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公安局长邓家春正忙得不可开交。
他身负保护侯卫东安全的重任,得到曾宪勇的名单以后,把刑警大队长罗金浩叫到办公室,讲了事情原委,恶狠狠地发了话“甭管你用什么招,先把闹得最凶的三个人弄到派出所,让他们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抓人的理由自己去找,但是不能违法。将三人请到公安局,这是我的决定,侯书记不知情,你也不要说此事。”
罗金浩明白邓家春的意思,很快将三位小铅锌矿主情况汇集起来,制订了收拾人的方案。
当天下午,在起来,方杰的事情确实有些问题,他极有可能遇害。那么,方杰背后还有一人,最大可能是谁?”
听完侯卫东的分析,邓家春半天不说话,过了一会儿,道“我们的人在广西蹲守,希望能尽快逮着那个修理工。不过这事急不得,只能慢慢等待。”又道,“侯书记的思路是正确的,方杰若真是失踪,其背后的人就是关键。”
老方县长在沙州上访以后,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他怒火冲天地来到了省城。到了省委大院,不料执勤武警是一个愣头青,见到一位糟老头子要进大院,不客气地拦住了他。老方县长原本心情恶劣,与年轻的武警战士争执起来。
“你是离休干部?请出示证件。”
“没有带。”老方县长一摸口袋,往日随身携带的离休证却意外地没有带在身上。
“你找谁?”
老方县长伸脑袋朝省委大院望了望。以前当县长时,他还认识几位省委的官员,如今退休二十多年,当年的老朋友全都退了休,他实在想不起还有什么人在省委工作,道“我是成津县的退休县长,要找省委组织部反映情况,小同志,让我进去。”
武警战士根本不相信他,依然不放行,道“要反映情况到信访局,这里不能进去。”
老方县长很有些无奈,顿足道“去就去,我就到信访局反映情况。”转身时,他突然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软倒在省委大院门口。
省纪委第一监察室主任陈再喜正从大院走出来。第一监察室联系沙州,在一次座谈会上,他曾经见过老方县长,对老方县长的印象还挺深,见此情景急忙走了过来。不一会儿,救护车就开了过来。
这时方知行出现了,他是老方县长的儿子、方杰的父亲。他离开岭西定居新西兰已有十年,接到李太忠电话以后,犹豫再三,还是坐飞机回到了岭西。在省医院见到父亲如此,也是暗自伤心。
“这个杂种跑哪里去了?”方知行听说方杰失踪,又气得咬牙切齿。方杰从小顽劣,方知行没少操心,与方杰妈妈离婚以后,他与方杰联系就很少。
“你小声点,我们到外面说话。”方杰母亲虽然与方知行离了婚,却对老方县长一直很好。老方县长生病期间,她就一直陪在病床前。
两人分手时闹得很厉害,分手以后近十年没有见面,此时面对面站着就颇为尴尬。不过为了方杰,两人还必须走在一起。方杰母亲道“小杰最近迷上省歌舞团一个叫做朱莹莹的女孩,这个女孩子现在也是下落不明,我怀疑小杰失踪与朱莹莹有关。”
“朱莹莹在何处?”
