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沅惊讶:“这么快?”心里稍稍安心,打量陆策一眼,“你有没有受伤?”
“不曾,”陆策心思一转,“不过,这里刚才被打到一下。”他卷起袖子,把左边胳膊给苏沅看,“因为那支箭分心了。”
手臂上有块瘀伤,淡淡的青色,苏沅问:“有药酒吗,我给你擦上。”
他拿出来给她。
苏沅低下头,扒开玉瓶的塞子,将药酒倒在上面,用手指揉开。男人的手臂肌肉隐贲,摸上去非常坚硬。想起他刚才矫健的身影,好奇的道:“你这功夫是随桐州的师父学的,还是在京都就学会了?”
“桐州。”感觉到她的指腹轻轻的揉磨,陆策觉得很舒服,微微闭起眼睛靠在后座,“那是武先生的独门绝学。”
哦,看来武先生很厉害啊,苏沅擦擦手,把药酒放好,倒不知今世有没有可能见一面,她看着陆策:“就算去白马寺,我们等会儿也要回去的,不知道父亲,”顿一顿,“会不会因为陆静英责罚你。”
陆焕扬那么疼爱陆静英,会来找陆策算账罢?
陆策眼帘动了动:“别担心。”他伸手搂住苏沅,将她脑袋搁在自己肩膀上,“歇息会儿,还要爬山呢。”
不置可否,也不知他会想什么法子,苏沅瞄他一眼,却见陆策好像真的睡着了,可能刚才对付那么多人,累了罢?
她微微叹口气。
曹国公府的马车一路疾驰,就在城门耽搁了会儿便是直奔皇宫,把路上的东西冲得乱七八糟,行到宫门时,因吴家有特权,吴宗炎也不曾下来,径直坐着车行到了寿康宫,抱着陆静英就跳了下来。
小黄门眼见他直闯进去,吓得跟在后面叫道:“哎哟,吴世子,您不能这样冲进去,太后娘娘,与皇上……”
吴太后正当在与祁徽,曹国公说话,便是喝道:“吵吵闹闹的,怎么回事儿?”
吴宗炎大步走进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姑姑,静英受伤了,还请您立刻传太医给她看一看,她伤到了脸。”
“什么?”曹国公吃了一惊,站起来道,“你们不是去登高吗,怎会受伤?难道又有什么刺客?”赶紧吩咐旁边的宫人,“都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张太医过来!张太医不在,就请贾太医,快去!”
好像在自家一样,宫人朝吴太后看去,吴太后摆摆手,让她听从。
吴宗炎将陆静英放在椅子上,控诉道:“父亲,是陆策伤了静英,他无法无天了,见我们的马车不顺眼,先是将拉车的马击毙,接着伤了我们的护卫,静英去喝止,便被他……父亲,姑姑,你们一定要替静英做主!”
“岂有此理!”曹国公大怒,“那小子敢老虎头上拔毛,你传令下去,立刻把他抓起来,集市砍头。”
在皇宫里,如此放肆,可不是把自己当皇帝了?祁徽猛地把手上茶盅摔在地上:“陆策是朕的人,你要砍他头?曹国公,你问过朕的意见吗?”
曹国公才想起祁徽,那个病秧子,今天也在寿康宫,同自家姐姐一起过节。
“皇上,您刚才难道没有听到吗?”曹国公收敛了一点脾气,“瞧我那儿媳,一脸的血,皇上难道要姑息他吗?”他看向吴太后,“娘娘,您也说句话,这陆策该不该杀?”
满脸的戾气,不可一世,不过两家斗殴就要杀人,这不是想做暴君是什么?吴太后拢一拢袖子,淡淡道:“陆策,是那个威远侯府的陆策?我没有记错的话,他是静英的哥哥吧?那不是一家人,有点小打小闹,怎么能打打杀杀?”她看着曹国公,“你坐下,今儿难得重阳,该当好好庆贺,这小事儿就算了。”
“小事儿?”曹国公简直不敢相信,“姐姐,那可是我儿媳,宗炎的妻子,而今被陆策伤到脸,您竟然说小事儿?”
还不定谁欺负谁,祁徽冷哼一声,踱到陆静英面前,盯着看了看:“这是被什么武器伤到的?”
陆静英厌恶这草包皇帝,闭起眼睛。
“回皇上,是陆策用箭……”
“箭?”祁徽哈哈笑起来,“陆策从来不喜欢用箭,朕倒是听说,你这媳妇学得一身好箭法!”
吴宗炎脸色一变。
吴太后瞧在眼里,眼眸忍不住眯了眯。这陆静英的嚣张她也是有所耳闻的,陆策不过一个纨绔,又是庶子,哪里有胆子主动挑衅?怕是吴宗炎倒打一耙,找他父亲来撑腰……这父子俩,胆子真是越来越大,敢当面蒙骗自己了,是不是早就想越俎代庖?难怪连龙袍都已经准备好。
是不是哪一天,想要了自己的命,取而代之?
