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化侍很少赞许别人,更别说赞许一把剑。
眼下他不吝赞许,恰是因为叶庆坤那柄稀奇古怪的剑。
他能感受到一股力量,一股并不属于叶庆坤的力量。
这力量蕴含在剑身每一寸肌肤,一股淡淡的血腥怨念在剑体周围缭绕如烟。
安化侍能感受到剑的情绪。
这剑竟和鬼彻一般有自己的喜怒哀乐,它在极力掩盖自身的负面戾气,却宛若一个扮相拙劣的蛰伏杀手,稍一嗡动便荡漾出滚滚如泉的澎湃杀意!
“此剑有灵,你不配它。”
安化侍有话直说毫无遮掩,言语间满是对叶庆坤的轻视嘲讽。他早已不是舒荷老宅里那个任人欺凌的冷血少年,虽说叶庆坤有一剑在手,在安化侍眼中也丝毫不够看。
“我当然不配,这剑本来也没打算用来杀你,是小叶公子天性悲悯垂怜,方才嘱托我好生照拂,在某些必要时刻能送你安稳上路。”
叶庆坤相当有自知之明,他轻轻摩挲着剑上的赤色流光,好似在爱抚一位倾慕怜惜的璧人。
安化侍盯着他的双眼,那对眸子中刻满了掩盖不住的贪婪。
能看出叶庆坤很渴望完全占有这把剑,但很明显此剑之主他绝对招惹不起,以至于这份贪婪少了几分野性,多了几抹难以言喻的无奈与从容。
“放眼四大王朝,举世闻名的铸剑大师屈指可数,南靖朝也不过只出了一位赤阳子而已。若论这世上最锋锐无双的剑在何处,相信所有人都只会有一个答案,那便是北戎王朝的剑庐之中。”
叶庆坤伸手凌空握剑,手掌和剑柄稍稍摩擦排斥,却还是稳稳攥住没出太大波澜。
能看出此剑并不认可叶庆坤,却又好似授意于原主般不敢随意忤逆,只能像个逼良为娼的妙女子般委身以供驱策。
“这是北戎的剑?”
安化侍闻言心思微动,一时间想到了澹台夭夭说起过的龙虎山之弈。
这把剑绝非凡俗之辈,按道理北戎王朝绝不会任凭此剑被叶家随意把持,可为何迟迟没有被北戎要回去,还沦落到叶庆坤这种资质平平的藏境修士手中,这里面恐怕又有些值得推敲的故事。
“现在已经是小叶公子的道剑,之一。”
叶庆坤直接亮了剑的身份,合情合理也没让安化侍有太多惊讶。
之前在丹姝街上,安化侍和叶苓茯有过初步交手,最后因畏惧叶苓茯的相柳妖胎之力而半途作罢。那时候叶苓茯便擎着一把玄青色泽的不凡道剑,和今日这赤色飞剑完全不同,却又威势相仿皆有其独特韵道。
照此看来,上次的叶苓茯除了相柳之力,还有其它底牌并未向安化侍展露。
安化侍眼下也不去多想,毕竟不管他有多少把剑,都是安化侍的必杀之人。
“你可还有话要说,没有的话我要送你上路了。”
安化侍的表情诚恳,好似在与叶庆坤商量死期一般语调和善。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叶庆坤挤兑着自己的死鱼眼,不再和安化侍过多絮叨,手掌残影翻飞瞬间打出七十二道捻诀手印,一出手便是和天门断海剑诀一个级别的最强杀招!
手中长剑没有迎风暴涨,亦没有像冷阙以身化刀那般声势浩大,它依旧保持原状直直刺向安化侍,裹挟着精纯无比的天地灵气以及压缩到极点的真气波动,以一往无前的决绝态势,展露自身别具一格的浓烈杀意。
仅凭剑锋本身,便足以恐怖如斯!
安化侍在搏杀中从来不会托大,不管对手强弱如何,他都会拿出十二分精神去全力应对。
从这一点上看,他其实很像吴安全,虽说没有喊着安全第一的口号,却依旧对自己的生命珍而重之。毕竟他是很不容易很不容易才艰难存活下来的,不管是为自己还是为了舒家,他都不会准许自己这条命白送。
因此,少年扬起刀锋,冲向了迎面扑来炽烈如火的道剑。
“轰——”
刀剑相交,宛若电闪雷鸣!
巨大的轰撞声响彻整座山脉,安化侍浑身青筋暴起,已能清晰感受到此剑的实际威势。
原本只是藏境中期境界的叶庆坤,在这把道剑自身剑灵加持下竟能压住安化侍一头,整体发挥出的凌厉剑意也抵达了锋境巅峰状态,距离锋境大圆满仅差微末毫厘。
仅仅只是一把剑,竟能弥补藏境大修行者将近一半的境界差距!
这到底是谁的剑?
安化侍此刻说不震惊完全是假的。
虽说他一身真气澎湃如龙,可这种直接提升剑主的诡异神兵着实罕见。虽说完全比不上鬼彻遁甲那般逆天行事,却也着实不凡令安化侍无限遐想。
此刻满眼都是到处激荡的剑光,鬼彻刀锋与剑刃猛烈撕咬在一处,随二人真气灌注的力道强弱而不断前后拉锯,偶尔错开分毫又快速撞击在一起,迸发出一道道冒着白磷色泽的耀目晕光!
叶庆坤狂妄的笑声传遍四野,在如此凌厉霸道的道剑加持下,这个本就目空一切的宣威将军更加嚣张无度,一身道袍猎猎生风鼓荡撑满,一缕缕从指间激射出的澎湃真气在道剑上灌注冲刺,又在一片玄青色的道袍翻飞中灿若星辰。
“狂悖孽畜,镇压受死!”
叶庆坤又是一声暴喝,赤红道剑化作一条浴火烛龙,带着翻卷成河的嚣张烈焰焚化大片药园,将安化侍四周地域尽数轰碎龟裂,没过多久便形成了一道深邃大坑!
安化侍的身影已被坑洞淹没。
只不过此时的安化侍,和以往那个血战到底的冷酷少年大不相同。
他没有施展任何反制手段,亦没有释放任何魔道神通,一反常态地任由道剑将他轰向地底,轰向那更加深邃的黑暗!
叶庆坤见状丝毫不留手。
毕竟二人本就立场相对,眼下话也聊死只能鱼死网破,他全力催动道剑不断往下轰炸!
地上逐渐出现一方深不见底的巨大深坑。
一抹残红在坑洞极深处缭绕,那是脱手远去的道剑余晖,已不晓得下到了何等深度!
“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