“小杰失踪以后,朱莹莹曾经到家里来问过。我当时对她很不客气,那以后她跟着失踪了。我到省歌舞团去找过她,歌舞团里说她半年前就停薪留职了,她的父母亦有一年多未见到她了。”
方知行责怪道“这就是失踪案了,怎么不报案?还自己去查,真是愚蠢。”
方杰母亲眼泪就流了出来,道“小杰早就不是小孩子了,我哪里管得着他?平时两三个月见不到人太正常了,所以当时还对朱莹莹有脸色,认为她大惊小怪。”她有些六神无主,道,“你已入了新西兰国籍,算是外籍人士,由你出面,有国际影响,上级领导才会重视。”
很快,老方县长在省委大院门前病倒的消息传回了成津。在流传过程中,版本数变,最后变成了老方县长在省委大院喝了农药,已经引起了省委的高度重视。
省委统战部接待方知行以后,高度重视,派了一位处长陪同方知行来到了沙州。沙州统战部副部长李光中陪同着省里来人,一起来到了成津县。
李光中是益杨上青林人,当年上青林公路要从其祖墓通过,为此李光中还与侯卫东发生过小小的矛盾。侯卫东借用歪计,找了一个算命先生,将李光中父亲连蒙带骗地哄走,这才解决了迁坟问题。
一晃数年过去,李光中现在仍然在统战部任副职,同时兼任了民宗局局长,总算将正处职级解决了。他与侯卫东握了手,热情地道“侯书记,你是上青林的骄傲啊。当年你主持修路,我就知道侯书记前途不可限量。”
侯卫东想到请算命先生的旧事,道“感谢李部长对上青林公路的支持,没有你和老爷子的开明大义,公路也不会如此顺利。”
李光中笑道“我是上青林人,应该的。”
方知行出国已有十年,天天在新西兰的农场里忙活,手摸着肥羊,抬头看高山,低头看青草,耳边是软绵绵的台式普通话,国内生活似乎离他已经很遥远。这次回到了岭西,过了好些天才慢慢适应了人山人海的生活环境,他客气地对侯卫东道“侯先生,犬子下落不明已经有了十来天,家人都很着急,恳请政府能有妥善解决的办法。”方知行回想着记忆中的成津官场,很有礼貌地组织了语言。
侯卫东作了手势,将几人让到了会议室,对秘书杜兵道“你请邓局长过来参加会议。”邓家春穿着整齐的警服,目不斜视走到了会议室。等到侯卫东讲了大致情况,他抬眼看了一眼方知行,简明扼要谈了事情经过,道“由于受伤人的伤情并不严重,方杰只算是轻微违法,主要是民事赔偿。”
省委统战部的中年处长打断邓家春,道“既然只是民事赔偿,以方杰的经济实力也就不必躲藏,问题的关键是方杰到底在什么地方?”
邓家春根本不理睬这位插话的处长,对方知行道“方先生,不知道你对此事是如何看待?”
方知行道“我回到岭西以后,问了家人,他们都不知道方杰的下落,我父亲也是为了此事住院。”
“既然方杰失踪,成津公安将尽全力寻找,也请亲属们多有益线索。”
“我听说方杰有一位女朋友叫做朱莹莹,以前就跟着方杰住在沙州。我现在正式向警方报告,方杰失踪了,请成津警方帮助。”
侯卫东道“成津警方将全力寻找方杰的下落,这一点请方先生放心,同时,请方先生配合警方的工作。”
方家父子来到省歌舞团,费尽周折才找到朱莹莹。在老方县长老泪纵横之下,朱莹莹带着一行人来到方杰在新月楼的秘密住宅。
进入这套秘密住宅,屋内是全套现代化的电器,家具亦是从岭西买来的高档货,这让方知行吃了一惊“小杰还真是有钱,这套设施放在新西兰也不差。”
罗金浩带着刑警队的几位好手,对现场进行了仔细搜查,冰箱里还有些水果,表皮发黑,看来已有些时间。另外还有一盆鸡汤,厚厚油层上长着黑霉,厨房里放着的菜则开始腐烂。卫生间里有男女两套洗漱用具,衣柜里还有一大排女装,有一格还装着女式内衣,清一色高档货。桌上有朱莹莹的几张大照片,她眉眼弯弯,从照片中笑看着屋里的人。
罗金浩趁着这个时机,带着几个刑警仔细搜查,想寻找方杰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搜查一遍之后,一无所获。
“不对,方杰家里没有上锁的柜子,他的钱和重要物品应该放在保险柜里。”罗金浩又在屋里转了一圈,没有见到保险柜。他来到了方杰母亲身边,道“看这个样子,方杰应该走得匆忙,洗好的内衣裤都没有带走,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方杰有没有保险柜?这事对寻找方杰很重要。”
方杰母亲听到这句话,满脸都是焦急之色,犹豫片刻,道“我是无意之中得知小杰有一个保险柜子,可是不知道放在什么地方。”
朱莹莹已经将保险柜里的现金取走,她怕方家人追查此事,道“我不知道有保险柜。”
得知有保险柜,罗金浩使了个眼色,几个刑警队员就开始专搜阴暗角落,终于,将厨房后面的小型保险柜找到了。
“朱莹莹,你知道号码吗?”