不然怎么就把这皇宫当自己家似的,在里面发号施令?吴太后沉声道:“那陆策好歹是侯爷之子,可不能凭你们几句话就问罪了,我自会使人去查。”她扫了曹国公一眼,“你们既是皇亲国戚,更该以身作则,都回去等着消息吧。”
“姑姑!”吴宗炎目瞪口呆。
张太医此时到得宫门口,行了一礼,予陆静英看伤,回禀道:“皮肉伤,用回春膏擦拭便可。”
“会不会有疤痕?”陆静英连忙询问。
“这,”张太医低下头,“此箭形状特殊,箭头有倒刺,比寻常的伤是严重些。”
陆静英脑中轰得一声,几欲昏倒。
“还会有这种箭吗?有意思,真有意思。”祁徽盯着吴宗炎,“你不是说陆策射的箭吗,那箭呢,朕倒要看看,陆策什么时候做了这种箭出来了。”
吴宗炎咬牙:“微臣没得到这箭。”
吴太后越发清楚了,拂袖道:“真正是坏了心情,你们都给我退下去。”
“姐姐……”曹国公不服气。
“下去!”吴太后一声厉喝。
曹国公没有办法,只好对吴宗炎使了个眼色,吴宗炎扶起陆静英,三人一起退出了寿康宫。
祁徽气哼哼回到椅子上坐下,与吴太后道:“母后,陆策是朕的人,朕最喜欢他,可不管曹国公说什么,母后,您千万不能将陆策抓了!”说着一阵咳嗽,显见气得不轻,“朕还要陆策以后陪我去寻仙土呢,我听说东方有真的仙国……”
“徽儿。”吴太后扶住他,“你别担心,母后不会伤害陆策的,不过你怎么……”眼见陈韫玉进来了,微微笑一笑,“你最该喜欢的不是韫玉吗?”
“那不同,知交好友也是喜欢。”祁徽斜睨陈韫玉一眼,低声同吴太后道,“她不爱听我说炼丹的事情,我有回说了几句,她竟然睡着了。”
吴太后哭笑不得,使人端来糕点叫两个孩子吃,一边便是宣了锦衣卫总指挥使,两人走入偏殿说话。
这一说怕是半个时辰才出来,祁徽靠在椅子上,微微一笑。
听说女儿受伤,廖氏飞奔去了曹国公府,看到那脸上伤口,不亚于在心里被割了一刀,连声咒骂陆策。又问吴宗炎:“怎么不能抓他?他可是伤人了!”
吴宗炎不好在岳母面前丢脸,连忙道:“太后娘娘使人去查了,等有证据,定会严惩,您等几日罢。”
曹国公与曹国公夫人竟然是避之不见。
廖氏回到威远侯府,等陆焕扬回来,一把抓住他手臂:“焕扬,女儿的事儿您可知道了?我去看过了……”
“我刚刚从国公府回来。”陆焕扬面色铁青,真没想到陆策会做出这种事,陆静英引以为傲的一张脸,竟然被他毁了,他拔出腰上的剑就朝依云楼走去,廖氏拖住他,咬牙切齿道,“那孽子,竟然还去白马寺了,他竟然有心情!”
“什么?”陆焕扬大怒。
两人便是在门口等,越等越是烦躁不堪,足足等了两个时辰,陆策方才同苏沅坐着马车回来。
见到陆焕扬,陆策露出惊讶的样子:“不知父亲……”
陆焕扬往前一步,便是要揪住他领子,谁料陆策一闪,全然躲了过去。
“你今天伤了静英?”他厉声喝问。
“伤?”陆策无奈道,“到底是她伤,还是我伤?我被他们家几十个护卫围着打,我还怕回来路上被堵截,硬是拖到现在才回。父亲,您没去问问怎么回事吗?是她先撞我们车,想置我们于死地!”
“你还敢狡辩?”陆焕扬道,“我瞧你好生生的,哪里像静英……”
“您怎么不问她的伤哪里来的,是她用箭先射我,偷袭我。”陆策挑眉,“我不过是出于本能,挡住了箭,谁料这箭认主,便是飞了回去。”
“你胡说,明明是你要伤静英!”廖氏歇斯底里的叫道,“相公,衙门拿他没办法,您可以家法伺候!”
陆焕扬提起剑就朝陆策劈去。
没有一丝的犹豫,没有一点点的感情,苏沅看得心凉,难怪后来陆策领兵去抄曹国公的家,连带着处置陆焕扬,陆嵘,都显得极为冷血,好像他从来都没有在这个家生活过一样,也导致了众人对他的惧怕。
她手紧紧握在一起,看这两人相斗。
三十来个回合下来,只听当的声,陆焕扬手中的剑,重重落在了地上,陆策执剑抵着他咽喉,沉声道:“您这身体,得需好好养着了,我看家法就不必了,累着您。”
他转过身,拉着苏沅的手,朝依云楼走去。
脖颈间的寒意似乎还留在那里,陆焕扬都能感觉到口腔里的血腥气,那个他曾经最喜欢的儿子,是他骄傲,而今果然也越发厉害了,自己竟然都不是他的对手。然而曾经越喜欢,此时越憎恨,陆焕扬手指紧紧捏了起来,好像一块铜铁。
陈新,陈然跟在后面,陆策转头吩咐:“多派些护卫,随时守在附近,陈新,你最近就不要跟在我身边了。”
苏沅心头一凛,手指抽了下。
怎么听着,好像后面的事情会很凶险呢?
