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访你跟着干嘛?”
“转转,顺便认路。”
“……”
到了院门口,苏一灿跨上那辆红色的自行车,直接出了院门,将自行车方向一转看向岑莳,后者双手抄在卫裤口袋里,撞色夸张的连帽t恤虽然运动感十足,但和他这萎靡不振的精神面貌相比,着实违和。
待岑莳走到院门口,先是回过身不急不慢地锁上了院门,而后盯她的单车扫了一眼:“不开车?”
“都是小路,开车不方便。”
“你骑车,我怎么办?”
苏一灿脚往单车上一踏:“我骑慢点,你腿长,能跟上。”
“……”
一路穿街走巷,傍晚的路灯陆续亮了起来,飞蛾不顾死活地往灯罩上撞去,苏一灿骑在前面,不时停下朝后望上一眼,岑莳始终是那副慢吞吞的姿态跟在她身后,虽然看上去像逛大街一样,倒是也没跟丢。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栋老楼前,回身等了一会岑莳,待他走近后,压低声音对他说:“这个学生叫赵琦,我们校篮球队的队长,父母离异跟着奶奶过,待会我进去跟他奶奶谈谈,要是家长问起来,我就说你是学校才来的老师。”
说完还上下打量了岑莳一番,继而说道:“勉强是吧,就当是新聘请的外教,你这长相应该没人怀疑。”
岑莳过于浓密的睫毛微微眨了下问道:“为什么一个外教要来说服篮球队的人训练?”他适时指出了这个设定中的逻辑bug。
苏一灿摆出一副大姐大的姿势:“因为你是个热心肠的外教。”
说完还刮了他一眼:“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政治任务,反正待会进去你尽量不要说话,我来沟通。”
赵琦家就在一楼,赵琦奶奶正好在院中给她家中华田园犬,俗称大土狗剪毛,听见敲门声蹒跚着步伐来开门。
听说是赵琦学校的老师,老太太露出慈祥的笑容,然后苏一灿便说明来意。
“打你们家电话一直没打通,过来是想通知赵琦,下个月学校篮球队集训,为了市秋季赛提前做准备,他作为篮球队队长…”
老太太:“小琦又闯祸了?他两天没回来了,我担心啊,都准备报警了,老胳膊老腿又走不动,上次不是和他们班主任说了,我开不了家长会。”
苏一灿:“不是让您去开家长会,是篮球队集训,不需要家长陪同,学校有专业的篮球教练。”
老太太:“小琦爸妈离婚早,他那个嫌贫爱富的妈早跟人跑了,当初我就跟小琦爸讲那个女人就不是个过日子的。”
苏一灿:“……呃,如果不方便,其实也不一定非要联系赵琦妈妈,学校统一管理,这个集训也就十五天左右。”
老太太:“我耳朵不好,你声音大点,不过我那个儿子也不是个东西,整天跟女人瞎混,上回还说要给小琦找个六十岁的后妈,把我气的。”
苏一灿突然感觉脑壳有点疼,这我说我的,你说你的可还行?
岑莳抱着手臂站在院门口做个称职的背景板。
苏一灿硬着头皮,几乎用半喊的音贝凑上前说:“主要这次集训有个食宿费用,也不算太贵,学校会承担一部分,个人只需要付800块钱…”
老太太突然就回身抱起自家的大土狗笑得非常开心:“我家铁蛋是只母狗,能生,去年才过了一窝,生了足足十只,奶水多。”
“……”这耳朵不是不好,已经到了幻听的级别。
身后“背景板”突然发出一阵毫不掩饰的笑声,苏一灿瞪着眼回过头,岑莳弯着嘴角悠然地靠在院门上,一副看大戏的姿态。
至此,苏一灿基本已经断定和面前这个老太太存在着不可跨越的沟通障碍,赵琦那小子又不在家,于是只能告辞。
临走时,老太太还说了句:“老了不中用,眼睛看不大清,就不送两位老师了,你们慢慢走啊。”
然后转过身就在一片漆黑的环境中非常娴熟地给铁蛋剪毛,并且剪得整整齐齐。
出了赵琦家小区,苏一灿跨上自行车就准备往回骑,还没蹬出去,自行车后座被人拉了下,蹬了个寂寞,自行车非但没朝前,苏一灿还差点因为重心不稳摔下车,好在罪魁祸首没有让此事发生,岑莳一手扶着把手,一手拽着后座对她说:“这就算了?”
苏一灿整个人被他一拉,一下子撞到他身上去,这下撞得不算轻,岑莳巍峨不动,空气中还发出了闷闷的声音,苏一灿只感觉自己胳膊像撞上了一堵墙,硬邦邦的,岑莳这两天穿的都是宽宽大大的潮t,看不出身材咋样,这一撞苏一灿有些惊讶,看着萎靡不振的小伙子,身体素质这么好?