“我不知道。”朱莹莹如受惊的小鸟,在一旁可怜巴巴地摇头。
在锁匠与保险柜搏斗时,李太忠得到方知行回到沙州的消息。他给方知行打了电话“知行,什么时候回的沙州?看过老爷子没有?今天中午到家里来聚一聚。”
听说方知行正带着公安在方杰家里搜查,李太忠暗自侥幸,心道“幸好我去查了一遍,否则晚上肯定会睡不着。”口里道“小杰玩心大,说不定就是和朱莹莹提前度蜜月,让公安到屋里来查,小杰肯定会生气的。”
李东方暗算了方杰,这是绝密中的绝密,李太忠并不知情,他心中的隐疾是章永泰之死,所以很忌讳公安插手方杰之事。
方知行完全是局外人,道“小杰会理解我们的良苦用心,这也是为他好。”
李太忠道“这几年小杰的企业发展很好,偷税、漏税着实不少,如果让公安查到账册,小杰肯定会坐牢。”
方知行这才有些担心,放下电话,只见锁匠一脸骄傲,他已成功地打开了保险柜。
保险柜里空无一物,罗金浩很有些失望。他不甘心,凑到保险柜的门口,在保险柜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薄薄的小电话本,很不起眼。罗金浩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去,将小电话本握在手里,慢慢地抽回来,他的动作极为镇静,没有人发现他已经取到了一个本子。
罗金浩知道锁在保险柜的本子肯定重要,回到公安局,交给了邓家春。侯卫东接过了邓家春手里的电话本,翻看了一会儿,道“这是电话号码本子,后面的数字是什么意思?”
邓家春早将这个小本子研究了数遍,道“方杰将小本子放在保险柜里,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我估计后面的数字是行贿数据。”
侯卫东数了数,电话本里有二十七个名字后面有数字,他想了想,道“光凭一个电话本和后面的几个数字说明不了问题,只有找到方杰以后,这些数字才有用。不过,这对县委有些参考价值,这里面涉及的干部太多,原件先放在我这里,一定要谨慎,不能流出去,否则会造成干部队伍的思想混乱。”他强调道,“除了我们三人,不能让其他人知道还有这么一个本子。”
邓家春道“我们已经查到了朱莹莹在岭西的暂住地点。据观察,方杰没有和朱莹莹在一起,我准备今天就收网,将朱莹莹带回县局协助调查。”
以前侯卫东对朱莹莹这个大美女还有些好感,后来见其先傍了刘明明,再跟了方杰,对朱莹莹的好感就荡然无存了,就道“朱莹莹与方杰是情人关系,她应该知道不少事情,可以将她带回到成津,再细细地问一问。”
整整一晚上,侯卫东都在研究着小本子上的名字,他将名字一个一个写了下来,并写上现任职务,做成一个列表。侯卫东吃惊地发现,列表里面很多名字都能在县委、县政府机密电话本上找到,人大主任朱国仁、建委主任朱彪、国土局长老苟、县委办主任胡海、双河镇镇委书记温贡成等大人物赫然在册。只是每个人后面的数字大小不等,其数字大小同官位大小以及官位的要紧程度成正比。
“难怪章永泰总是曲高和寡,这么多大人物都带着灰色,唯独他如溪水般清洌。”
侯卫东将小本子锁了起来,这个小本子很重要,迟早能派上用场。只是这本子又是个炸弹,不宜马上公开,否则成津必然大乱,并不利于解决问题。
他在屋里一边抽烟,一边转圈子,将成津乱麻一般的事在头脑中细细梳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