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上车,司机从外面关住门。
此刻暮色比夜色更浓,江岸的灯火和天塔上霓虹交织出迷离光影,冯斯乾单手拥着我,我和他的轮廓在光影里粉碎。
他什么也没说,将项链重新戴在我脖颈,冰冷的银链像雨丝溅落在皮肤,我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怎么给殷怡了。”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阴狠。
我低下头,钻石在车厢内发着光,“我不主动给,她以后也会追回,她翻脸的次数还少吗。”
冯斯乾闷笑,“我可不是你以前打交道的那些废物男人,连女人都镇不住。”
我从后视镜内同他对视,他笑意极深,却又像隔着什么,虚无而不真实,仿佛下一秒会骤然敛去,露出他残忍暴戾的面目,“我给了你的,谁也要不走。别再摘下,记住了吗。”
我说,“她是你太太,她有权利拿走。”
他唇似有若无蹭过我下颌,滚烫的气息与凉浸浸的露水相缠,我打个冷战,“你不也是林太太,你有什么权利。被丈夫算计的滋味,好受吗?”
我身躯紧绷。
冯斯乾说,“林宗易有个怪癖,你了解吗。”
镜子里映照着他厮缠我的模样,从我的长发,眼尾,到红唇,他指腹一厘厘抹开,口红痕迹蔓延至耳根,锁骨,以及白皙的胸口,像一张天罗地网,罩住光泽的肌肤,“他在会所里喜欢很刺激的方式,林太太纵横情场,见过男人把蛇和女人一起玩吗?”
他捻着拇指和食指沾染的印记,不疾不徐描绘着那副场面,“蛇畏寒,在冰水里浸泡一天,从桶里放出,它会寻觅女人最温暖的部位藏身,几个小时,甚至一整晚才肯出来。林宗易不碰烟花场所的女人,他嫌脏,可他折磨起来从不手软,不管是风月场,商场,还是地下产业,他比你想象中毒辣不堪。”
我苍白面容跌进冯斯乾深不见底的眼眸,他含笑打量我,“他没有对你用过刺激招数吗。”
我牙齿磕绊着,说不出一个字。
冯斯乾抚摸着垂在胸前那枚钻石,“向一个男人求救,记得调查清楚他的危险程度,还有他的企图,猎人猎一只狐狸,会提前伪装自己,不然狐狸如何上钩。”
他眼底紧接着有寒光一掠而过,“你真会给我惹麻烦。”他抬起我整张脸,而他的脸就在我侧面,“你在林宗易手里,我有许多计划不能实施。”
他手臂分明没有勒紧,可凶猛的窒息感从心口吞噬了我。
“韩卿,跟着我是情人,跟着林宗易是人质。”
我抓紧冯斯乾西裤,抓出一缕缕深浅不一的褶痕,他欣赏着我剧烈的反应,好一会儿松开手,“后天出差。”
我蜷缩在座椅角落,“你告诉我27号。”
“计划有变。”他解了门锁,“下车。”
我愣住,下意识仰头看他,他闭上眼,像是疲惫到极点,手用力揉着眉骨,揉得额头血红。我本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发了狠惩罚我,可他没有,我感受到他的冷静和沉郁,在这个消寂的长夜里。
我推车门的一霎,回头望向他,他掌心覆住眉眼,像入定一般,并未有半点动作。
我上楼躲在厨房窗户的一角,楼下正对冯斯乾的车,他停泊了一个小时之久,直到他接了一通电话,才吩咐司机驶离。
林宗易当晚果然没有回家,我洗完澡关灯上床,邹璐的电话在这时打入,她压低声说,“林先生回南湖苑了。”她似乎在卫生间,我听出空旷的回音,“他会所里的水太深了,有两个在滨城开夜总会的老板,背景非常牛,给他敬酒,喊他易哥。”
能把场子搞大的不是简单人物,水越深手段越厉害,林宗易除了风流,算是温文尔雅,看上去比冯斯乾要温厚和善,但接触久了,能感觉到他藏着一种高深而且不可攻破的东西,很难拿捏。
原来门道在这。
冯斯乾忌惮他,并非忌惮索文,是忌惮他不与人知的这潭水,林宗易不敢对冯斯乾撕破脸,是知道他掌握了自己的底细,冯斯乾上面的人脉很广,林宗易不愿伤筋动骨冒险。
我调亮台灯,“他们谈什么事了。”
“林先生有一批五十箱的洋酒要进码头,从法国酒庄进口的,是对方联系的货源。”
我不解,“就这些?”
