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的密道里,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他一手举着火折子,一手紧紧牵着她,在前方为她开路。
“爷是否早已知晓皇上寝宫里有密道通往这里”所以沈离醉才故意将他囚禁在皇帝的寝宫蠹。
所以,他才能那么及时地赶来救她。
“百余年前,南凌曾出现过一家精锐的炼药人,专为皇家秘密炼药,后来到了某一代,因被发现私炼禁药,故而,整个家族遭灭,宫中永不得再设立炼药师一职。但,当年炼药的那一家并未死绝,他们改名换姓,不再炼药,而是成了大学士,暗地里,炼药的功夫依然是一代传一代,其后人还嫁入宫中为妃,也即是二十一年前,旭和帝纳的第一任妃子。”
他没停下脚步,阴柔的嗓音娓娓道来一段久远的历史,响在静谧的密道里,愈发悦耳髹。
风挽裳仔细一想,忽然惊呼,“爷是说那个炼颜就是旭和帝失踪前纳的那个妃子”
可是,她已经死了。
他停下脚步,微侧过身,低头看她,“刚巧,旭和帝纳的那一个不会炼药,就连旭和帝都不知晓她祖上是炼药的。”
“那她是谁”
他轻轻摇头,“爷就是借此机会来弄清楚,顺便捣毁这个地方。”
“但是,爷迟了一步。都是我害的。”她惭愧地低下头,是因为她的参与,才让他原本计划好的事变得一团糟。
“相反,你帮了爷的忙。”头法,“也亏得你命大。”
“是太后及时派人来救,挽裳才能活着出来。挽裳想着,既然解药拿到手了,总得拿出来交给太后,才不辜负太后的信任。可惜,那第三阶段解药的药方烧毁了。”
“哀家本就只是让你取第二阶段的解药,也算是完成交代你做的事了。”太后说着,上前一步,“哀家也未曾想过她会突然做出如此之举来,倒是让你受惊了。”
“太后言重了,这是始料未及的事。”她有气无力地说。
“来人,宣太医给风女官看看。”太后忽然出声吩咐。
风挽裳捂着心口的手更加用力,是真的疼。
也许是她的心病发作了,不过,也亏得这心病,她不用装,看起来都像是中毒的样子。
只是,太后叫来太医会不会是想要查出她是否中毒好确认她那番话的可信度
若是拒绝,太后会更加怀疑。若是接受,太医诊不出她体内有中毒迹象,那也糟糕。
最终,她选择坦然接受,“挽裳多谢太后恩赐。
“来人,扶风女官回凤鸾宫偏殿歇着。”太后下令。
很快,太医在太监的引领下,踏入偏殿。
风挽裳得以躺在那张贵妃椅上,脸色苍白,心口的疼痛已一点点消失。
旁边站着的是凤鸾宫的宫女,同样紧盯着给她把脉的太医,确定太医的诊脉无误,好将结果告诉太后。
她看着为她认真把脉的太医,提心吊胆地等待诊脉结果,心里在想着应对之策。
然而,就在她苦思冥想时,太医收手,说出诊脉结果,“风女官确实中了毒没错,好在不深,毒性不强,待下官开贴清毒的药方即可。”
她怔住。
中毒
莫非他给她吃的那颗药是清毒丸,也是毒
料准太后不会这般轻易信她,会叫太医来给她诊脉确认,然后太医就会顺势替她解毒。
不得不说,他当真将太后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揣摩透彻,所以才费心为她铺垫好一切。
她尚且有他这般护着,可想而知,这些年来,他一个人是如何熬过来的。
何止是如履薄冰,根本就是走在刀尖上。
太医开了药后,便走了,旁边的宫女也忙不迭出去禀报太后。
宫里的人向来动作利索,太医才刚完药方没多久,药就送来了。
她正喝药的时候,太后缓缓而至,所有人都悄然屈膝行礼。
