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首,微凉的大掌轻轻抚上她的眉眼,“待夙愿得偿,择一地归隐,携一人白首。”
他的手摸到她的,十指紧扣,毫无疑问,所要携的那人是她逆。
风挽裳心中涌上无奈的酸楚,红了眼眶。
择一地归隐,携一人白首,多么美好的画面。
可是,没有机会成真了鼷。
“爷以为爷的小挽儿比较喜欢那样的平静,看来是不喜欢。”他以指背替她拭泪,笑着逗她。
她摇头,方才在回来的路上怎么也流不出的泪水在这一刻却像是决堤般,止也止不住。
因为她喜欢平静安宁的生活,所以他早早就打算好了要带她远离这繁华纷争的天都。
要知道,在除掉太后,迎真正的天子归位后,他的前途只会更加锦上添花。
这一刻,她竟希望他不要爱她爱得这般痴狂。
见她泪流不止,他颦眉,紧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眸,但是,隔着水雾,他看不到她眼里流露的是怎样的情绪。
“好好好,是感动到哭。”他宠溺地笑了笑,将她拥入怀中,把她的小脑袋轻按在胸怀。
福门外,台阶上,夜里沉寂的漠河吹来冷冷的河风,迷离的灯火,两人相偎相拥,画面唯美得犹如画轴里的水墨画。
霍靖欣慰地笑了。
柔以克刚,谁说不是呢。
瞧,夫人一哭,爷完全就没辙了。
越发觉得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明面上相得益彰,私底又如胶似漆,恩爱如蜜。
顾玦又去见了薄晏舟他们,回来的时候,小莲蓬正在门外守着,过去还敢对他露出小性子,而今一见到他就跟猫见了老鼠似的,行了个礼就急忙退了,好似怕迟一步他就会对她怎样似的。
轻轻推开门,越来越冷的夜,屋里又添了一个火炉,烘得屋里暖洋洋的。
昏黄的烛光透过灯罩折射出来,让整间屋子都是温柔的光辉。
屏风后传来水声,他徐徐看去,那边水雾缭绕。
映射在屏风上的影子让他凤眸微暗,那纤纤玉指拨弄出的水声,仿佛滴进他的心里去,荡漾出一片春-色。
感觉身子越来越热,他果断移开视线,举步到桌子边坐倒茶解渴。
很快,水声停止,屋内静得就连她穿衣裳的声响都清晰入耳,手上的茶只觉得越喝越渴。
风挽裳穿好衣裳出来,一面拨弄着微湿的发梢,抬眸间,撞进一双温柔而灼热的凤眸里,心怦然。
“爷,您回来多久了”她愣怔了,微微扬唇,正要走过去。
一团小雪白比她快一步,一溜烟从她脚边窜过。
她抬头就看到他盯着小雪球,那眼神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小雪球直接穿入桌子底,不敢再出来
她轻笑,上前为他倒茶。
方沐浴完,身上还散发着热气,带着独属于女子娇媚的馨香扑鼻而来,顾玦伸手便将她拉入怀中,埋首贴近她颈畔厮磨,修长的手指轻轻梳弄她的发梢。
“爷问过裕亲王了,他并没有对你做什么,只是按照计划行事,将小皇帝打昏,然后你则是同小皇帝待在密道里,等爷进去救你,你再出来。你倒是告诉爷,为何爷进去的时候你会倒在龙床前”
想起那那一刻的画面,他仍心有余悸。
风挽裳脸色一僵,随即立即掩饰掉,“我是担心爷进来太久会让火伤着自个,所以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便爬上来,没想到火势已那么猛,烟雾那么大。”
她心虚地撒着谎。
她其实是发现发上的簪子掉了才从边爬上来找的,却没想到自己的身子承受不住。
呼吸困难,稍稍用力一些整颗心就好似跟着呼吸提起,绞痛。
那样的症状正是她第一次见到子冉时,子冉有些呼吸困难的样子。
再想到自己之前的各种不适和吐血,她才有了那样的怀疑。
她本来最坏的打算只是这颗心真的受损严重,并非无药可医,却万万没想到自己半身存在着心疾。
