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挽裳皱起秀眉,上前一步,弯腰关心,“可是哪儿不适”
小莲蓬圆溜溜的眼睛怯怯地撇了眼她身后的男子,低头咬唇,小小声地说,“夫人,奴婢一时还不方便起身,您同爷绕过去可好”
不方便起身蠹
一股熟悉感涌上心头,画面似曾相识。
风挽裳狐疑地看着小莲蓬,看到她羞窘无措的样子,可不就是与当初她在他面前发生的那一幕重叠吗髹
对不住爷,奴婢不方便起身。
不方便莫非你要就地孵蛋
奴婢
还是,你要挡你家爷的路
那时候的她撞了他一脸面粉,还给他寻了晦气,他一面嫌弃着,一面将御寒的披风丢给她遮丑。
那时候的他,在拐着弯对她用足了心。
她轻轻回头看向他,记忆中的画面恍如昨日,却好似已经走了那么,那么远。
他望着她的目光也是那么幽远,那么温柔,他也想起来了是吗
想起她总是在他面前频频出丑的样子。
自然,那样犀利的目光,那样敏锐的心思,也知晓小莲蓬何故起不来了。
只见他上前,伸手从万千绝手上取走他用来抵挡秋风寒露的披风,缓步走过来。
她以为他是要画面重演,作为旁观者的她倒没觉得有什么,反正他对小莲蓬也并非那种心思。
然而,他接下来的举止教她很是意外。
他取来的那件披风并非扔给小莲蓬,而是直接披在她身上
她愕然抬眸看他。
他低头轻笑,“你当爷的披风谁都可以用”
不得不说,她心里甜如蜜。
他好似在说,天下女子再多关他何事,他只独对她用心,也只有她值得他花心思。
明明只是一个很平常的动作,她内心却兀自做了这样的解释,真是不知羞
风挽裳暗骂自己,脸儿微微发烫。
顾玦将她小女儿家的欢喜看在眼里,嘴角微弯,牵起她的手,还真要带着她,打算绕过小莲蓬离开。
但是
“爷”小莲蓬忽然伸手抓住他的衣摆,小脸儿满是乞求地仰望着他,“爷,您还未说我能不能不要喝那个了。”
说着,她脸色有些泛白,似是反胃的开始。
风挽裳微微皱眉,喝那个
小莲蓬要喝什么看她愁苦的小脸,好似喝的东西就是一种酷刑。
这不由得让她想起自己过去每个月喝鹿血的日子,那种感觉就跟此时的小莲蓬一样,好像喝下的是毒药。
每次快要那几日时,心里就开始在排斥,吃什么都会想到那种味道上去,哪怕连喝口水都会想到。
那时候的她排斥的是鹿血,小莲蓬呢她排斥喝的是什么
小莲蓬所说过的话里,好似一直在暗示着她的存在不简单,还说只要完成了任务就不用每个月受苦了。
她转头看向顾玦,只见他脸色无波无澜,凤眸徐徐地看向小莲蓬,半响,才松口,“府里那头鹿由你处理。”
鹿
风挽裳愕住,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爷,小莲蓬喝的是”
“鹿血。”他低头,语气坚定地告知。
她更加震惊,看了看小莲蓬,又看向他,“小莲蓬为何也需要喝鹿血”
原来小莲蓬跟她抗拒的是同一种东西。
这是她从未想过的。
不是说千年鹿心只有一颗吗为何小莲蓬还会
“千年鹿心是只有一颗,爷也只能试试比千年少个两三百年的了。”他笑着替她解惑。
“太好了,谢谢爷”小莲蓬雀跃不已地站起来,完全忘了自己方才为何长跪不起,幸好霍靖将外袍脱下给她用。
风挽裳可以说是在场所有人当中最了解小莲蓬此刻心情的人,因为,她也曾那么期盼过早些摆脱喝鹿血的痛苦。
她又看向他,“何时的事”
小莲蓬说今年十四,服下鹿血必须是初潮将至未至的少女,她的初潮算是来早了,那么,就算小莲蓬也是十岁左右来的初潮,也就是说才四年。
四年
也就是说,小莲蓬的存在是他放弃她心头血的开始
再是后来,他根本没打算过要取她心头血救子冉
“你这小脑袋应该也差不多转清楚了。”顾玦笑了笑,长臂一勾,搂着她缓步离开,“小莲蓬确实是为救子冉而存在,她所服下的鹿心若要养个十年效用应该还是有的。爷原先就打算着,有沈离醉在,子冉再撑个五六年不成问题,只可惜,最后事与愿违。”
果然
他真的从未想过要取她的心头血救子冉,即便她自个舍得,他也不舍得。
想起当初她那样掷地有声地认定他救她只是为了心头血,风挽裳不由得感到羞惭不已。
“那小莲蓬为何会出现在天都,而且还把留在我身边当做是必须完成的任务。”
“原本该是她受的痛,你替她受了,她的作用自然得体现在你身上了。”他笑笑道。
“她在子冉急需心头血的时候出现,倘若她来得及时,爷最后取的一定是小莲蓬的心头血,而非我的,对吗”她停下脚步,眼中含泪地看着他,不为感动,只是太过心疼他当时抉择的痛。
他宁可拿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妹妹来冒险,也不愿取她心头血。
那可是他亲眼看着出生,亲自留下记号,好来日寻找的妹妹啊
他之所以那般隐忍屈辱地活着,也只是为了找到他当年留下记号的妹妹
