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怡的到来,赤裸裸揭开了我心底最隐秘的东西。
自始至终,我抗拒的从不是冯斯乾,是他已婚的身份。动情是真的,难忘是真的,无法面对道德枷锁也是真的。
假如冯斯乾当初离了婚,殷怡问我会如何。
我不知道,也许照样会逃。
由我而造成的离婚,哪怕是一场毫无伤害的联手演出,它本身存在是污点,在外界眼中永远洗不掉小三上位的名头。冯斯乾是我情感世界里矛盾而荒唐的原罪,他离与不离,纠缠下去于我而言都是一个烈火焚身的错误。这个开始充斥着谎言,欺骗与阴谋,会成为我们难以抚平的芥蒂。
阴差阳错是男女感情的常态,有些故事刚下笔就注定了不见天日的结局。
之后我一直在蔚蓝海岸养胎,没有参加阔太圈的聚会,有几位交情还可以的联系过我,约我打牌美容,我也拒绝了。
林宗易七月底陪我产检那天,在医院遇到了魏太太,紧接着我怀孕的消息不胫而走,我记得她们曾经在牌局上抱怨过,自己老公有空养情人,没空管儿子,生了女儿的孟太太说她进产房的当天男人还带着怀了儿子的情人在国外奢侈品店血拼,砸两百万不眨眼,却连二十万的高级月子房不舍得给她住。
林宗易应该是唯一一个从没缺席过妻子产检的老总,我们之间谈不上浓烈的爱情,但我逐渐对他的成熟稳重充满好感,他不像冯斯乾的冲击力那么强,他的魅力是在无声无息间涌出,更回味悠长,也更浓郁入骨。有时我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特别在晚上,关了灯一切笼罩在黑暗,我注视着黑暗深处的林宗易,我越来越依赖他,也越来越着迷他带给我的安定温暖的生活,我接触过不少男人,也有不少男人接近我,各有企图,他们急于早点把我吃到嘴,我急于早点完成任务抽身,彼此过招时连一分的诚意也无,我实在厌恶一张张目的性作祟的色欲嘴脸,林宗易显得越发令人窝心。
我忽然理解林宗易在风月场为什么有无数女人趋之若鹜,那种地方摸爬滚打的女人最懂男人,隔着裤衩看穿男人的好与坏,林宗易风流得坦荡,也坏得够味,他随时堕落,也随时刹车。
一个浪子擅于自控,魅力就不言而喻。
我伸手小心翼翼抚摸他阖住的眼皮,一寸寸滑落至鼻梁和嘴唇,他平静侧卧,可我清楚他没睡。
我趴在枕头上,青丝裹挟着月光泻过他臂弯,“宗易,这样也挺好的。”
他果然醒着,勾起一丝笑,“是吗。”
他抱住我,抱在怀里。
我回过头看他,他下巴的胡茬又硬又密,扎在我后颈,痒得发颤,我蜷缩着逃离,他摁住我,掌心虚虚实实盖住我隆起的小腹。
我脊背抵在他胸口,他坚实炙热的肌肉像一座山,林宗易吻了我脸颊,“林太太不后悔就好。”
第二天林宗易有应酬,和昌城过来的程氏集团高层吃饭,我九点多洗完澡回主卧,刚熄灯上床,手机在这时震动起来,是一条陌生号发的短讯——林太太不接待我吗。
我顿时如惊弓之鸟一般坐起,一边掀被子下床一边大声招呼保姆进屋,她推开一道缝隙,“太太。”
我问,“有人进来吗?”
她摇头,“没有啊。”
我冲向门口张望走廊,还嫌不够,干脆把所有书房客房和厨房都查看了一遍,确定是空的,“前后门呢?”
保姆搀扶着我防止滑倒,“两扇门都有保镖在。太太,您是不是做噩梦了?”
我这才意识到冯斯乾可能在耍我,我松口气,“没事,你休息吧。”
我平复没多久,又收到一条短讯——正对窗户的江景很不错。
我愣了一秒,迅速走到露台反锁落地门,伏在一排桅杆上,回拨这串号码,他很快接了,我朝晦暗的江水中央搜寻,“你在哪。”
冯斯乾大约喝了酒,嗓音带点嘶哑,“你猜呢。”
他越是风平浪静,我越是心惊肉跳,“你想干什么。易安排了保镖,你靠近不了。”
他在那端闷笑,“看来我诈你,林太太又上套了。”
我头皮发麻,电话里真真切切传出江水翻腾的声响,无比清晰激烈,他肯定在附近,除了西郊码头,只有这片住宅是江景房,能听到江水的动静,我再次环顾四周,“你到底在不在。”
他说,“你看船上。”
我眯眼聚焦,此刻江面确实停泊着一艘船,是清理江水垃圾的作业船,上面站着三个男人,船里很干净,没有堆积的废料,显然不是出公务,是私人买通开动的,我浑身的汗毛都警惕竖起,“你在船上?”