怕她跌下去,岑莳没有松手,苏一灿抬头莫名其妙望着他,岑莳那双茶褐色的瞳孔在夜晚的路灯下颜色似乎浅了些,一瞬不瞬望着人的时候仿若钩子。
不过苏一灿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这位罪魁祸首倒是先把视线移开了,望天望地望大树。
苏一灿赶忙脚撑地,待踩稳后,岑莳才松了手,苏一灿回道:“不算还能怎么样?你没看见刚才的情况?我说西瓜红,她说西北风,还有谈下去的必要吗?再说篮球队又不是我负责,我通知到位了,他们不参加我能有什么办法,该头疼也是他们教练去头疼,说到这个教练,也不知道什么来头,跟校长亲戚一样端着个架子,这种工作还要我代劳,也没说工资匀我一半,大热天的…”
岑莳却摆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斜着眼看看她,又看了看她,头发被夜风吹得更加凌乱了,加上这大个头,整个人都有种要飘起来的节奏。
苏一灿刚准备再次踏上自行车,眼看岑莳又要去拽她车,她再次莫名其妙道:“不是,我说你几个意思?”
岑莳的轮廓在月光下显出几丝冷峻的味道,出声问她:“你知道这个赵琦去哪了?”
苏一灿疑惑地掠了他一眼:“干嘛?”
“直接去找他。”
苏一灿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嘴角:“你是不是闲得发慌?”
岑莳倒是一本正经地回答她:“我是个热心肠的外教。”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多多少少有种走火入魔的赶脚。
第6章 chapter 6  温室里的岑鹦鹉
十来分钟后,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一处烂尾楼附近,外围一圈混凝土砌好的围墙,一扇生锈的大铁门落了锁,周围便是荒无人烟即视感,借着月色依稀可以望见里面那四层的建筑,只有个水泥框架,没有外墙和玻璃。
要说这块地,在凤溪流传着这样的传闻,说是过去日本鬼子侵略战争时,这里曾是个秘密坟坑,怨气重得很,所以风水不好,搞什么都不长久。
似乎为了应验这毫无根据的传闻,70年代这里曾建过集体食堂,食物中毒差点害了一票好同志,80年又盖起了化工厂,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原材料泄漏,仓库爆炸,化工厂不久倒闭了。
在苏一灿还在上初中时,这块地被个开发商看中,据说盖到一半,这开发商老总十年前犯的事被查了出来,直接蹲号子去了,因此这里慢慢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尽管此地酝酿着各种晦气的传言,但对于志在江湖的钢铁男儿们,却是块放飞自我的宝地,那些兔崽子但凡约个群架,逃个学,离家出走,基本在这一逮一个准。
苏一灿熟门熟路地找到一块破损的围墙边,那里显然比其他地方都要稍微矮上一些,围墙里还有棵树,仿佛就是为了方便人翻围墙而生长。
苏一灿将自行车停在围墙下,转头对岑莳说:“你帮我扶着点,我先上去看看情况。”
然后她脚往自行车坐垫上一踩,岑莳微抬眼皮,苏一灿的短裤下是一双匀称笔直的大长腿,离岑莳的鼻尖不过两拳的距离,他的眸光在月色下噙着哑暗的光,一手替她扶着自行车,另一只手默不作声地举了起来横在苏一灿的身后,形成了一个安全屏障。
苏一灿三两下爬到了围墙上面,张望过后,她抱着伸出来的树干直接顺着树落到了围墙里面,再对着外面喊了声:“你进来。”
半晌,外面毫无动静,苏一灿又叫了声:“岑莳?”
“……”回答她的是远处池塘里的蛙叫。
苏一灿足足等了两分钟,外面依然没有动静,于是她顺着树又重新爬了上去,便在这时她登高望远地瞧见叫了半天的小祖宗直接推开了大铁门,双手抄兜大摇大摆地晃了进来。
正在苏一灿吃力地抱着树干吐血三升之际,小祖宗晃到了树下,用几乎平视的眼神看着她:“大姐好臂力,树懒是你家什么亲戚?”
“……如果你非要喊我姐,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大’字,脚抽筋了,帮忙。”
岑莳眼尾微勾地托着她的胳膊将她直接从树上举了下来,苏一灿坐在旁边的大石头上喘息揉脚,岑莳便立在离她几步远的树旁安静地等她。
苏一灿气没打一处来,抬起头就质问道:“你怎么从大门进来的?”