明明在她印象里,会在几年之后,才会引来腥风血雨,但现在这一刻,她突然觉得,一切都变了,早就不在她的预料之中了!
“别怕。”陆策捏捏她的手,“我是怕他们……沅沅,你记得,但凡是那边的令,你都不要听,也不用去请安。他们若是强行使人过来,陈新会应付的。”他顿一顿,似乎是自言自语,“只要渡过这段时期就好了。”
应该是在说曹国公。
陆焕扬与曹国公结亲,便是为攀附权势,如若曹国公一倒,树倒猢狲散,那陆焕扬也就失去了依靠,到时候只要祁徽掌到一点权势,要除掉陆焕扬便是易如反掌。
苏沅点点头:“我晓得了,你也小心点。”
陆策过得几日去了宫里当值,从祁徽那里将印有宝玺的信物送与苏承芳,一直安安生生的,吴太后完全没有发落陆策,因陆静英的脸没有好起来,曹国公府栽了一个大跟头,渐渐外面就风传,曹国公与吴太后不合。
曹国公一干子手下与门客都忍不住担忧起来。
这样下去,吴太后只信赖蔡庸,蔡庸权倾朝野,怕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曹国公都得靠边站。曹国公心里头就对吴太后越发不满,不过仍有些顾忌,每日还是上朝,反倒是收敛了张狂的态度。
就在这月底之时,阮家传来好消息,阮直终于要成亲了。
第88章
因殷络没有父母,故而这定亲的仪式非常简单,便是双方交换下庚帖,定好吉日。
为准备充分,选了明年三月,老太太至此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终于不在阮直耳边唠叨了,阮珍也是松口气,转而替苏沅担心。上次陆策伤了陆静英一事,闹得沸沸扬扬,听说陆静英的脸到现在都没有好,陆焕扬恼恨这儿子,还曾动过手,阮珍便是过来探望苏沅。
这座二进院子在依云楼附近,周围是个小湖泊,寻常很是幽静,不过陆策住过来之后,将养得鸟儿也都带来了,挂在远处的树枝上,偶尔便是传来一阵悦耳的鸟鸣。苏沅此时正坐在窗口做针线,听说母亲来了,连忙迎上去。
“娘,我也正想您呢!”她拉着母亲的手,“您既然来了,午膳跟我一起吃吧?”
“好。”阮珍笑笑,同她一起坐下来。
苏沅吩咐宝绿去厨房传话,让多准备几个拿手小菜:“两个厨子是表哥从桐州带来的,厨艺非常好,您一会儿尝尝。”
女儿眉飞色舞,竟是没有一点的担忧,可明明而今这境况,怕那陆焕扬,廖氏心里恨透了陆策,也会牵连苏沅。阮珍轻声道:“沅沅,你没有事情吧?大夫人那里,有没有……为难你?你可晨昏定省?”
陆焕扬要用家法不成,还被陆策打败了,廖氏怕是气晕了头,这阵子什么动静都没有,不过苏沅也打定主意了,反正就算来,她也不怕。再说,还有太夫人坐镇呢,陆焕扬自个儿先戴了不孝的帽子,而今要拿陆策的不孝做文章,怕是会被人笑掉大牙。
“自从我嫁过来,母亲便是不曾提什么晨昏定省,而今也一概免去。”苏沅宽慰阮珍,“您不用担心,我这里清静着呢,不沾他们的事儿。若是觉得闷,便是去同二姐,三妹说说话。不过二姐,要出嫁了,我这几日打算做一座绣屏送给她,放在案几上,看到了也能想起我。”
阮珍摸摸她的头发:“你们感情不错,是该这样。”
“慎儿,绣儿呢?您怎么不带来?”苏沅问,“可会说话了?”
提起孩子,阮珍就笑:“绣儿倒是经常嘀嘀咕咕的,就是不知道说什么,有回老爷贴在她耳边听,说是在喊爹,我过去一听,一点儿没听出去,许是骗我的。慎儿呢,不太出声,就是能吃,能动,前几日都能独个儿站着会儿了。”
“我过两日就去看看他们。”苏沅想一想,又等不及,“要不,我们用完午饭一起过去?”
“我才来,你又去,会不会……”
“表哥娶我的时候便说,随时能回去,我就不信,他敢说话不算数。”
女儿嚣张的模样,阮珍哎呀一声:“策儿是你相公,你可不能恃宠而骄了,这种话被你祖母听见,也会训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