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钰自知失言,不管怎么样,自己都不该伤害这个可怜的人。
沉默了一阵,她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该说这样的话。”
“没什么。”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好似刚才那番尖锐言语,并未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早已经放下。”
她知道自己不该问,却忍不住:“你真的一点都不怨恨?”
他用不解地眼神看她:“为何要怨恨?”
为何要怨恨?还用得着问吗?
但面对他这样坦然无垢的眼神,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仰起头来,看着漆黑夜幕,繁星点点,竟是难得的好月色,“要说不怨,那是自欺欺人,但经过这么长的时间,曾经那些看似重要的,无法割舍的,如今看来,已经不再重要,见惯了人生百态,聚散离合,才知道,那些本不在乎的,才是最珍贵的。”
他在说这一番话时,神态始终是平静宁和的,没有一丝怨怼,一丝不甘,一丝痛苦。
忽然有些羡慕他,脱离了肮脏丑陋的阴谋倾轧,如今的他,才算是真正为自己而活。
“我可做不到你这样大度。”她不允许任何背叛,任何利用,任何伤害。
“太过执着,最后受伤的,反而是自己。”
不由得握紧了搁在膝弯处的手,她深吸口气,也如他一般抬头朝天幕望去:“也许吧,我这个人,就喜欢钻牛角尖。”
“他可有伤害过你?”他突然转过头来问了一句。
苏墨钰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后,才明白这个他是谁。
“没有。”她不认为,自己与容蓟之间的对立可以被归纳为伤害,包括他为了安抚阎婉清赏她的那三十大板。
他似是看出了她的口不应心:“我是看着阿蓟长大的,他从小就是那样的性子,沉默寡言,不善言辞,喜欢什么偏偏不说,总是藏在心里,可实际上,却又向往得很,正因为如此,他对于很多事情都很敏感,容易受到伤害。”他换了郑重的口吻:“如果可以,请对他多些包容,其实,他也是个需要关心爱护的普通人。”
有些奇怪为什么容朝要对自己说这些,就算是要帮助弟弟,也应该跟阎婉清说才对。
“人在高位,身不由己,有得必有失,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容朝道:“再怎样的身在高位,他都是普通人,有着普通人的寂寞和孤独。”
忽然想起,他好似真的说过自己很寂寞,真的说过吗?
她竟然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不过偶尔,她能从他眼中,窥探出一丝苍凉和孤寂的影子。
普通人吗?
再怎样普通,他也是一国储君,未来将君临天下,万民臣服,这样的人,又怎能普通得了。
容朝似乎累了,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微弱下去:“没有人喜欢孤芳自赏,一身雪白,终究难被世俗接受……”
忽而想起,身旁之人,亦曾为储君。
那样孤独的,寂寞的,形单影只的日子,他过得,亦是很不顺心吧。
也许,被废黜,被流放,对他而言,反而是最好的结果。
“快!那边好像有人!”
眼皮逐渐沉重,思绪刚进入飘渺状态,就听到不远处传来清晰的人声。
倏地睁开眼睛,一转头,就看见披着蓑衣,正迈着大步焦急朝自己这边赶来的男子。
是他。
容蓟。
她怀疑自己看错,揉了揉略有些酸涩的眼睛,刚放下手,那人已近在眼前。
“终于找到你了。”他半蹲下来,牢牢握着她的双肩,掌心有着难以抑制的微颤。
苏墨钰好似不会思考了一样,就那么呆呆看着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感觉到一双有力的臂膀将她扶起,这才暗哑着声音道:“殿下怎么来了?”
他似乎有些生气:“孤若不来,你岂不是要在这里等死?”
是啊,他若不来,自己就只能在这里等死。
想问他为什么要救自己,可话到嘴边,却被吞了回去。
她怕,怕得到的答案,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什么时候,自己竟变得这么畏首畏尾了。
他脱下自己身上的蓑衣给她披上,对左右道:“先带苏大人回去休息。”
苏墨钰回头看了眼容朝,发现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眼眸带笑,温润清雅。
他说对了,容蓟会来救她。
他看人,远比自己要准得多。
这样的人,原本该在朝堂上大放异彩的。
当真是,可惜了……
苏墨钰离开后,容蓟这才转向容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