可是,在她与那个妹妹之间,他却还是不舍得牺牲她。
当日,若非她逼他,是否,他还要执意等小莲蓬来
顾玦转过来,大掌捧起小小的脸蛋,俯首凝视她,凤眸里饱含着愧疚和疼惜,“可惜,爷最终还是取了。”
她笑着摇头,泪盈于睫,“幸好爷取了。”
子冉服下了有她心头血做药引的药,也这么久才苏醒过来,倘若用的是小莲蓬的,只怕他们兄妹之间的相认只能是遗憾了吧
可是,只是这样,他就已经愧疚成这样了,要她如何告诉他,她时日不多了
他们走到这一步,确实没有什么是不可以共同面对的,但是,倘若坦白的结果是在他心上加一把刀,她宁可不要。
就连钻研子冉心疾多年的沈离醉都没法子了,告诉他,他又能如何
倒不如,就这样让他毫无压力地陪着她度过余下的日子。
“爷的小挽儿好似越活越蠢了,嗯”她就不担心被取了一次心头血,再取一次会怎样吗
换做别人,早千方百计地珍惜自个的命了。
还好
风挽裳掩饰掉心里的苦涩,柔柔一笑,“爷,趁着月色还在,陪我环湖走走,可好”
乌云散开后,倒映在湖水里的月亮,迤逦醉人。
“湖光月色怎比得上拥雪成峰的美。”修长白皙的手指替她系好披风系带。
她起初不懂他的意思,顺着他深邃火热的凤眸低头一瞧,顿时红了脸,娇嗔地捶了他一下,转身走开。
他轻笑了声,大步追上,霸道地搂上她的纤腰,低头贴在她耳畔悄声私语。
月色下的女子低着螓首,被男子的情话逗得不胜娇羞。
双双丽影倒映在湖里,比天边那一轮圆月还美。
在湖心亭那边看到的霍靖,不由得重重松了大口气。
总算彻底否极泰来了,这对苦命鸳鸯再也不会分开了。
当知晓萧璟棠死了的时候,风挽裳除了一声叹息,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自作孽,不可活
他落得这样的下场,怪不得人。
中秋过后,顾玦比以往更忙,天都的人很明显地感觉到局势的紧张。
听说,丞相一党主张由好不容易寻回来的皇子登基为帝,小皇帝毕竟是旁系,只能将其废除。
为了这事,朝上僵直了好几日。
风挽裳知晓,太后也只是在做做样子,由顾玦口中,她知道他们的所有计划。
回到采悠阁,贴竹片搭屋子时,他会当闲聊似的同她说宫里发生的一切。她只是静静地聆听,时而浅笑地提问一两句。
他去上朝的时候,她便留在府里打理一切,将过去落下的责任都补回来。
至于醉心坊
没了萧璟棠,缉异司也由九千岁统领,异族人们也无需胆战心惊地度日了。
素娘时不时来幽府同她说说话,问她刚编排出的一些新舞的事,偶尔还会给她带来一些她们打听到的消息。
她过得很安逸,很宁静。
一切都正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她也相信,会越来越好,直到圆满的那一日。
她更希望,他自己能更圆满。
这一日,秋高气爽。
风挽裳坐在采悠阁庭院里的梨花树下,低头专心地做着绣品。
一袭素色提花裙裳,秋风吹起她的裙纱,扬起她的秀发,远远看去,梨花树下,白玉石桌,仿佛一副静水流深的水墨画。
“夫人,您又在给爷做衣裳了。”小莲蓬的声音由远而近。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笑着抬眸看去,就见小莲蓬手上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走来。
那碗汤药一点儿也不苦,据说是他嫌弃她不够暖和了,让沈离醉给她开的补身的药。
她也知晓自个的身子,就算这颗心没出问题,在那样的情况下小产后又接着风寒,又是心伤,再好的身子也会垮掉的。
“夫人,你为何一直给爷做这做那,爷缺什么也不能缺衣裳穿呀即便爷只穿您做的衣裳,来日方长,不一定非得这般这般紧赶慢赶的。”小莲蓬把药放到石桌上,端起药碗递给她。
风挽裳心中滑过一抹无奈的苦涩,淡淡一笑,接过那碗汤药轻轻吹了吹,昂头喝下。
喝完后,她放下碗,以袖抹了下嘴,抬头看向小莲蓬,“爷何时回府,有话传来吗”
小莲蓬之所以让人看起来与普通的婢女不同,也是因为她被当做药引子来养的关系,所以顾玦好似对她多了几分纵容,再加上她自小就在大草原上自由自在,性子自是没那么不拘谨。
“爷派人回来通知过了,说是大约日暮时分会回到。”小莲蓬把碗放回漆盘上。
“嗯,那你待会记得回来取爷要穿的衣裳,我已经准备好放在凳子上了。”他每次回来,若没别的重要事的话都会先到缀锦楼的热泉去沐浴,然后才回采悠阁。
小莲蓬皱眉,“夫人,您为何总是让奴婢给爷拿衣裳去呀奴婢相信,爷比较想看到夫人拿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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