“你少蠢一些爷也不会少疼你一分。”他张嘴轻咬她的小耳朵以示惩罚。
她羞赧地缩了脖子,心温暖的同时却也凄然。
也没多少时日可以蠢了。
他的大手顺着她纤细的腰肢游走,轻轻滑入,微凉的掌心让她不由得小小地瑟缩了,想到他偏凉的体质,她心疼地抬手抱他。
“爷,你能否试着喝药”这样子,以后有何大病小痛的也好些。
现在他要服药的话,都是她给做的药糕,而且是变着花样做给他食用。
除了这个,还有一个可以让他喝药的方法,那就是将他打昏,强灌。
这样去也不是办法,若是她真能陪他一直走去,她倒不会逼他喝药。
可是,她不能了。
“不想给爷药糕了,嗯”他在她颈畔磨蹭,大掌已经摸到她的衣带,声音邪魅撩人。
“不是,我只是担心有朝一日我不在爷身边,爷若是病了可怎么是好。”她越说心情越沉重。
“若爷需要喝药也只有你能制,你说呢”他轻笑,一把抱起她往里边的床榻走去。
她怔怔地看着他,不知该如何继续劝去。
“爷,我教别人做可好”但是,她清楚,他不会吃。
以前就有过这样的事,这男人一碰到喝药的事就跟个小孩子一样,偏偏他不愿,谁也勉强不了他。
他轻轻将她压入柔软的床褥里,拿开挡在她胸前的发丝,凤眸兴味地瞧她,“那爷也一并把你换了可好”
她怔住,明知他是在逗她,可是,她真的很想点头。
若能将她换掉,真的挺好的。
“你居然真的点头给爷看”他啼笑皆非,这小媳妇样真是越看越讨人疼。
风挽裳愕住,她没想到自己真的点头了。
“唉”他轻叹一声,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眉眼,温情脉脉地凝视着她,“你认命吧,往后的日子,爷所有的药全由你一手包办了。”
往后的日子
他们的往后已经不长了。
马上就要入冬了,等到雪的时候,就是她命终之时吧。
想到那一刻,她的心隐隐作痛,犹如谁在拿刀一刀刀割着她的心。
然后,她感觉到流连在脸颊上的手指停止了,再定睛一看,便对上他怀疑的目光,她的心冷不丁一颤,忙扯唇而笑,“爷这般盯着我作甚”
怎忘了,他的双眼是何等犀利,心思又是何等的敏锐。
他打消疑虑,坏坏地勾唇,手指轻抬起她的巴,凑近,低声说,“爷在想从哪里嘴比较好。”
她羞得别开脸,他却一把擭住,温热的唇轻轻覆上,辗转温柔地亲吻,无限爱怜和疼惜。
厮磨了一番,倏尔,身上一轻。
她微微张开迷蒙的水眸,看到他起身,顺手拿被子给她盖上,然后站在床前慢条斯理地宽衣。
她很意外地皱了皱眉,轻轻拉好被褥,往里挪了些许,然后定定地盯着他瞧,一刻都不想错过。
顾玦回身就看到她痴迷的目光,微微勾唇,上前吹熄灯罩里的烛火,几步回到床上,拥她入怀。
“爷,对不住。”她枕在他怀里,很抱歉地说。
“嗯”他不解。
“是我身子不济。”她知晓的,他明明想要,可能是考虑到她今夜受惊,才没有继续去。
她也的确怕自己今夜应付不了他的需索。
他低低地笑了,“你当爷的身子是铁打的,不会累吗”
闻言,她脸上火烧云般的滚烫。
明知他又故态复萌,在口头上欺负她,但她还是觉得好羞耻。
“睡吧。”他低头在她额上亲吻了,将她的小脑袋按入胸怀,轻轻阖上凤眸。
风挽裳靠在他怀里,闭着眼眸,思绪飘远
翌日,天还未亮,他起身更衣上朝,她也跟着起身伺候。
帮他更衣绾发后,他抱着她厮磨了一会儿,时辰差不多了,她才推开他,去开门送他。
他走到她面前,负手轻笑,“爷真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好陪爷的小挽儿整日耗在床上。”
“爷一大早就不正经了。”她笑着推他出门。
然而,门外,除了霍靖外,还有万千绝。
她怔了,赶紧将身子缩回门里,穿着中衣,不宜见人。
还好他们方才没做什么丢人的事,更没说什么太过羞人的话。
顾玦凤眸微眯,冷扫过去,万千绝和霍靖自始至终都低着头,自是没瞧到半点不该瞧的,也不敢瞧。
顾玦以身子挡住门口,阴柔的嗓音微愠,“千绝,爷有要你守夜”
