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玦蓦地停住脚步,僵硬地低头,看到怀里已经彻底闭上眼的人儿,身心、灵魂仿佛被抽离开来。
那只手,垂落的时候,他的天空,全黑了。
“太医呢太医在哪逆”
他撕心裂肺地大吼,抱着她转身四下寻找太医,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的吼声和凌乱的脚步在回响,就连他慌乱的呼吸都被无限放大。
黑暗,四周一片黑暗,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茶。
这种失去,比当年亲眼目睹双亲和族人惨死还要空洞,比看到子冉被人从母亲的肚子里挖出来时还要可怕,比当男宠时还要难以承受。
慌了,乱了,才刚照进他生命的曙光又消失了,抱着她,他找不到出路。
“小挽儿”他低头,抱着她的手臂轻轻地摇晃,轻声细语地唤,好似怕吓到她。
可是,她没有反应,只有她垂在空中的手软绵绵地跟着晃。
“顾玦,先放下她。”同样感到无力的君楚泱,痛苦地攥拳,悲伤地劝。
“老二”
“二哥”
薄晏舟和殷慕怀不忍地围上前陪他,莫孤烟一动不动地架着太后,凛冽的目光也一直看着他们。
顾玦连忙就地放下她,轻轻地让她靠在臂弯里,双手颤抖地抚上她的脸,“小挽儿小挽儿乖,睁开眼”
嗓音喑哑、语气里全是颤抖和乞求。
所有人静止不动,为之动容。
太后脸上的得意也僵住了。
她万万没想到这风挽裳已经只悬着一口气了。
人死了,那她还如何威胁顾玦
她千算万算,竟漏算了这一点
顾玦看到她一动不动,看到她垂落的手,立即伸手去握住,好凉。
他一把握住,贴在胸口,“爷陪你,爷从这一刻起寸步不离地陪着你,别同爷闹脾气了,嗯”
可是,她还是没有反应,就连手也开始失温。
“爷,奴婢该死,没能及早发现夫人的异样您让夫人安心地去吧”小莲蓬实在不忍爷这般痛苦地自欺,跪着爬上前认罪。
顾玦徐徐抬眸,凤眸阴鸷冷冽,倏地,伸手扼住小莲蓬的喉咙,“没照顾好她,你该死”
“爷奴婢也是今晨才知晓的,夫人瞒了所有人。”小莲蓬被掐得脸色涨红。
“督主”万千绝上前阻止地喊。
但是,顾玦没有理会,像是入了魔般,阴鸷嗜血地盯着她,手上不断地施加内力。
渐渐的,他的周身散发出可怕的气流,比外边的寒风大雪还要凛冽。
毫不怀疑,他真的想要杀了小莲蓬,就像那次在幽府里将那个大夫摔出门外一样。
“先别忙着杀人”
千钧一刻,一个陌生的身影从人群外窜进来,身上还带着雪花,快步冲到他面前,刻不容缓地蹲下身伸手去探风挽裳的呼吸,测她的颈动脉。
看到他,顾玦就仿佛在黑暗中看到光明,立即松了手,激动地一把抓上他的手臂,“快救她我知晓你一定有方法”
他知晓,这个人有着这世上所有人不可预知的本领。
既然自称来自未来,那就一定会有方法
“我只能试试”鬼才不敢保证,冷静地说,“你先把她放平。让太医准备好,随时待命”
只是试试也已经够叫人喜出望外的了。
顾玦立即照做,轻轻地将风挽裳放平在地上。
君楚泱立即让人将带来的几个太医上前准备好随时施救。
“都散开,别堵住了空气”鬼才对四周围上来的人挥手,又看向顾玦,“眼下我要用的方法涉及到男女之防,不管救不救得了,我都不希望自己小命不保”
还没说完就遭来顾玦杀人的冷瞪。没办法,他也不是有意非要在这紧要关头提这个,而是有人的占有欲确实很可怕。
“okok听我说,待会你听我的命令,我让你开始的时候,你就这样,一手捏住她的鼻子,大口吸气,屏住,迅速俯身,用嘴包住她的嘴,快速将气体吹入,气吹完后,松开捏着鼻子的手,让气体呼出,这样就是完成了一次呼吸过程,一直重复,我让你停你就停”
跟阎王争一口气的事,刻不容缓,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废话。
迅速找到按压的部位,沿着最下缘的两侧肋骨从下往身体中间摸到交接点,以剑突为点向上在胸骨上定出两横指的位置,以一手叠放于另一手手背,十指交叉,将掌根部置于刚才找到的位置,依靠上半身的力量垂直向下压