见此,风挽裳镇定自若地放下手上的药碗,打算起身行礼。
太后出声,“无需多礼。哀家听说了,还好这毒中得不深。”
“太医给开了解毒的药方。”虽不用行礼,风挽裳还是起身站在一边,躬身颔首。
太后由人虚扶坐下后,轻轻摆手,挥退所有,而后看向她,“哀家问你,炼颜临死前可有留下什么话”
风挽裳心下警惕,遂,神情自若地低头道,“回太后,没有。她掐着挽裳的脖子时,就只说九千岁为非作歹,作恶多端,不会让他活着。之后,挽裳也试图说服她将解药交出来,但她已听不进去,没一会儿,她就被侍卫射杀了。”
说着,她跪地谢恩,“挽裳多谢太后救命之恩。”
的确,她派进去的侍卫,在风挽裳看来,只会是去救她,而非灭口。
太后满意地点点头,“起来吧,是哀家考虑不周,总不能白白牺牲了你,否则,有人会同哀家拼命的。”
有人
指的是萧璟棠还是顾玦
从她半带戏谑的口吻来看,似乎是说顾玦多一些。因为她断是万万不会用拼命这俩字来形容萧璟棠的。
如此,太后岂不是认定她与顾玦之间还好好的
莫非是这几日走得太近,太后察觉出来了
“太后说笑了,挽裳与驸马爷并非那样的关系,况且,驸马爷也不是不分轻重之人。”她淡定地应付,故作只听出是指萧璟棠。
“怎不会,上次听到哀家要你入宫,就急眼地质问哀家要你来所为何事了。”太后冷哼。
她干笑着低下头,聪明地不说话。
“太后,驸马爷到了。”宫女站在那里,福身禀报。
“说人人就到了。走吧,随哀家一块出去。”太后由宫女扶起,迈着雍容的步伐,往外边的大殿走去。
风挽裳皱起一双秀眉,紧跟其后。
虽然五日之限延期了,但是萧璟棠一日也不敢松懈,延后的只是景家的案子,关于旭和帝的尚未有眉目,他不可能不着急。
所以,这几日他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到了大殿外,她得到恩准,站在太后身边。
很快,萧璟棠被人抬进来,然后划着轮椅来到跟前,黑眸带着担心瞧了她一眼,对太后拱手,低头,“微臣参见太后。”
“免礼。”
萧璟棠抬头,看了眼太后旁边的女子,她的脸色很是苍白,衣裳也有些脏乱,可是发生何事了
太后从茶盖后将他的目光收入眼底,轻轻将茶盏递给风挽裳,看向他,“旭和帝的事可有进展”
风挽裳不慌不忙地接过,放回一旁宫女平端的漆盘上。
“回太后,微臣已将整个天都都查遍了,在各处都派了人暗中盯着,一有可疑就进行抓捕。”
“也就是说还未有实质进展”太后声音突兀抬高,盛气逼人。
“太后息怒请太后先听微臣道来。”萧璟棠拱手,瞧见太后的脸色缓和了些,又看了眼安静低头的女子,道,“微臣觉得近日来发生的事情有些诡异,总觉得这一切都有人在暗中精心策划。”
“这还用你说哀家这不是在让你查”太后更怒了。
“太后,微臣说的极有可能是外神通内鬼。”
萧璟棠语气故作悬疑。
太后诧异,脸色开始由愤怒转为深深的怀疑。
萧璟棠说得没错,近日来,事情一件接一件地出,都是不利己的,损兵又折。
先是冒出两大案子来搅乱她的大业,而后顾玦又因乌香瘾发作让高松落入裕亲王他们手里。
最重要的是,她辛苦得来的罂粟就这么没了
薄晏舟派人去西凉查探究竟,自然只能将那些罂粟毁掉,在他的人赶到之前改种上茶叶。
真是可恨那才是她的法宝
毒用在不畏死的人身上不管用,但若是乌香就不同了,那是会上瘾,听闻吸食后就像是到达极乐世界般舒服,畅快,令人无可自拔。
原本,那些是她用来巩固自己的霸业千秋万代的,可是,全都毁了
而今,她手头上虽然握有南凌大半兵权,可是只要朝臣还有人未臣服于她,就还不能高枕无忧