“回督主,属有要事要禀。”万千绝拱手道。
顾玦瞥了眼缩在身后的人儿,淡淡的“嗯”了一声,允禀。
“沈爷连夜赶赴码头坐船离去了。”
风挽裳吃惊。
沈离醉离开天都了而且这般赶
“他走得倒是快,爷还未找他算完账呢。”顾玦徐徐地轻哼,“子冉和那小鬼呢”
“子冉小姐同沈离醉一道走了,因为督主您曾说过沈爷要走要留都随他,所以守在那边的人就没敢拦,也没敢擅自去追。至于小那孩子,已转交给殷爷他们。”万千绝有些战战兢兢的回答。
但是,顾玦淡淡地勾了勾唇,只是轻叹一声,“果真是女大不中留,眼里还有没有爷这个兄长了。”
似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日,所以并无多大的意外和情绪。
风挽裳却是僵在那里,无法思考。
沈离醉和子冉连夜离开天都,是为什么
若说是害怕顾玦知晓后不放过他,断是不可能。
也许,正巧有什么要事赶着离开吧。
“可有话留”顾玦问。
“回督主,并未留只言片语,倒是子冉小姐要督主好好陪夫人,说是夫人很寂寞。”万千绝将从底人听到的话如实转述。
风挽裳讶然抬头,就对上顾玦回眸的目光,心突兀一惊。
希望他发现什么,却又害怕他发现。
但他却微微一笑,“爷倒是忘了你待在府里可能会闷,要不回去重掌醉心坊”
风挽裳暗暗松了一口气,莞尔摇头,“我不闷,有很多事都怕忙不完。”
他微挑了眉。
也是,她这性子,将她丢到荒山野林里,她估计都能淡然处之,又岂会觉得闷。
盯着她瞧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待他们全都楼后,风挽裳从房里走出,倚栏而望,目送他的背影离府。
脚边传来动,她低头一瞧,是小雪球。
它正用爪子抓挠她的鞋面引起她的注意,嘴里也哼哼唧唧的。
“他没能带上你,你觉得闷是吗”她弯腰抱起小雪球,柔声询问。
小雪球在她怀里拱了拱,挠了挠耳朵,窝在她怀里缓缓闭上眼睛,舒服地补睡。
她宠溺地抚了抚它,抬头讲,望着开始呈鱼肚白的天色。
带着晨露的风吹来,冰凉入骨。
她抬手抚上好似越来越沉重的心,转身回屋。
她确实有很多事要忙。
忙着之前没做好的衣服,没绣好的绣品。
忙着教人做药糕,忙着写他爱吃的菜肴,好日后有人做给他吃。
还有,调理他身子的药方。
然而,时光,越是珍惜,就溜得越快。
转眼,秋去冬来。
时至十二月,又是一年寒风凛冽的时节。
这两个月里,顾玦比她想象的要忙,忙着与丞相争论那皇子即位一事,忙着各方周-旋。
听说,太后虽然收回了兵权,但是有好几拨人马都暗中成为正义之军帮旭和帝。
太后为防旭和帝,更让顾玦拿那个孩子引出旭和帝好斩草除根,然而,关键时刻,被丞相率人前来阻止,更因此引发了新一轮的朝堂之争。
继而,争论许久的即位问题终于得出结果,太后终于同意让旭和帝的孩子择日登基。
与此同时,太后早已暗中派人前往北岳边关通知而今唯一仅信得过的一名大将阎罗将军莫孤烟,让其带兵马回天都待命。
短短的时日里,整个天都暗潮涌动,仿佛沙漠里的黄沙,随时都会迎来龙卷风与流沙,惊险不定。
这些都是顾玦夜里回来时,他同她说的,让她时刻都知晓他们计划的进展。
随着局势越来越紧张,他也越发早出晚归,他们能说上话的少之又少。
她不怨,也没法怨。
因为,这是他十年付出的成果,这是他和他那几个结拜兄弟努力了十年的成果,眼看就要成功了,她怎能绊住他终于可以彻底解脱的脚步
那不只是他二十年的结,更是他们几个人共同的结,少一个都没法解开。
多少个夜里,她看着他回来,又扎进缀锦楼里对着沙盘一遍又一遍地推演,有时候甚至顾不上回采悠阁歇息,天色就已经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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