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抱着圆柱软枕慢条斯理地坐起来,斜睨了她一眼,修长的手指轻轻拉开松紧带,往里掏出一个绣着荷花并以菱格勾边的荷包。
他怎会知晓她的钱藏在枕头里
或许是她方才有说过吧,她已被他那突如其来的亲吻搞得思绪混乱囡。
“夜夜枕着钱睡,小钱奴。”他扬着手里沉甸甸的荷包,柔声取笑。
她羞惭地低下头,低声解释,“妾身只是在做枕头的时候,顺便开了个口子将钱放进去。鲺”
真的只是顺便想到,顺手做了而已。
他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将里头的银两倒在床上细数。
看他修长的手指数过一枚枚铜钱,划过一粒粒碎银,她看着都觉得好羞窘,又只能强撑淡定。
“八年,一百零一两六十二文钱,果然够省。”他将所有钱通通收回荷包里,直接收进他的袖袋里,施施然地从床上起身,抱起桌上的小雪球,“走吧。”
风挽裳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那好像是她的钱
走出房间,原路折返。
以前,风挽裳觉得萧家已经够大了,而今见识了幽府,两者完全是不可比拟。
两人并肩而行,经过荷花池时,孙总管似是早已等候在那里,依旧毕恭毕敬地躬身。
“千岁爷,老夫人听闻千岁夫人回来了,想要同她说几句体己话。”
体己话
风挽裳秀眉微微蹙起,打自她随萧璟棠回萧家后,老夫人就不是很喜欢她,甚至算得上是刻薄,尤其是在知晓她与萧璟棠心意相通后,更是对她没好脸色,百般刁难。
直到发生心头血一事,她才知道,原来老夫人再讨厌,再厌恶她,也不敢走她的理由是在此。
因为,需要她的心头血助萧家更上一层楼。
一双清眸平静地看向身边的男子,温温地道,“妾身过去一趟,若爷等不及可以先回去。”
“嗯。”他低低应了声,抱着小雪球翩然离开。
风挽裳目送他的背影,蹙眉,他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没有多想,她随孙一凡前往萧老夫人住的雅苑。
萧老夫人不良于行,所以院子较大也较为清静,几乎是与前院后院完全分开。
幽静的院子里红梅簇簇,花枝繁盛。
“老夫人,千岁夫人来了。”孙一凡在门外禀报。
“进来吧。”里面传出萧老夫人威严的声音。
孙一凡让到门边揖请她进去,她微微颔首,提起裙摆,从容地跨过门槛,走进这间略显阴暗的屋子。
屋子很大,布置精致、格调高雅,室内室分暖和,两尺高的青铜鎏金熏笼中炭火烧得旺盛,将整间屋子都熏得暖烘烘的。
萧老夫人即便是不良于行,鲜少出屋子,穿戴也是极为讲究。
此时,她坐靠在贵妃榻上,衣裳华贵,穿金戴银,泛白的发髻上插满金钗珠玉,端的是高贵威严。
风挽裳缓步走到她面前,以晚辈的身份对她微微颔首见礼,“老夫人万安。”
萧老夫人一双苍老的利眼看向她,眼中流露出几许轻蔑,随即立即掩饰掉,笑吟吟地朝她伸手,“挽挽,来,过奶奶这来。”
奶奶
她们何时如此亲近了
风挽裳没有表露什么,也没有伸出手去,只是淡淡地微笑着上前一步,“老夫人有话直说即可。”
萧老夫人一直都知道这女子不似一般丫鬟那样,因为自己出身卑贱而感到自卑,觉得抬不起头来。
相反的,她上进、好学,极为聪慧,自璟儿带她回来后,她便跟着夫子念书写字,后来又因为璟儿的纵容,让她跟在身边行商,与一般女子比起来她算得上是有些阅历。
尤其,她平淡如水,也温柔如水,凡事不强求的性子很讨人喜。
若非出身问题,她早已让自己的孙子纳她为妾。
唉早知大长公主不能生,当初哪里还管什么门当户对,先纳
进门再说了。
“来,坐这儿。”萧老夫人露出和蔼的笑,拍拍床边位置。
风挽裳莞尔一笑,“多谢老夫人,我还赶着回朱雀街那边,就不坐了。”
