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燕青拼尽全力吼出最后一声。
由于他的嗓子喉管已被切开,这声暴吼直接将颈部崩裂,血水伴随着南靖潜龙之将的决绝狠辣狂喷四溅!
高天上崩洒黑血,高天下杀气沸腾。
无数金甲雷骑撑开铁壁刀阵,手持特制金刀大开大合。武装到牙齿的北戎玉狮子昂扬嘶鸣,即便被利箭穿膛而过,依旧将自己雄壮威武的身躯撞向长峰峡要塞城门。
轰隆隆的轰撞声震动如雷,巨大的十丈城门上尸体乱抛,钢铁洪流般的军队硬生生将城门撞得七扭八歪,将城门上附着的防御道阵撞得涟漪破裂。
“西梁刀客,擎刀破城!屠戮殆尽,片甲不留!”
场面一时间陷入极度混乱。
这些悍不畏死的西梁猛将皆杀红了眼,每一位金甲雷骑兵都是精挑细选的死侍,此刻用肉身与生命向王朝霸业献祭,为身后野心勃勃的诸侯与王储们奉献自己能给的全部有生力量。
箭雨呼啸穿梭百里,铺天盖地的道箭爆破好似暴雨梨花。
巨大的百里追魂十三箭凝成巨龙,肆意扭动巨大的身躯游离在万军之中,以极度野蛮的冲撞方式,和这些舍生忘死的军士们展开最终搏杀!
而城墙上望着这一切的香兰君,此时此刻却有些茫然四顾。
他根本无法接受百里燕青的死,呆呆地看着自己杀戮的双手,望着手里那柄紫芒闪耀的焚噙刀,一时间露出了精神失常般癫狂的狞笑。
“我到底在做什么......我他娘的到底在做什么......明明说好了不杀他的......那我现在炼刀法又在做什么?”
远方,佘穆庄此刻也率领鬼宗大军前来驰援。
佘穆庄一跃而起飞上城头,见到香兰君的状态暴喝一声,将还处在浑噩中的香兰君彻底喊醒。
“佘老太君?”
“香兰君,此间事了后,你后脑神宫的毛病得好好调养了,照此下去根本不是办法,我们不希望我们的盟军主帅,是一个精神分裂做事不知后果的糊涂【蛋】子!”
佘穆庄根本没给香兰君留情面,当然他说的也完全都是大实话。
从始至终,香兰君说话做事都在前后矛盾。
时而关照仕途野心,时而又完全将其忽略。
时而对百里起杀心,时而又自责愧疚不已。
“奴家也不想的......都是这蓝霜蛊毒搞的鬼,等打下了南平京,我就不练此功了,说什么都不练了,都不练刀了!”
香兰君越说越神情激动,佘穆庄根本拿捏不准他的情绪变化,也不晓得他为何又莫名发起火来。只见他一跃而起纵身跳下城头,滚滚紫蓝刀芒漾出蛊毒咒海,不分敌我的朝下方狂暴出手。
“胡闹,简直是胡闹!”
佘穆庄长叹一声扬起长髯,立刻发令示意鬼宗大军有效退避,各家自扫门前雪,这毒娘子要发疯他管不着,别殃及自家的池鱼便是好的。
再者说若金甲雷骑当真因此折损惨重,一旦攻破西南防线,鬼宗定然会占得最大便宜。虽然表面上佘穆庄并不在乎,但这种送到嘴边的机会不可能不要,毕竟他又不是自家徒儿季常侍那种四大皆空的佛鬼双修。
随着香兰君突然搅局,百里追魂十三箭凝成的巨龙瞬间被切割成无数段,已经没有百里燕青真气补充的残龙不再有生气,而那些以血肉之躯冲撞城墙的金甲雷骑也取得大功,竟硬生生靠着龙虎之躯撞出一道大豁口。
长峰峡被破!
见此状的香兰君稍稍清醒几分,虽说眼神里依旧有对百里燕青的复杂情绪,可刚刚的胡乱施为已经造下杀业,此刻足有数百位金甲雷骑命丧蛊毒咒海,令他后知后觉大感后怕。
好在是城门已经破开,大军可以长驱直入,城墙上百里燕青已死,长峰峡再无一员拿得出手的守将,倾覆之势已经不可逆转!
巨大的利益摆在眼前,神志不清的香兰君此刻再次陷入名利狂热。
旌旗猎猎大摇大摆,西梁金甲雷骑浩荡涌入,佘穆庄此刻也意气风发,一边感慨一边指挥鬼道大军赶紧前来分食。
“多少年了,号称固若金汤的南靖王朝,总算被啃下第二块大口子了!”
佘穆庄的豪迈言辞还未说全,下一刻竟双眸圆睁满脸不可置信,因为就在他说完话的下一刻,被破开的城门根下竟人仰马翻,所有妄图踏进城关的军马全都抛飞百丈骨断筋折!
“这是......”
