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吗,若是看够了,跟我聊聊。”
安化侍逐渐收敛全部气焰,再次变得质朴无华,好似平凡之辈一般坐在墓碑怪人身旁。
两个家伙都长得人高马大,相比之下墓碑怪人比安化侍更大上几圈,此刻叉开双腿大咧咧地瘫坐在地,好似两个刚刚收完麦子的农家汉在闲话家常。
当然相比于安化侍的轻松恣意,墓碑怪人此刻倒是紧张兮兮。
虽说这怪人斗法的方式极为鲁莽,可他的神智很显然并不愚笨,他只是一直都活在自己的时代走不出来,不代表他没有最基本的判断见识。
之前他便在和安化侍斗法中惨痛落败,此刻安化侍晋升凝境巨擘,他更是不敢对安化侍胡乱造次。只不过听安化侍这么一说,他貌似还是对安化侍万分提防,抱着他那只墓碑法器充满敌意,却根本不敢正眼瞟安化侍一眼。
“你其实不用这个样子,既然你这几天都没离开,很显然你也有话想要问我,我和你之前说白了无怨无仇,都是你身上的黑炎惹恼了我,现在黑炎已经被我完全吸纳,你大可放开心胸跟我说话。”
安化侍此刻倒显得颇为大度,墓碑怪人闻言沉默半晌,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安化侍见状倒也不着急,索性开口主动问起他来。
“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不知道你们远古国有没有这句古话,我叫安化侍,侍者的侍,我是一名刀客,你怎么称呼?”
“伧奴。”
墓碑怪人沉吟半晌,随后用他瓮声瓮气的嗓子吐出两个字。
“伧奴?”
安化侍闻言缓缓点头。
“你可是那远古国后裔?”
“什么是远古国?”
伧奴被安化侍这话问得有些迷惘,不过这个回应让安化侍更加迷惘。
秦广川和长鱼宁此刻也赶了过来,长鱼宁很会察言观色,知晓安化侍在谈正事,因此也乖巧缄默不去打搅。秦广川恰巧也听到了伧奴刚刚的话,一时间和安化侍四目相对,也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那好,我换一种问法,你身上的五色真气可是天生就有的?”
安化侍旁敲侧击,伧奴闻言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
安化侍见状又伸出手指,以真气在地上刻画出远古国图腾给他看。
“那你认识这个吗?”
“好眼熟......不过不清楚什么意思。”
此刻的伧奴变得愈发迷惘,他貌似想努力回忆起一些过往,可他身上每一块拼凑的血肉组织都在各自【蠕】动,貌似根本形不成太统一的观念。
不过有一点还是很明确的,那便是自从安化侍画出图腾之后,伧奴浑身上下都变得极其亢奋,很明显伧奴体内的远古国血肉都感受到了图腾,此刻在以各自的方式抒发着难掩的情绪。
“伧奴,你还记不记得你活了多久了?”
秦广川忽然问了这么一嘴,安化侍瞬间便明白了老秦的意思,当即也目光炯炯地盯着伧奴看。
“大概......大概有上千年了吧。”
“仅仅只有千年?”
秦广川闻言轻咦,又和安化侍四目相对。
二人心中都已有了初步判断,若伧奴是真正的远古国人,那绝不可能仅仅只有千年寿元。
“你可还记得你的家乡,或者说......你可还记得你是如何诞生的?”
安化侍顺藤摸瓜追问,伧奴闻言立刻提防起来,不过其表情已经出卖了他的内心。
“你不想说其实我也能猜到,是旧水老祖塑造了你吧?”
安化侍不等伧奴回应,他气定神闲的说出自己的推理。
“你听听是不是这个样子,旧水老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你的再世爹娘,以我对他的了解,现在的旧水老祖应该不太方便,被禁锢在某个地方,还要跟一个与他同样难缠的老家伙展开辩难。而旧水老祖一直在布一个大局,这个大局究竟要做什么,目前我还不能完全猜透,为了布好这个局,他在人间界选择了几位侍者并赐予死界法器,同时又打造出一批影子,也就是你们了。”
安化侍娓娓道来,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伧奴的表情,伧奴貌似真的不太会撒谎,脸色越听越趋向煞白。
“我现在已经吸纳了黑炎,知晓了黑炎就是旧水老祖本命修为的一部分,他不惜耗损自身修为来打造这支势力,很显然是想让你们代替他行走天下完成最终的布局使命。我也看出来了,你们每一个影子的来头都不小,其中劫走我娘子的家伙,即便是现在的我,对上他还是心里会没底,其他人我暂且先不论,就说说你吧,你真觉得自己是一个独立的人嘛?”