萧老夫人顿时面子上挂不去,她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一再拒绝自己的善意,不就是因为嫁了个权倾朝野的太监,还敢吹胡子瞪眼了不成
竭力压下怒火,她佯装大度地笑了笑,将所有人都挥退出去。看着门关上了,才道,“挽挽,过去是奶奶不对,奶奶一直不看好你和璟儿,而今,奶奶看着璟儿他”
说到这,萧老夫人忍不住哽咽,一把抓来她的手,老泪盈眶,“璟儿他对你日思夜想,常常在你们走过的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角落一待就是好久,也不怕寒气入体,奶奶看着这样子的他着实心痛。”
风挽裳没想到萧老夫人要跟她说的是这些,听到萧璟棠那样做,她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既不回头,何必不忘
既然无缘,何须誓言
今日种种,似水无痕;
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他这又是何必
“老夫人别太激动。”她说着苍白的安慰。
“怎能不激动奶奶一路护着他走来,从未见他如此痛苦过。”萧老夫人一把抓紧她的手,握在手里,抬头,眼里满是恳求,“挽挽,你而今嫁了九千岁,九千岁是阉人,再有权势也不可能让你做一个真正的女人,你”
“老夫人”风挽裳出声打断,轻轻抽回了手,仍是淡淡地笑道,“我想老夫人是太累,需要歇息了,我就不打扰了,老夫人好好歇息。”
她对贵妃榻上的老夫人礼貌地微微颔首,转身退了出去。
萧老夫人收起脸上所有表情,布满皱纹的脸变得狰狞。
听到脚步声离开,她冷哼,“哼算个什么东西看得起你是抬举你了真是给脸不要脸”
一刻也不想停,风挽裳脚步匆匆地穿过曲折长廊,走出萧府大门,回头看了眼,原来萧府之外的空气是如此之好。
不用再往下听,她也知道萧老夫人要说什么,无非是希望她能与萧璟棠暗通款曲
这是爱孙心切吗
因为这样,所以连她一直高高在上的面子都可以不要了
一个老人家居然能对她说出这种话,她真的觉得直到今日才真正认识了这个老人家。
她风挽裳还不至于这般不知羞耻,即便再爱也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更何况
她的手轻轻抚上心房,这里,已在他那一针穿心时,死了;而今再活过来,已不为他悸动。
到底是他们之间的爱不算爱,还是爱得太浅
正晃神间,一名轿夫诺诺地来到她面前,恭恭敬敬地说“夫人,爷在那边等着,让奴才来唤您过去。”
她愕然吃惊,抬头望去,就见不远的榕树下,那着,他拿起位子旁边那包油纸包着的瓜子扬了扬,颇为得意的样子。
风挽裳怔了怔,随即,忍不住“扑哧”笑出声,这笑,真的没法忍。
堂堂一个九千岁,居然去恐吓一个孩子拿瓜子吃,这委实太过滑稽了。
顾玦定定地看着绽放笑花的容颜,不过是轻轻一笑,却似荷花初绽,仿佛开在人的心上,清新明媚。
意识到他的目光过于灼热,风挽裳不好意思地收了笑容,脸蛋微微发烫,故作淡定地钻进轿子里,拿起位子上的那包瓜子,坐下,不敢看他。
他将手心里没吃完的白瓜子往窗外一抛,拍拍手掌上的碎末,扭头看她,“那老妖婆教你如何红杏出墙”
她骇然瞠目,他怎会知道可是,他也没派人跟在她身边啊。
靠猜的吗这未免也太可怕了。
他嗤笑,“大长公主不能生。”
风挽裳愕然。
原来,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而不是单单为了她的孙子着想。
难怪萧老夫人突然对她那般和蔼,还对她自称奶奶,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