尤其,旭和帝没死
心里燃了一团怒火,太后重新抬眸看向萧璟棠,“那你可有怀疑的人选”
萧璟棠面露犹豫,悄悄瞥向风挽裳。
人选自然是顾玦无疑,只是,当初为了取得她的信赖,他出面替幽府的那些下人保证其身份是纯粹的天都人,并非异族。
而今若是直接说出来,且不说挽挽如何做想,在太后这更是已犯了欺君之罪。
“回太后,还没有。微臣只是根据画舫的那些纸上所写的来推论。”
“根据什么”
“纸上写旭和帝的生母来自异族,太后身边的人会否藏着异族之人”他不明显地暗示,就是希望太后能怀疑到顾玦身上去。
太后又敛眉深思,思索着存在这种可能的人。
忽然,她眸色一凛,看向风挽裳,“挽裳,子冉死的时候,你可有亲眼证实”
风挽裳心头一惊,冷静地回答,“回太后,那会挽裳刚小产正养身子中,又已被赶出幽府,子冉之死也是从街上听来的,并未亲眼说见。”
太后忽然问起子冉,是不是开始在怀疑顾玦了
因为子冉曾那么激愤地刺杀太后和大长公主,又证实了她与异族有关系。
子冉是他的妻子,在太后看来是最爱,怎可能不叫人怀疑到他头上去
“驸马,当日是你亲眼看到她死去的对吧”太后又问萧璟棠。
“是,微臣亲眼所见。”萧璟棠笃定地回答,眼底闪过阴险之色。
太后总算往顾玦身上怀疑了,不枉费他一番唇舌。
太后没再说话,只是敛眉沉思。
风挽裳知道,她心里对顾玦的怀疑会越来越大,越来越深,更何况,她本就多疑。
太后不说话,他们谁也不敢说,只是静静地待着,各怀心思。
“好了,退下吧,让哀家静一静。”太后揉了揉额,头疼地摆摆手,本来找萧璟棠来有事要说的,这会怕是另有考虑了。
一出凤鸾宫的宫门,莲蓬还在宫门外忠心地等着她。
真的很容易就看到皎月的影子,她倒有些怨素娘将这丫头教得太好了。
她推着萧璟棠,烈日当空照,莲蓬替他们撑着纸伞。
“挽挽,在我来之前,发生何事了”萧璟棠关心地问。
他早已发现她的左手上的伤已重新包扎过,那上边包扎的丝绢倒像是顾玦平时用的,而且包扎得也极为讲究,利落。
“并无发生什么,太后只是问我对于中秋夜宴打算以什么舞来助兴。”关于宫廷中秋办夜宴的事,昨日旨意就到达醉心坊了。
萧璟棠没有再继续追问,她如此解释,摆明了不愿说。
但愿不是他想的那样,他不该让她的醉心坊成为皇家舞坊的,如此,她就不会每日入宫,就不会每日都见到顾玦了。
他更怕她的心,死灰复燃。
拳头攥了攥,他试探地问,“挽挽,倘若九千岁要置我于死地,你会如何做”
脚步骤停,轱辘声也戛然而止。
萧璟棠心头一慌,抬头看她,就见她不冷不淡地说,“阿璟,你何不直接问我,你们二人之间我会选谁”
“挽挽,我”萧璟棠默然,他这话确实是这意思没错,尽管知晓她已不悦,却还是看着她,抱着一丝希望问,“那你会选谁”
她看了他一眼,继续推他往前走,没有回答。
“你不知道,当初目送你坐在别的男人的花轿里时,我就决定换我等你,等你回心转意,可是,挽挽,你越来越让我看不到希望。”他低头,似是自语。
所以,为了能够等待到她,他就设计让她自己流掉自己的孩子是吗
她早知道,最大的原因不是因为觉得她杀了他奶奶,而是不择手段地想要回到从前
她选择不说话,就当他是在自语,就当没听见。
迟迟等不到那个清柔的声音响起,萧璟棠失望地叹息。
他都已经为她做尽一切了,甚至于低声下气地哄她,她还要如何
一回到萧府,她母亲立即跑上来,围在身边骂骂咧咧,她冷漠以对,并且勒令他们不许踏入她的晴暖阁半步。
她本以为他们会很快接受事实离去,可是,萧璟棠却哄着他们住下来了,这一住便过了五日。
