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以羡抿着嘴角,半响这才勉强的从嘴中挤出一句话:“非要去?”
沈梨点头,模样有几分严肃,手腕上用了些力将姬以羡的身子也拉动了一下:“不管如何,王爷也是你父亲,你为人子,怎可这般无情。”
“小丫头,你这是教训我?”姬以羡虽板着脸,可到底语气却和煦了许多,他身子软绵的任由沈梨拉起来,就像没骨头似的,全靠着沈梨的力气作为支撑。
容陵绷着脸直愣愣的瞧了两人好一会儿,这才拱手道:“属下去外面等着世子和世子妃。”
“没个正经。”沈梨推搡了姬以羡一下,却不知这刚好中了姬以羡的意,一伸手便将她扯入怀中。
他恣意的低头在她的额上留下一吻,沈梨闭了眼,眼睫毛颤巍巍的覆在眼上,一片暗淡流光中,她听见他哑着嗓子问:“非去不可?”
广陵王姬宸所住的院子,位于王府最偏僻的一角,姬以羡告诉她,那处地儿叫北院。若非广陵王一意孤行的住在那,那该是如今王府中最偏僻荒凉的地儿。
他们过去的时候,倒是意外的见着了姬行,他虽是才从战场下来,却并未有半分上过战场的模样,少年文雅温和,风度翩翩,他站在院子中,勾着嘴角一笑,恍惚院中百花竞相开放,他朝着她拱手:“小嫂嫂。”
在姬行未上战场之前,沈梨倒是与他相处的颇为愉悦。
少年皎皎温和有礼,又知进退极有规矩,不曾因自己身份而瞧不起人,也不会僭越行事。同他相较起来,姬以羡大概唯有一副皮囊能胜过他千万。
其实沈梨都不太明白,自己为何没有对这个曾向自己伸出过援手的少年郎动心的,反而是对那个一心想要自己性命的男人上了心。
可这些,又哪里是她能控制的。
沈梨福身后,便温顺的站在了姬以羡的身后,姬以羡两只手垂在身侧,面无表情的看着正在廊下走来走去的林氏。
她寻着姬以羡的目光看过去,仔细算起来,自打回了长安,她遇见林氏的次数可谓是屈指可数,算上这一次也不过是第五次而已。
她眯着眼睛一笑,迎向了林氏看过来的目光。
许是被广陵王敲打过,林氏如今并不敢和她摆什么脸色,就连姬宝儿也乖巧的如同小兔子般,偶尔见着她,时不时还会红红眼眶,和当初的模样真的是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过托了林氏的福,沈梨倒是想起了原先早前她同姬以羡之间的交易。
可他们却好像全都忘了曾经的一纸约定。
既然来了此处,姬以羡断然是不会叫人看笑话的,更何况还有个与沈梨熟稔如斯的姬行,他握着沈梨的手上前,长驱直入的便进了广陵王的屋子。
他的寝室同他这个人一般,冷冽清寒,没什么装饰物,简陋的完全不像个王爷所居之处,可唯有一点不同,那就是在空旷简陋的屋中,竟然摆着一个梳妆镜,那镜身雕着鱼虫走兽栩栩如生。
几乎是第一眼,沈梨便能断定这是广陵王妃也就是姬以羡生母的遗物。
而向来顶天立地的人,正毫无生气的闭眼躺在床面上,几名太医正站在一旁瑟瑟发抖,围在一起讨论着广陵王的伤势。
陌锁离也在。
虽然陌锁离算是半路出家,却极得广陵王的信任,不过短短一年,便破格升为广陵王身边的亲卫副将,旁人难掩其锋芒。
见着她俩进来,陌锁离忍不住朝着沈梨挤眉弄眼的,动作虽说不上有多滑稽,但也是姬以羡所不喜的。
当即见着这人,姬以羡一个用力又将沈梨的手给握得更紧了些。
自打他知道沈梨身份的那一刻起,他便一直处在一个患得患失的状态中,生怕自己稍微放手,一转眼这人便冷心冷情的朝他挥手,飘摇而去。
等着太医给广陵王诊完脉,姬以羡才道:“如何?”
几名太医面面相觑一眼,互相推搡了一番后,才见其中资历最老的一人上前,朝着他们作揖,才缓缓道:“王爷这次伤在了心肺,许是日后不能再上战场了,要多加休养才是。”
陌锁离眉头一皱,正要仔细询问,可想着这屋内还有姬以羡,这个王府正宗的嫡长子,便悻悻的住了口,等着姬以羡说话。
谁知那人也只是淡淡的一瞥,应道:“嗯,下去吧。”
沈梨扯了扯姬以羡的手,他这般态度,若是被有心人传了出来,指不定明儿早朝弹劾他的折子有多少。
姬以羡漫不经心的回头瞧了不太赞同的沈梨一眼,深吸了一口气,敷衍道:“日后就麻烦几位太医了。”
“世子爷实在是折煞下官了。”太医被吓得惶恐的又行了一礼,“若是世子爷没事,下官这就去抓药了。”
姬以羡颔首,依旧是不冷不热的:“去吧。”
几名太医忙不迭的将东西一收,身手矫健的就跑出了屋子,如今还留在屋内的基本全是广陵王的亲信。
“若是无事,本世子便回了。”姬以羡又道。
这时候他们略有感悟,世子同王爷的关系,是真的不好,而且还极差。若非这般,又岂会多留一刻都不愿意。
陌锁离也明白这事强求不来,他朝着两人一拱手:“王爷这儿没什么大事,若世子爷忙,自可先行离去。”
“那这儿就麻烦了陌将军了。”姬以羡也不同他客气,说完之后,拉着沈梨毫不犹豫的就离开了北院。
庭院中,秋光洒下,姬行目送着两人相携而去。
他倒是想起了原先还在肃州的时候,这两人之间虽然表面上如同这世间万千夫妻一般相敬如宾的,怎么他一回府,这两人竟然就这般如胶似漆。
姬行低下头,将自己的手掌摊开。
掌心中,命线杂乱,又想起多年前曾有道士给他说的话——
早夭之相。
他连自个的命都不能掌控,又哪来的心思,同人锱铢必较。
等着回了屋。
沈梨让涟漪泡了一壶浓茶端上来,又瞧着正在茶几上批改信函的男子,她垂了垂眼,想起这些日子自己答应父亲兄长的事,如今怕是不能再耽搁了。
可这人……成天到晚都粘着自己,她哪有离开他半寸的机会?
沈梨低头灌了一口热茶,苦涩的茶味在舌苔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