在的身份,进了大理寺不可能担任官职,肯定是不入流的什么小差役。她干什么不好,非得想不开做个小差役?
张常慎刚才那话,也是一时见才心喜才出了口。回过神来想想人家一个贵族小姑娘,放着清闲日子不过,整日跟罪犯、案件打交道,甚是不妥,张常慎就没再劝她。
“也行。如果我这里有求,还请赵姑娘相助。”他拱拱手。
“大人,其他的画像还得让我小师妹画吧?”吴宗在一旁问道。
“对。”张常慎对赵如熙道,“还得劳烦替我们再画三十张这样的画像出来。衙门会给姑娘付酬劳的。”
“酬劳就不必了。大人们为了大晋百姓安危日夜操劳,我做这么一点事,怎么能收酬劳呢?”赵如熙笑道。
吴宗在心里给小师妹点了个赞。
这话说的漂亮!
“三十张画像,今天下晌肯定画不完。这画是不能拿回家的,可案情又紧急。师妹你看明日旬休,能不能你受个累,过来把画像给画完?我到时候叫秦冲另外给你安排个安全一点的地方,不必在这里。”吴宗问道。
秦冲是他的属下,亦是个世家子。家中长辈替他谋这个大理寺差事,就是给张常慎、吴宗这些官员打个杂什么的,算是个未入品的杂役官。
明日要请许家人吃饭。不过赵如熙想想她画画的速度很快,半日应该就能画完。
她当即点头:“没问题。”
吴宗转头看向张常慎:“大人您还有事要吩咐吗?没事我就去做事了。我小师妹一个人在这里画就成。我把秦冲留在这里给她跑腿。”
“赵姑娘,那就有劳你了。”张常慎先客气地跟赵如熙打了声招呼,这才拍拍吴宗的背,“走,我有话跟你说。”
吴宗扬起嘴角朝赵如熙笑了一下,跟着张常慎走了。
到了张常慎办公的屋子,他示意吴宗坐下,这才对吴宗道:“你们跟赵姑娘学画,是有什么条件吗?”
吴宗本来伸手在桌上拿点心吃,听到这话手里顿了顿,警惕地看了张常慎一眼:“不,我们不是跟我小师妹学画,我是跟我师父学画。”
张常慎恨不得把手里的点心砸到他身上:“你少跟我打马虎眼。”
“我哪敢跟大人打马虎眼。”吴宗将点心扔到自己的嘴里,笑了笑,“我要是跟我小师妹学画画,那我在我小师妹面前,得执师礼吧?那可不就乱了套了吗?”
张常慎看着他,没有作声。
张常慎大概是长期跟罪犯打交道的缘故,平时看着笑眯眯的很好说话的样子。可只要他用双眼睛阴恻恻地盯着你时,往往能让你心头发颤。
吴宗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扔下手中的竹签,道:“好好好,我都告诉你。”
“我师父这人吧,您也知道,一生痴迷于绘画。当初看到我小师妹这画法时,他就嚷嚷着要跟她学。我小师妹死活不答应。”
他一摆手:“不是我小师妹敝帚自珍,而是因为师徒名份的问题。”
“您想想,当时我师妹是北宁女子书院的学生,我师父在那里当夫子。我师父要是跟她学画,两人的到底谁是老师谁是学生呢?师妹把这样的独门画法传授给人,总不能连个师父的位置都捞不到吧?可让我师父这么大把年纪在小师妹面前执师礼,那肯定也是不行的。”
张常慎点点头。是这么个理儿。
“为了学到这个新画法,我师父就想出了一个主意。那就是收束脩。我师父给小师妹三千两银子,小师妹教他画画。教会了后,就是钱货两讫,互不相欠了。虽说这样有点好说不好听,但也没法子。毕竟我师父不能拜小师妹为师,小师妹又穷,在书院里恨不得连吃饭的钱都没有。”
第225章 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看张常慎用怀疑的目光瞧着自己,吴宗道:“你也查过那案子,应该知道当初魏氏就不想把小师妹接回来,死活要接那个跟她长得有两分相似的许家姑娘回家。后来迫不得已接回去后,三天两头地打骂。不给钱花,不管她死活。”
“要不是魏氏对师妹实在太过份,看着根本不像是亲母女,绥平伯老夫人和伯夫人也不会起疑心,叫人去查这件事。您也知道那魏氏向来嚣张跋扈,绥平伯老夫人也管不了她。小师妹的日子过得艰难,实在没法子,只好到北宁的银楼里去给人画首饰图。不信您打听打听,就是那个叫撷宝斋的。”
“现在身世查清了,你小师妹也不必过这样的日子。”张常慎安慰了一句。
“绥平伯府原本就穷,现在再分了家,更是没什么财产了。”吴宗道,“现在我小师妹都还去给银楼画首饰图。”
“那你们有多少人去学画画?”张常慎问道。
“连我跟师父、二师兄一起,十二人。师妹本来不收我们三人的银子的,我师父硬塞给她了。我们做大人的,总不能占小孩儿的便宜不是?何况我师妹那样穷。”
张常慎一算,连连砸舌:“你小师妹行啊,就这么一下子,就赚了三万六千两银子,好家伙!”