墨色的江水卷着细碎漩涡,连续多日的大雨导致水位高涨,船体悬浮也东摇西颠,冯斯乾伫立在船头,他穿了一身简洁利落的长衣长裤,珍珠白的缎面,泛起胜似月色的光泽,整个人气质清爽冷峻,远方的灯红酒绿与近处的万家灯火皆淹没于长空,唯独他英气夺目,夜色越深他越显俊朗,仿佛江面之上无端乍起的一朵云浪。
我看到他了,反而不慌了,“和殷怡过腻了又来寻刺激吗。”我透过半人高的砖墙眺望江水,也眺望他。
“是挺刺激。”他换了一只手拿电话,“趁宗易不在,调戏他的太太。”
“你调戏成功了吗?”我毫不留情一语道破,“门都进不来。”
冯斯乾掏出烟盒,偏头找随行的清洁工要打火机,他接住扣在手心,压住按钮点燃,江上风大,吹得火苗一明一暗,明时他轮廓深邃,暗时眉目又清浅。
他坐在灰色集装箱上,左腿屈膝,右腿伸直,姿势慵懒洒脱,迅猛的江风灌入衬衫,在后背罩起一个鼓包,他索性解开所有纽扣,两侧衣襟向后翻飞,结实的骨骼若隐若现。他衣裳和皮肤都白如透明,纯白最斯文,可冯斯乾又冷漠狂野到极致,与纯白对立,爆发出极端深刻的野性,那样张扬的热烈和内敛的压抑两股味道在夜幕下碰撞,江水也为他震荡翻滚。
“看过西厢记吗,崔莺莺夜会张生。”
我和江太太在江城大剧院看过,还因为那时跟着冯斯乾见不得光,在现场惹了一肚子气,我态度生硬,“看过啊,张生和你一样半夜鬼鬼祟祟,但他进入崔莺莺的闺房了,你只能在楼下。”
冯斯乾鼻腔喷出一团浓重的青烟,雾气漫过咫尺之遥的黄色灯柱,烟雾溃散入水,覆在他淡淡的投影上。
这个男人的每一幕,都像一盘逼上绝路的棋,画面诡谲难测,悬而未决。
他仰起头,眉眼漾着微醺的醉意与我对视,分不清是满江的水色撩人,亦或他眼眸本就明亮深沉,将长夜烫出一个无底洞,他在洞的那头吸附着,把一切都吸入绞碎。
“只是想见林太太一面。”
我退出露台,返回房间合上窗纱,阻截他的窥探,“我有什么好见。”
他打量着纱帘上摇曳的一抹影子,“林太太最诱人的风情都在这具身体上,如今肚子大了,婀娜不再,是没什么可看的。”
我没回应他。
他一下下带节奏地叩击着甲板,“不过丰腴更胜从前,别有另一番韵味。”
“冯斯乾。”我倚住墙壁喊他名字,“大费周章只为看一眼我身材,其他男人会这么无聊,你不会。”
灯光朦朦胧胧,外面是幽深至极的漆黑,过了好半晌,电话中鸦雀无声,我没耐性了,“想解闷儿,有得是女人当解语花,挂了。”
他依然没答复,又重新焚上一支烟,吮吸的唾液声传来,在寂静的十一点,使人联想暧昧和情热。
我当即挂断,准备躺下睡觉,电话又响了。
我怒火中烧,接通质问他,“你究竟要怎样。”
冯斯乾还是抽烟不语。
我迟疑了片刻,反手拉开落地门,他故意等我现身,我才站好,他慢条斯理开口,“林太太今晚又帮我一个忙。”
我不解,“我帮你什么忙?”
他笑了一声,那艘船亮起夜行灯,随即驶向对岸,通话终止在4分钟整。
三天后我才知道冯斯乾口中的帮忙是什么意思。
林宗易从码头进了一批4吨的货,用于程氏项目的建工材料,这批货没标注集团商标,是一批“无名货”,正常情况下,企业进货必须贴商标,对号入座查验,无名货会严查,大多是钻空子的违禁物,这批货在严查过程中,被趁乱贴上了华京的商标,也就是华京收买安检人员给掉包了。
正是冯斯乾出现在蔚蓝海岸的当晚。
货物出站时有两辆一模一样的货车,车牌号也是一模一样的套牌,掉包的货物被套牌车拉走了,索文调取了摄像记录,司机是冯斯乾的秘书,然而摸查到幕后主使的头上,发现他在蔚蓝海岸,不仅不走正门,还偷偷渡江,明显是不可告人的幽会。
林宗易其实可以追回货物,冯斯乾这局设得并不难解,只要闹到明面,当场吐出还得赔偿损失,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