“一,二,三,四”
整个大殿里只有鬼才数数的声音在回响。
做完第一次的最后一个按压,他马上喊,“开始”
顾玦说做就做,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浪费,只要能救她,他什么都不管。
用鬼才方才说的方法,冷静地照做。
捏住她的鼻子,大口吸气,屏住,迅速俯身,用嘴包住她的嘴,快速将气体吹入
同时,心里不断地祈祷她快些恢复呼吸,快些恢复呼吸
所有人为这样的施救法震惊的同时,更多的是屏住呼吸,提着心等待结果。
可是,这样的施救委实过于荒唐。
吹气,按压胸口就可以起死回生
虽是觉得不可能,但是在看到二人用尽全力地施救,也不由得暗暗希望这个刚上任的公主真的能够活过来。
时辰过得飞快,又好似很漫长。
“停”鬼才喊停止的同时,立即重复刚才做的动作,胸外心脏按压。
明知道,心脏复苏的时间已经过了,明知道已经没希望了,可是,看到顾玦看他的眼神,仿佛当他是神,他不忍就这样停止。
于是,动作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的
最后一个,他举起拳头,拿捏好力度捶下去。
这一拳落下,他就告诉顾玦,已经回天乏力了。
咚
明明没有声响,可是那一拳落下的时候,仿佛捶在每个人的心口,那么响亮,那么大力。
鬼才停下手上的动作,一滴豆大的汗珠滴落,气喘,不是因为太用力,而是因为失败了,用尽全力后的失败。
“到我了”顾玦明明看到了,却选择忽略他脸上代表希望破灭的色彩,俯首就要重复吹气的动作。
但是,一只手臂横出来阻止他,他发觉自己的头犹如千斤重,抬不起来,又或者是不想抬,不愿去面对那个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的事实。
“顾,没用了。”鬼才沉重地宣布这个残忍的结果。
绝望过后又重新燃起希望又再绝望,那种痛苦是无限的放大。
君楚泱身子微微地晃了晃,不愿去接受这个事实。
原以为原以为,这样奇怪的方法能带来奇迹的。
顾玦拒绝接受,摇头,一再地摇头,反手,一掌推开他,执意地要继续方才动作,仿佛,只要坚定这个信念,她就可以活过来。
太后期待的目光也暗下了,居然没得救了
她很清楚,倘若风挽裳活过来,那她威胁顾玦的事,顾玦绝对不会再有半分犹豫。
鬼才被推倒在地,挪出去几步远,那一推是动了内力的。
他缓缓站起,看向那个已经毫无理智可言的男人,摇头叹息。
上次见识过他为了这个女人往自己心窝捅刀子,若待会他发狂杀尽这里所有人他也不会感到意外。
不都说古代三妻四妾吗他又是这样的绝色,这样的地位,为何非要另类。
就在大家都不得不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时,顾玦执着地想要继续将气灌入给她。
然而,凑近她的嘴时,他浑身一震,睁开眼,怔怔地看着依然紧闭双眸的人儿。
紧接着,不敢置信地低头看自己的袖袍,那么轻,那么慢,就怕方才拉扯的动作只是幻觉。
他确定自己真的有感受到衣袖被拉扯,虽然极轻。
然后,他看到那双泛白的手在抓着他的袖袍一角,只是指尖抓着,但也足够了。
就要沉寂的俊脸瞬间染上喜色,他激动地伸手去测她的颈动脉,又贴上去感受她的呼吸,感受她的心跳。
果然,她的心跳恢复了跳动。
微乎其微,但他知晓,她活过来了
鬼才见此,赶紧上前重新确认一遍,而后,欣喜地笑了,“这口气总算抢回来了快快让太医设法给她扎针续命”
一旁等待已久的太医赶紧上前忙碌,尽全力救人,且不论这个是公主,就论她是九千岁的女人,若不尽全力去救,九千岁是不会饶过他们的。
顾玦很主动地让太医施救,只是站在边上紧盯着,就怕又有什么闪失。
他看向鬼才。
鬼才耸耸肩,“我只是负责帮你留住她最后一口气,剩下的,我无能为力。”
那是普遍的救人常识,若不是冲进来看到顾玦那副天塌地陷的样子,他也不会想到要试一试这个方法。
顾玦冷眯起眼,看向正让太医仔细插针的风挽裳,敛眉沉思。
那恢复了冷静的俊脸,此刻也是阴鸷可怖。