“难道不值?三千两银子,不用在人前执师礼,三节四礼不用年年送,就把这样一门十分实用的画技学到手。换作是你,你愿不愿学?”吴宗斜睨了张常慎一眼。
张常慎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大人您别说,这九个人还是我师父千挑万选出来的。他老人家放出风去,京城里多少人想要学?您也知道,要是某个举人、秀才学会了这画技,到咱们大理寺某个差事不成问题吧?三千两,对于一个大好的前程来说,算什么?”
他这么一讲,张常慎也觉得三千两不多,简直太便宜了。
要知道,在这京城,想要某个官职,即便你捧着一万两银子,也不一定能找着门路。
京城里的世家,想要为自家考中了举人、同进士的儿孙某个好点的官职,都千难万难,更不用说那些富户了。
这么一想,张常慎就为难了。
其实如果赵如熙不拜康时霖为师,吴宗不是她师兄,几人还处处护着她,张常慎根本不用为此事为难。
他只需要等吴宗学成归来,让他教衙门里的画师就可以了。想要教多少出来都没问题。大不了吴宗学画的三千两银子由大理寺出就是了。
到时候,赵如熙一个小姑娘还敢有意见不成?
可现在就难办了。
他叹气道:“吴大人你看,咱们衙门很需要这样的画师。你虽去学了,但以后总不能一有案子发生就叫你去画人像吧?你可是大理寺丞。要不等你学会了之后,教一教咱们衙门里的画师?各地衙门的人也让他们来学一学?”
吴宗笑了笑:“行啊,我问问我师父,如果他老人家同意,我也没问题。谁叫我是大理寺的官员呢。大人您一声令下,我岂敢不从?”
“别别别。”一听康时霖老先生的名头,张常慎就头皮发麻。
他可不想明日看到康老先生堵在他家门口骂人。
“吴大人啊,吴老弟,刚才的话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千万别跟枯木先生说。就当我没说过。对,我刚才啥也没说过。”
吴宗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自家上司耍赖。
张常慎的脸皮厚,自说自话地把刚才的事翻篇,神态自如地问道:“那你看怎么办才好?你也是大理寺官员。咱们办案有多需要这种画技,你也清楚。就当这次的事来说吧,要是没有赵姑娘这画技,就算有孙家旺这个人证,怕是也抓不到人犯。你身为大理寺丞,学了画技在身,总不能叫大家为难吧?”
“那您说怎么办?”吴宗反问道。
他深谙讨价还价的道道:自己是不能主动降价的,得由张常慎主动出口。而且还不能答应得爽快,否则对方会觉得你占了他很大便宜,之后想来想去,心里都懊丧不已。
你得推来推去,做出万般为难的样子。最后实在确不过情面,这才勉强答应下来。如此,对方觉得是他占了你便宜,于是身心舒畅,心满意足。
所以师父虽给了个底价,但为了张大人的身心健康,他也不能痛快地答应此事。
他这么好的下属,去哪里找哟。
“咱们大理寺穷啊……”张常慎先把大理寺处处要钱的困难说了一遍,哭了一番穷,这才亮出自己的价码,“你看,一千两银子一个人如何?”