今日,萧璟棠提早回府,却刚好碰上她要回朱雀街,他执意要送,她没法拒绝,只好与他同坐一辆马车。
他问起萧家生意之事,她便一一回答。
“听闻你打算涉及其他的生意”她问。
“嗯,我不想让萧家只局限于药材。”
“有担着三国皇商的殷慕怀在,除了药材,别的生意也未必好做。”药材皇宫用度不大,所以在外头比较好做。
“就是如此,我才想让萧家把生意做全,你不觉得一人当三国的皇商太累了吗”
原来他还想取代殷慕怀做南凌的皇商
看似被岁月沉淀的男人却是如此的野心勃勃,她早该信了那一句,人不可貌相的。
“我听闻你在与茶商洽谈茶叶。”
“嗯,萧家除了在天都四街,在天下有名的城镇都设有分铺,我觉得可以腾出来做别的生意。”
“你若放心的话,交给我来办吧。”风挽裳淡淡地提议,仿佛只是随口一说。
“挽挽,当今这世上若你我都不信,我还该信谁。我只是担心你身子吃不消。”萧璟棠笑道。
“那你专心忙太后交代你的事,我会看着来办,不懂的地方就问你。”这个机会,她钉了很久了,她不会心软的
“我觉得再过些时日,你经商的能力都超过我了。”萧璟棠欣然地笑了笑。
他的挽挽已经青出于蓝了,想到她的经商能力是自己带出来的,心里就觉得骄傲。
风挽裳淡笑不语,扭头撩起车帘往外边看去,马车刚好要拐弯进入朱雀街的牌楼。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少爷,前方有人抬棺挡着了。”外边传来车夫的声音。
“那就等等吧。”萧璟棠道。
风挽裳放下车窗帘,端坐好。
他轻笑,“可是怕瞧见沾了晦气”
“只是想尊重死者,不该当看戏来瞧。”风挽裳淡淡地回答。
萧璟棠脸上笑意僵住,很是尴尬。
“对了,那日那个渔村里因我而死的那些渔民,他们都葬在哪我想找个日子,亲自去拜祭他们一下。”她平静地看向他,忽而问起。
“怎会突然想起要去拜祭”萧璟棠神色如常,不慌不乱。
表现得如此坦然,风挽裳看得寒毛直竖。
她微微低下头去,幽幽地说,“只是觉得应该要去拜祭一下,担心他们死不瞑目。”
萧璟棠心头一冷,是他想多了吗总觉得她今日的话有些奇怪。
忽然,外边传来百姓的谈论。
“这几日死的人还真不少,而且都还是从青龙街过来的,这朱雀街的义庄再吃香也用不着吃香到这份上吧。”
“是啊,几乎是隔日一口棺材过街,看来近日还是不要上街的好。”
“你说也奇怪,青龙街会不会出什么病疫了,否则怎会接二连三的死人”
“你别吓我那里边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要真的出了什么病,早就慌了,真可能还这般平静。”
闻言,萧璟棠拿起铁拐撩起车帘,看着已经走远的那口棺材,眼眸冷眯。
他抬头,有些为难地说,“挽挽,我有急事得赶回去处理,你先在这儿下车可行”
“好。”风挽裳没有一丝抱怨,起身下车。
“挽挽,你小心些。”萧璟棠歉疚地叮咛。
风挽裳点头,带着莲蓬转身离开。
听到那些话,再看到萧璟棠紧张查看的模样,她心中起了警觉,努力思索这里边可能关联到的事。
青龙街的死人送到朱雀义庄朱雀义庄
“啊快闪开啊”
身后忽然传来阵阵惊喊。
风挽裳回头看去,只见前头一辆马车直直冲撞过来,而萧璟棠的马车正在原地调转车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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