“千绝,昭告天下,找沈离醉,是死是活都带回来”他冷然下令。
沈离醉居然早已知晓她的病,却瞒着他
是何时知晓的
若非曝出她是公主的身份,他也不会怀疑到那上边去。
皇家的公主历来都患有心疾,在还未发生在自己身上之时,他只当那是无稽之谈。
他真的不该取她的心头血的,不该。
为了他,她遭受了多少,而今连命都搭上了。
到死,她都还要一心为他,都这样了还要苦撑,瞒着他,让他安心完成复仇大计。
想到那些夜里,她总是默默地为他备好点心补汤,却从未想过要打扰。
她是不是在他看不见的角落悄悄凝望着他
她又是如何撑过来的
傻挽儿,上哪去找这么傻的女人来疼,来爱
“启禀九启禀皇上,九千岁,公主的心疾已到末期,臣等”
“别给本督说无不无能的话,治不好她,本督亲自拧掉你们的脑袋”顾玦冷声威吓。
不,绝不只是威吓而已,从他方才掐那个婢女来看就知晓绝不是威吓。
忍不住悄悄地瞄向皇帝,希望他能说句公道话,不要让这九千岁继续嚣张下去。结果
“尽全力去救,救不好,朕拆了太医院”看起来较为理智的皇上也撩了狠话。
这不是难为人吗
若他们真能因此把死人救活,那这世上就不会有人死了。
想归想,但他们还是得战战兢兢地如实禀报,“回皇上,九千岁,公主确实只剩下一口气可活了,至于这口气能撑到何时,臣等也不知晓,也自当会尽力帮公主撑下去。”
人命关天的事,他们即便怕死也不可能撒谎,毕竟到时候公主再度一撒手,他们的谎话自然就戳破了,也难逃一死。
顾玦眸色更冷,拳头攥得嘎嘎响,随时都有挥出去的可能。
这口气是抢回来了,可是,她的心疾仍在,而且已到了最后无药可救的地步。
只有找到沈离醉才能知晓她的心疾情况
小莲蓬捡来他方才披在她身上的斗篷小心翼翼地给她披上,看到她躺在冷硬的地板上,他看向鬼才。
鬼才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心里发毛,偏偏,他又不说话,只好顺着他的眼神揣测出大概意思。
“你想挪动她是吧当然可以啊”不然那些做了心脏复苏醒来的人怎么到的医院
顾玦立即上前,蹲下身轻轻地抱起她,看向君楚泱和薄晏舟他们,没有说话。
但是,他们都懂他的意思,对他点头。
“剩下的,交给我们吧。”作为大哥的薄晏舟道。
能走到今日这一步全都靠他,以至于才有风挽裳当殿倒下的一幕。
若非因为这个计划,因为每一步都少不了他,他就可以多一点时辰陪她,也就会早些发现她的异样,也不至于在知晓的时候已无力回天。
这种痛苦,除了他自己,无人能够体会。
风挽裳用最后的时日,成全了他们努力十年之久的成果。
他们,无不感激。
也许,她不是奔着体现自己有多伟大才这般做,她只是为了顾玦一个人而已。
顾玦徐徐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轻轻勾唇,温柔低语,“小挽儿,爷这就带你回家,守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若是知晓她已是这样的身子,他会放弃这一步,选择陪她的。
只是,她就是摸清了他的抉择,才会这样瞒他,甘愿一个人默默地在痛苦里煎熬着。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身后就传来太后的声音
“顾玦,你还不能走。”
他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继续往前走。
“难道你不想救风挽裳了”
一句话止住他的脚步。
他赫然回身,凤眸眯起冷光,看向她。
连沈离醉都没寻到方法,难不成她有
君楚泱沉静的眼中也重新燃起一丝希望,还有方法可以救那个他尚来不及相认就已昏过去的女儿吗
“皇上,只怕不太妙。”薄晏舟往更深的地方着想。
君楚泱摆手,无论是什么,且先听她道来再说。
太后冷冷看向还架在脖子上的剑,莫孤烟犹豫了下,不得不收回。
她走向顾玦,嘴角含笑,仿佛整个天下已经在她的手中。
“李太医可还记得当年大长公主是否也曾只剩下一口气的事”太后问旁边的李太医。