佘穆庄忽然有股极其不好的预兆,当然感受更强烈的还是身处城门口的香兰君。
突如其来的冲袭令香兰君毫无防备,一股摄人心魄的阴煞力量侵入骨髓,伴随着刺痛每一寸皮肉的凛冽狂风,将他连人带刀迫开到百丈之外,从始至终竟仅仅只能做最基本的被动防守!
霸道且不容置疑的诡异力量在城墙上同时滋生,虽说佘穆庄一直处在警觉状态,发现形势不好也第一时间跃下城头,可后心脊骨还是被无孔不入的阴煞力量猛袭一遭,令其一路鲜血狂飙瞬息重伤败北!
地表被佘穆庄硬生生砸出一道三丈大坑,佘穆庄奋起血勇浑身黑气鼓冒,招引傒囊护体朝外沿火速撤退,与同样被动防御状态的香兰君紧紧凑在一处,肩并着肩以同样仓惶不解的眼神凝视前方。
香兰君很不喜欢和其他男人靠这么近,特别还是一位阴测测的老男人,无奈此刻根本由不得他,形势所迫也只能着眼于前方的狼藉。
此刻,长峰峡主要塞前堪称旷世奇景。
黑压压的西梁大军,被到处乱窜的诡异阴煞之力纷纷抛飞,四肢乱甩躯体古怪拧巴,远远看去好似大地在向天空反向下雨,下一场别开生面的活人暴雨。
即便是训练有素境界浑厚的金甲雷骑,此刻也完全身不由己,威风凛凛的战甲和白夜玉狮子全都脆如纸片,只能在这股突然袭来的阴煞罡风之中摇曳如枝。
香兰君此刻横臂挡在眼前,已经有些许划擦出血的手臂死死抵住自己的鼻翼,手臂外沿的焚噙刀与手臂平行倒握,仅仅露出一双妖媚且冷冽的惊异眼神。
“佘老太君,看来南靖出动真正的硬茬子了。”
“情报可能有误,这不大像是南靖道宗的力量,再说南靖已经势弱,眼下除了那几位空境以上的存在,哪还有拿得出手的扛纛之将?”
“有所留手也说不准,很明显这不像是你我所能缨锋的家伙......等等,那是一把刀?”
香兰君眼角猛烈收缩,佘穆庄亦远眺城关口。
随着人马翻飞狂暴清场,此刻城关口的破裂处已经完全显露,没有一位外朝军马踏入城关。
长峰峡,还在坚守!
被抛飞的西梁大军,此刻噼里啪啦像下饺子一般纷纷回落,连人带马很多直接被摔成肉泥,有些修为强悍的也摔出内伤,一时间战马哀鸣人声嘶哈,却没有人再敢靠近城关口碎裂处一步。
正如香兰君刚刚所言那般,此刻一柄漆黑又硕大的玄重刀正斜插在地。
这把刀很大很厚,长度足足有一丈有余,看起来仿若小山丘一般岿巍如峰,又自带一股生人勿近亡灵避退的大凶质感。
肆虐的狂风并不能让它移动分毫,反倒将它身上凛冽极寒的体温传遍四野,百丈内地上打滚的将士纷纷身披寒霜,脸上泛起一层厚厚的冰凌颗粒,有些重伤者直接被伤口浊血结痂冻僵了身子!
霸道,无情,冷血,追命,残忍,无道,魔性,贪婪。
无数极度负面的情绪在场中蔓延,而这还是刀身上鬼眼尚未开启的沉寂状态。
如此特殊诡谲的一柄大凶之刃,佘穆庄和香兰君自然对其有所见识。
“佘老太君,这难道是天照宗失窃的圣物鬼彻?”
“应该不会假,照此说来......难不成真的是那个后生来了?”
香兰君听不懂佘穆庄在说什么,不过他们的猜测却没有一丝一毫偏颇。
当世能够有如此赫赫凶威的刀,除了鬼彻还有哪个敢叫嚣叫板?
也难怪佘穆庄说得并不确凿,毕竟已过了这么多年,鬼彻不再单单是当初苍梧岭所见模样。
吸纳鬼门关古仙之血、吸纳东海渡劫四色神雷、吸纳障目峰魔渊下大湿婆梵天体表仙血、和安化侍一同顿悟藏海听雷湿婆诃......这些年来一人一刀都在不断蜕变,佘穆庄此刻不敢完全认得,当属正常。
鬼彻此刻的状态并非是完全化形。
安化侍已经能够娴熟掌握鬼彻的化形之道,对其化形程度也有了更进一步的精准把控。
一只脚缓缓踏在鬼彻狰狞的刀柄末端。
原本不可一世震慑四方的大凶之刃,此刻竟服服帖帖极为甘愿的成为踏马石。
苍颜白发的安化侍静静出现,好似本就存在于此一般浑圆自然,又令明眼人纷纷惊诧略显突兀。
身姿微躬高挑,好似倚靠一般凌空稍有后仰,偏偏就是没有一丝一毫跌落的意味。
单脚伫立如鹤,表情静默如松,满场却因他而寂静如尘。
原因无它,恰恰是因为此刻的安化侍——杀意如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