一批洋酒,也值当特意凑到一块谈。
邹璐说,“对,不过是抄底价,据说要换高档酒的标签。”
倒卖,这是娱乐市场的大忌讳,虽然很多会所都有这情况,几十块的干红灌进四千五的拉菲瓶子里,卖不识货的土大款和暴发户子弟,但林宗易是大场子,招待的是真名流,他牟取的绝对不仅仅是这点皮毛。
“邹璐,那两个老板的名字,场子,你发给我。”
她说,“我不太清楚,明天他们还会见,我试一试。”
电话那头传来走路的响动,她说,“林先生进主卧了。”
我叫住她,“我问你一件事。林宗易有什么癖好吗。”
邹璐这次默不作声。
我明白了,“能录像最好。”
她突然开口,“林太太,林先生和我没有发生,和别人我不知情。”
我没再多问,挂断了电话。
邹璐有她的顾虑,她没胆量把林宗易出卖得太狠,也可能林宗易养着她就不是冲着男女之事,他们没发生也正常。
林宗易是转天早晨七点回来的,我还迷迷糊糊睡着,就没出去,他也没惊动我,直接走进书房。
我九点钟起床,去餐厅榨果汁,看到他带回的早餐摆放在桌上,已经凉透了。
我掀开看,是红豆粥和一家老字号的糕点,早上六点卖,限量一百份,五点就开始排队,否则买不上。
我正扒拉着袋子,林宗易的声音在客厅响起,“你起很晚。”
我一激灵,扭过头,“是你起太早了。”
他淡淡嗯,“昨晚没睡好。”
他眼下确实有乌青。
我剥着橙子皮,“今天是殷沛东见律师,你肯定睡不踏实。”
林宗易走向吧台,斟了一杯纯净水,“吃过这家的绿豆糕吗。”
我摇头,“你排队买的?”
他说,“让秘书买的。”
他喝完那杯水,撂下玻璃杯,又返回书房。
我上午洗了衣服,刚在天台晾完,路过走廊时凑巧撞见一名男子匆匆进入林宗易的书房,这名男子我印象极为深刻,是茶楼那段视频中和林宗易对话的男人,他现身必定是大事。
我脱了鞋跟上男人,赤脚踩在地板尽量不发出声响,书房门紧闭,但没有反锁,天台敞开的窗户时不时涌入一阵风,江面的风大,吹得力道猛,硬生生刮开半寸缝隙,我蹲在门把手的位置,这里凿出的孔大,能窥见更多。
林宗易伫立于窗前,男人在他半米之隔的地方,窗帘合拢着,薄薄地一束阳光渗入。
“林董,殷沛东要见的律师是孟鹤。”
林宗易将嘴角的半截烟取下,“孟鹤,不是丁骥吗。”
男人说,“殷沛东只点名孟鹤。”
华京集团有两队律师团,一队负责企业法务,一队负责殷沛东的资产和股份,属于私人性质的律师,谁收买了殷沛东最信任的那一个,说不准能暗箱操作偷梁换柱。
男人也很不可思议,“殷沛东最器重丁骥,咱们也摸透了他想法,半年前才收买了丁骥。”
林宗易不慌不忙掸烟灰,“律师团唯有孟鹤的立场是中立,看来殷沛东退位三年,在华京的耳目不止一个章徽荣,他丝毫不糊涂,过滤掉了明确叛变的下属。”
他拉开最外一层灰色的天鹅绒帘,只保留里面的遮阳纱,“世上没有金钱收买不了的人,用大笔钱去砸孟鹤,他会屈服。”
男人问,“那咱们联络他吗?”
林宗易那张脸投映在澄净的玻璃上,风平浪静又深不可测,“殷沛东心知肚明这场车祸是人为,可他并不确定幕后主谋是谁,孟鹤或许是他钓鱼的饵,谁行动便暴露野心,坐实了嫌疑。”
男人恍然大悟,“冯斯乾比您更急于获取殷沛东的股份,殷沛东名下9的股权只要到您手上,咱们再高价收购一些,很快股额就直逼他了。”
林宗易扬起头,对准最上方的窗框喷出一团雾,“留意冯斯乾。”
我在男人出屋的前一刻,迅速回房锁住门。
傍晚男人又过来了,仍旧直奔书房,我正好送咖啡,和他一同走进,林宗易没有避讳我在场,他问男人怎样了,男人向他汇报,“冯斯乾那边同样毫无动静。”
林宗易先是一怔,随即发笑,笑容越来越深,“棋逢对手,相当有意思。”
男人说,“冯斯乾一向沉得住气,可殷沛东如今打算分配遗产了,他还能按兵不动。”
林宗易靠着椅背点燃一支烟,将打火机甩在办公桌上,“他也怀疑孟鹤这步棋有诈,冯斯乾比我预想中更难对付。”
“不知道殷沛东的股份会落在他和您谁手中。”
林宗易意味深长笑,“有悬念的战局,比稳操胜券的战局更有挑战性。”他斜叼着烟,睥睨房梁上摇曳的一盏欧式灯,“我喜欢险中赢。”
他接连吸了几口,挥手示意男人,“让你的眼线撤出,不必跟进了。”
男人前脚从书房离开,我随后对林宗易说,“我后天去外市。”
林宗易坐在桌后抽完手头的烟,他揭过浓稠的雾气凝视我,“不是月底吗。”
我说,“临时有变故,改日子了。”
他视线移向烟灰缸里垂死挣扎的火苗,又嗑出一支,用濒临熄灭的火苗续上,“自己去?”
我看向他,“宗易,其实一切你都了如指掌。连我去华京那天,都在你监视下。”
他皱着眉头,吸烟的姿势也一滞,烟雾从他唇边溃散,他愈加诡谲莫测。
林宗易好半晌没有回应我。
我朝他逼近,“曾经我认为你是真心可怜我,帮我摆脱冯斯乾,用林太太的身份护住我,我无比感激你,即使他用陈志承威胁我,我也没有张口求你,我害怕你为难,害怕你斗不过他被牵连。我知道你早晚要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