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他正含笑低头看着自己的妹妹,长长的睫毛在一张完美的心型脸上,投下诱惑的弧度。
“看什么看!”另一个伙计嘴唇不动地发出微小的声音:“别叫文掌柜的外表骗了去!那是个狠心的主儿!”
正看得起劲的那人慌得缩头不迭。
“文掌柜是不是对今日之事还有些不放心?”秋子固脸上毫无笑容,抬头与文亦童对视,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文亦童保持笑容不变:“怎么会?放眼镇上,甚至整个淞州,谁不知道我隆平居?这一切又有谁不知是拜秋师傅所赐?我向来当秋师傅佛一样敬重的,如今不过是与一个小小农女略切磋下厨艺罢了,我怎么会不放心?唯一只希望,秋师傅别将人家伤得太难堪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别叫刘里长下不来台就行。”
秋子固对这番恭维之词,不置一评,转身就走进厨房里去。
文亦童还在笑:“哦对了,秋师傅,还有一事,差点忘了说。今日是这里,”修长优美的手指对着整个后厨划了个圈:“众伙计领晌之日,若做得好,还另有赏呢!”
秋子固的背影凝了一下,很快便恢复过来,并不转身,只微微点了下头道:“知道了。”
新来的几个伙计听说有赏,一个个乐不可支,脸上浮现喜气,倒是几个老的肚子里有数,不出声地叹了口气。
文苏儿有些不满地看着文亦童:“哥!”叫了一声,语气里隐隐不快。
文亦童一双凤眼里灿烂得好像有万千星光似的:“你瞎操什么心?还怕秋师傅会输了不成?”边说,边拉起她,向前头去了。
新来的伙计中,有一个比别人精明,看出苗头不太对劲,便用胳膊肘捅了身边一个老人:“掌柜的跟秋师傅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说是放赏,我怎么听着,好像要罚似的?”
眼见秋子固走到井边看河鲜去了,那个老人方敢开口:“唉你才来的不知道,这就是咱掌柜的厉害之处!一件事,头里说办好了有赏,并无别话。可你若撑大胆子去办,万一办坏了,那罚也是少不了的。”
新来的吓一大跳:“依你的话,也就是说今儿秋师傅要输了,咱几个就要遭殃了?”
老伙计垂头丧气:“可不是!”
新来的想了一下:“那要真办好了呢?”
老伙计眼里闪过一道希望之光:“那也真是有赏的!咱掌柜的是赏罚分明,赏得痛快,罚起来么,”抽了下鼻子:“也够辣手!”
新来的吐了下舌头。看了看秋师傅的背影:“不过咱应该是不会输的吧?”说到赏字,心里又油然生出希望来。
毕竟秋子固不是一般人,想在厨艺上赢他,没那么容易。
老伙计不说话,厨房里半晌都没人出声。
这件事说来也太奇怪,本来对了隆平居嘴里的肥鸭子,竟然被一个外人抢走,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因此人人都对将要到来的那个对手,怀着些警惕,和敬畏之意,甚至连秋子固在内。
且都十分好奇,不知那人是个什么样的厉害对手?
据说是个小女子?
应该是不一般的吧?
甚至可能是误传吧?说是农女,不会其实祖上另有来头吧?
更有可能,说不准是乡长或里长也想从这件事里分成一杯肥羹?因此从外地请来什么厉害的厨娘,对外只假借农女之名?
正文 第二十七章老字号
秋子固看了下院里的时辰钟,快了。
对方将要出现的时间,就快要到了。
隆平居后楼内,文苏儿正和文亦童不依不饶。
“哥你才说的那话是什么意思?”文苏儿还没等到进屋,便拉住文亦童的袖子道:“当了众伙计的面,你是有意给秋师傅难堪么?”
文亦童笑眯眯地:“我没有啊?说了放赏,怎么会是难堪?是鼓励嘛明明!”
文苏儿冷笑:“哥!”跺脚狠道:“你骗别人也罢了,骗我?自爹娘早去,我们兄妹两相依为命,好容易将这份家业撑到如今,你眼皮一动我便知有事!你用这样的话来糊弄我?”
文亦童的笑意有些消隐:“既然你知道,何必还要问?”
文苏儿急了:“哥你不知道秋师傅最看重的就是他手下的伙计?他当那些人是自己孩子一样照顾的,虽然嘴上狠,可这也是用心的表示。师傅不狠徒弟怎么能尽快出得了师?你才说的那话,不是明摆着要挟秋师傅嘛!”
文亦童唇边的笑,被妹妹的话彻底抹了个干净。
“那我看重的是什么你不知道么?现在咱们是整个镇上,乃至淞州众酒楼的眼中钉肉中刺,都恨不能看咱们笑话才好,你不知道么?”
文苏儿愣住,定定地看着文亦童,忽然说不出话来。
哥哥是很少对自己如此严厉的。
隆平居是此地的老字号了。文家祖辈打拼的结果,将隆平居送上了淞州餐饮界的顶端,说是金字招牌也不为过。
到了文亦童父母手里,更是发扬光大,为使隆平居更上一层楼,双亲不惜砸下重金,父亲更亲自远途去了京里,请来了秋子固。
却也因此染病,卒于归途。
母亲伤心过度,亦追随而去,文亦童刚刚十五岁时,便担起了隆平居东家兼掌柜的责任。苏儿虽小,却也于一夜间成长,兄妹两人一条心,咬牙撑过艰难时刻。
幸在秋子固手艺确实非与寻常,有他相助,隆平居牢牢把持住淞州酒楼的头把招牌,因此来者众,无一可比肩者。
可表面风光无限,底下却是各种暗潮涌动。
新来的米县令,很不巧的,家族中亦有近亲,是从事饮食生意的,自他来后,隆平居前后左右,共开出四家食铺,无一例外,都是米家把持的。
围剿之意,不言而喻。
文亦童为此费尽心机。既不能得罪新来的县令,又必须维持祖业,肩上重任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