岑莳声音融在夜色中,淡淡的。
“挂在门上的锁,没扣。”
“你知道锁没上还眼睁睁看着我爬围墙?也不知道拦我一下?万一我摔着怎么办?我说你这小弟弟良心呢?”
岑莳的眼睛在夜里闪着炯亮的光,看人的时候倒是诚恳:“你只跟我说上去看看情况,没说要到里面去,如果你非要喊我声弟弟,请不要在前面加一个‘小’字。”
“……”岑鹦鹉吗?学人说话倒挺快。
苏一灿看着他不说话,周围的空气冷了下来,岑莳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生气了,没有哄女孩的经验,试着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仔细瞧着她的脚踝声音低了几分:“我看看。”
苏一灿倒是没再跟他计较,直接站了起来:“你跟好了,走丢自己回去。”
后来岑莳才发现苏一灿说这话还是有些根据的,这个四层空楼里面错综复杂,到处堆的都是乱七八糟的杂物,要不是跟着苏一灿,楼梯的方位都难找。
岑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满地的烟头,墙壁上污秽不堪的涂鸦和脏话,不禁问道:“你对这很熟?”
苏一灿毫不掩饰地回:“开玩笑,我在这长大的,待会要是撞见不学无术的小青年,你别慌,都是小场面,我来应付。”
岑莳瞧着苏一灿干脆利落的步伐,眼里浮上笑意:“好。”
然后他们真碰上了几个小混混,在三楼平台,有的光着膀子,有的叼着烟,约莫四五个人,身边放着歪七扭八的扎啤。
看着一个身材火辣的妹子找到这,有两个男人眼尖,立马吹起了口哨喊道:“哟,美女帅哥,到这打野啊?”
苏一灿没搭理那人,往另一个人的方向走了几步,岑莳双手抄在卫裤兜里停住脚步靠在一边,等着苏一灿应付。
苏一灿对着里面的青年喊了句:“赵琦你过来一下,我找你有事。”
赵琦还半躺在天台边上叼烟翘着腿,一听有人喊他,眯起眼睛朝苏一灿的方向看来,看了半天猛地坐起来,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了句:“苏老师?”
见苏一灿抱着胸,他直接从天台边跳下来,吃惊道:“真是苏老师啊?你怎么跑来找我了?你下学期教我们班了?”
旁边几个小混混都扭头打量着苏一灿,她平淡地说:“我教不教你们班还要特地大晚上跑来向你汇报?”
赵琦踩灭了烟,“嘿嘿”两声,旁边一个小平头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嘶,这就是你们二中女魔头?传说中的斩男杀手啊?这腿可以嘛。”
旁边几人都是社会上的不良青年,自然对老师这个身份毫无忌惮,赵琦再混日子,最起码还没到退学这步,一边往苏一灿的方向走,一边回头对那个小平头打着趣:“少说两句。”
苏一灿凉凉地扫了小平头一眼,对赵琦说:“你怎么回事?家也不回,你奶奶都要报警了。”
赵琦不以为意地说:“老太婆一天到晚要报警,我打碎个碗她还要报警抓我,唉?苏老师,你还去我家了?”
“嗯,家访。”
“体育老师也要家访吗?你下学期做我们班主任了?”
“做你的春秋大梦,找你有正事,篮球队集训,为期十五天,费用八百,你身为队长带头召集一下。”
“那不可能的。”赵琦想都没想,回绝得干干脆脆。
“为什么不可能?”
赵琦吊儿郎当地用人字拖碾着地上的烟头随口回道:“我忙啊。”
“……”忙你妹啊。
旁边小平头几个对苏一灿来了兴趣,也从平台下来朝这走,嘴里没个正经的:“忙着找对象啊,苏老师应该知道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现在不赶紧找,以后就得打光棍,要么苏老师陪我们耍会,我来劝赵琦回去打篮球啊?”
说着小平头的手就肆无忌惮地往苏一灿肩上搂,苏一灿毫不客气地抬手打开他的手臂,冷声道:“滚远点。”
小平头舔了舔后牙槽,不太痛快:“怪不得你们学校的都说你女魔头,交个朋友脾气这么大干嘛?”
这几个段位的小混混苏一灿压根瞧不上眼,看都懒得看,转头继续对赵琦说:“你出来混也不擦亮眼睛找几个靠得住的玩,什么阿猫阿狗都混在一起,跟我走。”
小平头被这句话点着了,扔了烟头砸在苏一灿的运动鞋上,指着她:“跟你走?真当这里是二中了,跟我们摆老师的威严?今天你不叫我们一声哥哥,看你能不能走得掉。”
岑莳看着那边火.药味越来越浓,眉梢微挑,不过既然苏一灿说小场面,她能应付,岑莳便继续看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