安化侍这话问得相当直白,伧奴下意识地想点头,可脑袋却根本点不下去。
很明显,安化侍这话触动了伧奴的内心,这貌似也是他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安化侍见状微微一笑,他知道自己的方向没有错,当即继续往下说。
“我斗胆猜测一下,旧水老祖成祖后机缘无数,普天之下再也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因此他做了各种常人无法理解的尝试,并得到了种种常人无法获得的机缘,这其中就包括远古国的种种遗存,他不知用何种手段找到了远古国腐烂的后裔尸骨,这些尸骨全部来自于远古国修为高深之辈,他们自成道果死后尸身腐化缓慢,而旧水老祖则以逆天手段拾捡尸块,东拼西凑出了你这么个鬼东西,毕竟令狐睛明都能借助天下生灵气血转世重生,此等邪术并不稀奇,我猜的可对?”
“我......我是人,不是鬼东西!”
伧奴的质朴完全符合安化侍的预期,他悲怆地咆哮着,似乎很不喜欢安化侍对他的不敬称谓。
而这恰恰是安化侍想要达到的效果,秦广川也完全听明白了,当即向安化侍投来赞许的目光。
“老安,真有你的。”
“推测罢了,其实不难,这也解释了一点,那便是他为何明明不懂法则,却有着凝境巨擘级别的修为,那是因为组合他肉身的尸块器官的原主人本就是巨擘级别的境界,只不过这个胡乱拼凑而成的人......姑且将他称为人吧,和他的墓碑法器一样,都不过是被旧水老祖所利用的、被大世所遗弃的可怜之辈罢了。”
秦广川闻言缓缓点头,又瞥了一眼那墓碑法器。
“照你这么说,那这件法器其实也能解释的通了,不过这墓碑里蕴藏的心脏很显然更加恐怖,其原主人的修为应该至少是凝境大圆满级别,只不过眼下它仅仅只是颗心脏,除了被挥来挥去外,也的确做不到更多的事情了。”
“不错。”
安化侍言罢长身而起,盯着伧奴。
“伧奴,刚刚我说那些话,其实对你并无冒犯之意,说起来旧水老祖虽给予了你生命,可却并没给你应有的尊重与人格。你只不过是他加以利用的工具棋子,说白了我以前也是,可现在我成立了我的门派侍天门,自此后我不属于任何人,就像被我吞噬掉的黑炎一样,我会一步步找到你们所有人,将你们的黑炎全部吞噬殆尽,最终再去旧水畔,找那位坐享其成者讨一个说法!”
安化侍并未拉拢伧奴加入侍天门,并非是他不想,只是他总觉得这需要一个过程,现在话都已然说开,剩下的事情需要伧奴去自己考虑。不管他如何选择,安化侍也不打算对他用强,毕竟这个人已经足够可悲。
他不属于任何时代,甚至不属于任何来处,没有故乡没有父母,没有亲朋没有好友,甚至也找不到一丝丝与之相似的同类感,这样的人活在世上无疑是可悲的,可他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存在了,不得不说这是旧水老祖野望之下塑造的莫大悲哀。
安化侍也观察过伧奴身上血肉的缝合手法,简直与六七剑身上的如出一辙,这让安化侍更加反感缝合之人,他很想将这位惨无人道的家伙揪出来,狠狠将他用刀大卸八块。
伧奴并没有回应安化侍的话,他起身茫然四顾,想要离开又不知道去哪里。
安化侍也极有耐心,就这么默默看着他,朝他发出恬淡的微笑。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伧奴转了好多圈,最后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哭着哭着哭累了,他抬头望着安化侍。
“我哪里也不想去了,我现在脑子很乱,我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待一待。”
“好啊,我就有这样的地方。”
安化侍见状心中大喜,直接大手一挥,将伧奴就这般收进了自己其中一方域界之内。
“老安,藏这么一个家伙进自己域界,真的可行吗?”
秦广川见状心有不妥,可安化侍却满不在乎。
“感化是要慢慢来的,他现在需要这么做,再者说也无碍的,我刚刚将他收入我藏海魔纹所在域界,有北戎谛视传授的苍龙印镇守,再加上我现在的修为,他想乱来估计也不够格,毕竟修士在自家域界内可是更恐怖的。”
言罢,安化侍了却此间事,开始看向天上峰的方向。
而天上峰,此时此刻也缓缓飞来一道靓丽倩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