亏她还尊敬她是长辈,即便听到那样侮辱人的话她也没有说重话,倒没想,她没说出的真相是这样不堪。
忽然,俊脸贴近,声音柔柔,“莫非,你当真在考虑不成”
“妾身没有”她生气地急着反驳。
他顺势挑起她的脸,指腹摩裟着她滑嫩的脸蛋,还是头一次发现她一生气就脸红,尤其阳光折射下来,让这张脸红得更加诱人。
“他们都说,没什么比得上八年的感情。”
他们
且不管他们是谁,他还是不信她,这让她气急了脸,就连被冠上二嫁之名,被烙上残花印都没有这般愤怒。
“若爷不相信妾身,可不毁妾身的清白,妾身可以跟爷保证,妾身到死都是完璧之身”
他笑,“你看到有谁放着费心种好的白菜烂掉也不吃的”
“”她不是白菜。
他俯首,亲吻她的小耳朵,悄声细语,“你这清白之身,爷迟早要夺走的。”
这语调委实太酥骨,她身子微颤,微微别开脸。
想起关于他的那些,又不禁黯然。
她不介意他的过去,介意的是他的心里有太多太多人,拥挤得她已经挤不进。
看着她黯然垂下的眸,凤眸里的笑意消失,他将她的小手抓过去握在掌心里轻轻揉捏着玩,似是叹息,“你这棵白菜可真不好种。”
她默
又是一日早朝,金銮大殿上,众臣正为由谁来补户部侍郎一职吵得不可开交。
金銮宝座上,小皇帝端坐龙椅,九千岁则是坐在一边,垂首,幽幽抚着怀中小狐狸,坐的也是金椅子,尊贵程度不比龙椅差。
他一如既往,只是陪同,非到万不得已,绝不开尊口。
何为万不得已
譬如,他忍无可忍时。
又譬如他心情大好想同当朝丞相针锋相对一番时。
所以,早朝基本都是一群臣子在下头两边讨论,讨论出结果了,上奏折,最终还是九千岁批阅。
而此时,金銮宝座下边,英俊清雅的丞相大人看着金銮宝座上一直偷瞄九千岁怀中小狐狸的小皇帝,微微勾唇,然后,目光缓缓落在那张近乎妖孽的脸庞上,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一下,两下
三下,停
果然,那只抚在小狐狸身上如精雕般的秀手,在极慢极慢的动作后停下来,手的主人徐徐抬头,凤眸犀利地扫过殿下众臣,柔腔慢调地问,“吵出结果了吗”
登时,金銮殿上,一片阒寂。
“要不要本督再多杀几个如此,你们选的人就一个也不会落空了。”
霎时,下面噤若寒蝉,个个把头能垂多低就垂多低。
杀一个补一个,也只有杀人如麻的九千岁可以说得这般轻描淡写,杀人跟杀鸡似的。
龙椅上的小皇帝吓得直哆嗦,好可怕他好想尿尿
顾玦的凤眸冷冷扫向龙椅上一脸憋尿的小皇帝。
这一看,小皇帝吓得更加憋不住了,可怜兮兮地低下头,加紧双腿,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不能尿出来,不能尿出来。
顾玦收回目光,看向下边,正好看到当朝丞相低头整衣袖,已经在做着退朝准备,嘴角不由得微微抽动了下,“退”
阴柔的嗓音倏尔停止,众人看到九千岁的贴身护卫俯近他耳朵,悄声禀报着什么,然后,他们看到九千岁那张如画般万年不变的妖孽脸变了,变得一脸肃杀之色,犹如阎王附身般可怕。
他赫然起身,连退朝都不喊了,抱着小狐狸走下金銮宝座,箭步如飞地消失在众人面前。
这还是自九千岁代太后带小皇帝上朝以来,众臣第一次见他这样失控。
九千岁不是从来都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吗
通俗一点来说就是,即便有人在他面前凌-辱他的女人,他也面不改色。
当然,那得有人敢才行。
那么,他忽然大惊失色是为哪般
题外话还有一章,大家晚上六点后来刷新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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