那太医战战兢兢地站出来回话,“回太后,臣记得。当年大长公主也险些没了呼吸,是太后拿出世间仅有一株的镇魂草给其服下,大长公主才熬到心头血为药引的救命药。”
镇魂草
顾玦只听得见这三个字。
他抬头看向太后,“太后是说自己的手里还有所谓的镇魂草”
即便心里急得不行,面上却仍是森冷自然。
于是这样的时候,越是需要镇定,否则就会被敌人吃得死死的。
“天下人都知道镇魂草只有一株,可却不知道这镇魂草可以分半服用,当年哀家只给自个的女儿服用了一半,效果显著,延长了她八年的寿命。”太后笑道。
顾玦心头一震,可以延续性命
他目光如刃地射向另一个太医,“你来说,可有此药”
“回回九千岁,臣确实略有耳闻。”
“你说”就算太后要串供,总不能所有的都串了。
“回九千岁,臣也略有耳闻。”另一个太医道。
顾玦得到足够的证实了,他低头,心痛地看着心爱的人儿。
八年
够了,他不求五十年了,只求一个能同她在一起共度晨夕的八年就好。
薄晏舟那不好的预感就要成真了,他紧盯着顾玦,脸色凝重。
然后,那张优美的唇形轻轻勾起,“太后要本督如何做”
他谁也不看一眼,就这般擅自决定了,就像当初始终被他摒弃在外一样。
“二哥你不可以”殷慕怀着急地阻止,虽然有些失望二哥想也没想就抛弃他们,但是,这可以理解。
更叫人失望的是,他又要我行我素,又要推开他们了,也在为接下来与他们为敌做准备。
顾玦不理,只是看着太后,等太后的回答。
太后看向君楚泱,笑了,“哀家要你立即杀掉这个谋权篡位的人”
顾玦阴冷徐徐地看过去,凤眸里闪过一丝愧疚,却也极快。他又低头看着抱在手上的人儿,微微勾唇,“哀家当本督是神吗可以撒豆成兵对抗他们的十余万大军”
他的挽挽睡得好安静,那么吵,还睡得这般沉。
太后嗤笑,“你既然能替他们牺牲到这份上,连自己女人的命都要搭进去了,他们没理由不听你的。只要你劝服他们,哀家可以免他们一死。”
“二哥,可以先将这老妖妇抓起来严刑拷打,依你的手段不信问不出来”殷慕怀道。
莫孤烟点头附和,刚收起的剑立即又架回太后脖子上。
太后丝毫不惧,瞥了眼刚从阎王那里抢回一口气的风挽裳,冷笑,“她还等得了吗谁知道这口气会不会走出这金銮大殿又断了”
依顾玦方才的疯狂样,她这步棋稳赢
还真是多谢突然冒出来的那名男子啊,提风挽裳抢回一口气,让她这步棋走得下去。
鬼才觉得直接躺枪了,果断扭头置之不理。
他只是想那只小肥狗了跑去幽府看看,谁知道整个幽府陷入一片愁云惨雾中,听了来龙去脉后,他又被那老管家央求着上街打听宫里是何情况了,既然打听,那不如就直接入宫打听好了,巧遇这莫孤烟带兵攻入皇宫,他只好让他顺带捎他一程了。
方才在外头也过了把领兵打仗的瘾,还没打过瘾呢,金銮殿里就传来顾玦少有的吼叫声了。
这南凌版的武则天可别看上他啊,他不想被记入南凌历史中的,一旦被记入,他就真的永远存在南凌的历史里了,也就意味着,这破时空有了关于他的记载,也就意味着他永远是南凌的一员了。
虽然,在这确实也不赖。
反正宅男到哪都是宅。
虽然,他刚才秀了那么一出必然会被记入南凌历史中了,但也是情况紧急,顾不上那么多。
唉
继续听天由命吧。
于是,他挥挥手,果断不带走一点云彩。
顾玦余光瞥见鬼才溜走,低头看着只悬着一口气的风挽裳,然后,抱着她提气,飞上金銮宝座,轻轻地将她放在那个长形金椅上。
小莲蓬和万千绝也后脚跟来,他接过小莲蓬捡来的斗篷给她盖上,轻轻地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脸颊上,抚着她憔悴苍白的容颜,“小挽儿,再等一会,就一会儿,爷以后不会再让你等了。”
思及那些他总要她等一会,再等一会的话,就好像在撕扯他的心,痛不欲生。
在她额上落下保证的一吻,他起身,吩咐小莲蓬和万千绝,“保护好夫人”
题外话谢谢大家的荷包和鲜花,月票づ ̄3 ̄づ,关于心脏复苏这里木有详细写,想更清楚的可以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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