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老天爷也不搭理他了，刚才救二娃的时候，还雷鸣电闪、大雨磅礴。
眼下却是一片宁静，雨彻底停了，风也停了。
世界好像停滞了一样。
只有他的手在动。
李惜也没有动。
水也不见她往外吐。
杨志一边按压着，一边说：“阿惜，你可千万要撑住，不然，我怎么向你爸妈交代？”
过了一会，他又补充了一句：“还有我。”
李惜仿佛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一动也不动，只有胸腔部位随着杨志的按压而被动地起伏着。
他现在会数数了，平均数一百下按压，他就要去给李惜嘴里吹气。
他根本就没有想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授受不亲。
谁要有意见，就换他来上阵，只要能够把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的李惜救回来，不管做什么，他都答应。
但是，不管他怎么按，怎么吹气，李惜就是没有反应。
他又按又吹几十个回合，就连王应罗什么时候来到身边，他都没察觉。
是王应罗先叫他的:“杨老师，杨老师，杨奶奶醒了，他问女娃子在哪里。”没说完，眼泪救掉下来了。
杨志不理，只是一个劲地按压。
王应罗流着泪，喊道：“杨老师，没用了，时间太长了，拉不回来了！”
“我不信！”杨志冲他吼了一句，吓得他差点摔倒在水里。
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暴怒的杨老师。
在他眼里，杨老师好像满腔怒火，一股不知道向谁讨要什么东西而不得一样的愤恨在眼里。
他不敢再劝，只是小心地去捞那伏在水面上的一对女鞋。
他拽着鞋子，想帮李惜穿上，却发现怎么都穿不上。
他哇哇哭着对杨志说：“杨老师，鞋子都穿不上了，没法子啦！老人家说的，一个人遭到意外，鞋子要是没掉，还穿着，说明还有救，要是鞋子都掉了，十有八九是救不回来的。”
“你瞎说！”杨志上手就抢过那双鞋，“砰”的一声，扔到了水里。
“那不是阿惜的鞋！”
他其实不确定这到底是不是李惜的鞋子。
不过，他说不是就不是！
王应罗抹了抹眼泪，偷偷地又去捞回那双鞋子，揣在怀里。
他刚藏到衣衫里掖着，就听到杨志的叫喊：“应罗，来，帮老师把你惜姐扶上背，快！”
王应罗想着老师可能已经转过弯来，想通了，就直直地把李惜头朝上地伏在杨志的背上。
不料杨志察觉到了，回身就是一句吼：“头朝下！头朝下！”
王应罗才明白，原来杨志要用老法子去救人。
他不懂什么医学原理，但是他知道，这种法子，其实十有八九是不成的，只不过是人们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所以死马当活马医而已。
况且现在这里勉强只能站两个人，根本就奔跑不起来。
这个法子，本来正常的做法，是把呛水的人挂在马背或者牛背上，再刺激牛马，让它们疯狂奔跑，借这个力，来把呛进去的水控出来。
那换到人来背，必须要在开阔的地方啊。
这里，又滑，又窄。要是再摔一次进水，岂不是更惨了？
杨志见他不动，又回头看他，他也刚好看杨志，只见杨志的脸色是一片铁青，整个人好像失去了理智一样。
王应罗想劝几句：“杨老师......”
杨志干脆不理他，直接上手就要把李惜的腿往自己脖子上挂。
一个重心不稳，他差点摔进水里，还是王应罗连忙伸手把他拽住，才没有连带李惜一起甩进水里。
他被王应罗拽了回来后，跌坐在墙头上，身后是李惜，平静地躺在瓦片上。
太阳，不，现在已经夕阳了。
夕阳好像完全对刚才那场暴风雨毫不知情一样，和往日一样，肆意地挥洒着金色的光。
杨志甚至能听到夏天的蝉在叫。
王应罗在他身后窸窸簌簌作响。
过了一会，他兴奋地喊道：“杨老师！杨老师！鞋子穿上了！鞋子穿上了！”
杨志连忙起身回头，果然，李惜的鞋子穿上了。
他感激地看了一眼王应罗，然后马上又开始跪在碎瓦片上，用力地按压着李惜的心窝。
王应罗也没闲着，一直在给李惜用热酒搓着她的手掌、手臂和小腿。
慢慢地，李惜的身体的温度恢复了一点点，杨志的按压好像也有了一点点反应，李惜开始往外吐水了。
虽然吐得很慢，只是缓缓地往外流。
但是，这让杨志看到了希望。他现在简直就是已经觉得是十拿九稳了。他一定要抢回来，一定要！
他不停地按，按了一百下，他就给李惜猛吹一回气。
王应罗只好当作没看见。
杨老师以前给他们讲课的时候，就经常讲一些稀奇古怪的从书上看回来的事情。
这说不定是人家城里人的一种仪式。
再说了，李姑娘就是医馆里的人。
这还能有错？
所以，他绝对不会盯着看的。
杨志倒是无所谓，因为他干脆开始讲起了怎么认识李惜的过程，又说起上次山洪爆发的时候是怎么样救那几个学生的。
甚至，讲起当时接到了李惜的电话的时候，他心里是怎样的甜。
最后，他声音里带着哽咽，问道：“你怎么那么傻呢？你碰到我奶奶，就跟着她回来我家就好了。你怎么能随着她呢？随着她去小屋子里拿什么首饰盒，你怎么这么傻！”
“不！”杨志没有减缓手上按压的速度，“我还要问你，你明明已经被杨群接去了我家，你为什么还要出来呢？她说你要回去拿什么东西，到底什么东西这么宝贵！”
随着他的速度加快，终于，李惜大大地咳嗽了一声，整个人好像鲤鱼打挺一样，头猛地挺起，接着，往外哗啦地大口大口地吐水。
杨志和王应罗简直是高兴得要跳起来。
但是，李惜吐完水之后，却再也没有了动静。
王应罗这时也按捺不住了，他不停地用热酒继续搓热李惜得手臂，一边哇哇地哭着喊：“李姑娘，李姑娘！”
杨志耷拉着脑袋，颤抖着手去探李惜的气息。
快到鼻子跟前，他的手指不忍心再去探。
末了，他还是没有去探。
时间仿佛停止了，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夕阳已经沉下去半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