吴宗很有耐心地听完,这才认真地道:“其实咱们大理寺并不是没钱嘛,发卖罪官财产的钱,拿出一点,就够咱们再培养几个画师了。至于地方派来学画的,自然让他们自己出钱。或者……”
他贼兮兮地看了门外一眼,压低了声音:“让他们一个地方来一个人,四千两银子。至于他们回去之后教不教给别人,咱们就不管了。我师父、师妹也不可能知道不是?至于咱们衙门,根本不用出银子,完全可以从地方那里挪点过来凑一凑,也就够了。地方上来十二人,咱们大理寺就能派四人去学画了。三千两银子一个,妥妥的没问题。你好我好大家好嘛,对不对?”
这话一说,张常慎打量着他,目光警惕:“你小子,竟然连你师父师妹都敢坑。这三千两银子,莫不是也在坑你大人我?”
吴宗立刻板起脸,站了起来:“既如此,那您去跟我师父谈吧。”说着就往外走。
“回来,回来,行吧行吧,我答应你。”
吴宗转过头来:“我那三千两银子您得给我报?”
“报,报。”张常慎点头。
“最后一点,我师妹收钱教这些人画画,您不能让她背骂名。这边她刚刚把人给教出来,那边就有御史弹劾,不光没收她的钱,还让她下大狱。这种没品的事,咱们可不能干!”
第226章 虎口夺食的来了
吴宗回到原位坐下:“所以您得去皇上那里讨个旨意。这事不是咱们由下而上请求的;而是由上而下,由皇上下旨意命令我小师妹干的。如果您能做到这一点,我现在直接替我小师妹向您承诺,只收每人一千五百两银子的束脩。至于下面的人您让他们交多少给您,我们不管,我们只管照着人头收钱。”
他朝张常慎扬了扬下巴:“够意思吧?我小师妹可是受委屈受大发了,大人您可要念着她的好。”
张常慎大喜过望:“这没问题。我这就去找皇上要旨意。”
他站了起来:“投桃报李,我也不能太叫赵姑娘吃亏。我们大理寺不占下面的便宜。下面可多派人,规定每个府衙派三人,州衙派两人,每个县衙派一人来学画。按省分批来学。这样来学的人多,赵姑娘的收益也多,且不容易让人说闲话。你看如何?”
“多谢大人替我小师妹着想。”吴宗深深一揖。
两人皆大欢喜。
眼看张常慎要走,吴宗忙又道:“魏丘的田庄、铺面、宅子不知还有没有剩余的?如果能卖一样给我小师妹,我想她对咱们大理寺的事会更加尽心。到时候少收一个人的费用也是有的。”
担心张常慎多想,他赶紧补充道:“就是按市价。卖给别人多少钱,我师妹就付多少钱,不必大理寺特意照顾。
一听这话,张常慎就长叹一声:“你也知道,我虽把这些财产留下来发卖,为大家谋点福利,却也十分难做。毕竟好东西谁都想要,有些人还不能得罪。魏丘名下的两个北宁的田庄,京城三个宅子,五个铺面,还有其他县里也有几个铺面和田庄,他刚被抓,就有人跟我打招呼了。”
吴宗点点头。
他是知道张常慎的难处的。
“刘承德大人是苦主,那日从大殿出来,你大师兄就跟我递了话,说把魏丘名下的铺子和北宁的一个田庄给他。我当时就答应了。”
吴宗:“……”
没想到拆小师妹后墙的,竟然是大师兄。
不过也怪不得大师兄。当时师父还没认小师妹呢。
而且当初也是因为刘承德与魏丘的吏部尚书之争,刘承德最后不光没当上吏部尚书,被迁了外任,孙子还惨遭毒手。他俩鹬蚌相争,大师兄捡了便宜,现在讨个人情让刘承德买下两个铺子一个田庄,大师兄也算是弥补刘承德的损失了。
毕竟最大的苦主就是刘承德了。
“那还剩下一个田庄呢。”吴宗道。
宅子,吴宗并不想要。
魏丘所住的那个大宅子,也是他当上太常寺卿后想方设法买来的,内里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其他的宅子也都是。这些都是好地段的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