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府说大不大,可一圈转下来也大半个时辰,如今只夫妻两人,哪怕有再多的仆婢也显得冷清,可珉儿不会说什么开枝散叶的话,莫说她不是亲婆婆,若是亲生的,该更疼人才是,新婚燕尔的小夫妻着急什么呢。
"母后,屋子里已备下茶点瓜果,虽不如御前的好,也是儿臣的心意。二殿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您用些茶点我们说说话,且等一等他,不然见不着您您就回宫去,殿下该怪我了。”秋景柔端庄稳重,俨然皇子妃的尊贵,珉儿挑不出什么错,也不会去捉她的短处。
可是,她今日不是来看项沣的宅院,也不是来婆媳间示好,关起门来有些话就能直说了,珉儿淡淡道:"这些日子,京城上下风传你兄长与元元的事,也是碍于这些话,昨日皇上为了避嫌才没请你哥哥来享宴,你不要胡思乱想以为我和皇上不待见他。而我呢,很想见一见你哥哥,问他几句话,若是在宫里传召,兴师动众又该折腾出什么闲话,所以借今日的机会,你替我找他来可好?"
秋景柔没想到会有这一茬,可她不答应也不行,心内打着鼓,面上应道:"请母后稍后,儿臣这就去安排。"
就在母亲身旁的项琴听得这话,同样的惊讶,不知眼下姐姐是否和秋景宣在一起,不知她会不会一起跟来。项琴悄悄偷望了一眼母亲,只见她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实在也猜不到母亲要见秋景宣是为什么。
皇城里,沈哲独自来到清明阁,在密密匝匝的书架之间找到了兄长,皇帝揉了揉眉心,顺手从书架上拿过一本账册递给他,慵懒地说:"朕算了两遍,你再看看。"
沈哲答应着,拿着账本坐到亮的地方,直接用了皇帝的笔和算盘,清脆的噼啪声里,项晔缓缓走出来,似乎也并不在乎弟弟算出什么结果,已然冷笑:"他们倒是扛住了,朕该高兴呢,还是不高兴。”
沈哲放下手里的笔,起身道:“臣以为,皇上应该高兴。”
项晔问:“高兴什么。”
沈哲冷静地说:“原本杀了他们,亏空的窟窿还要皇上自己费心去堵,如今他们自行堵上了,堵严实了,再拿他们的血去祭奠好了。”
“到底是多年在沙场行走的人。”皇帝哼笑,“你也太冷血无情了。”
“这样的蛀虫,皇上要来何用?”
“可他们,正在成为皇子们的势力。”
殿内一阵安宁,皇帝再次开口道:“朕杀光了他们,也就是放弃了沣儿。”
这话牵扯到未来的储君,早十年皇帝不屑,可岁月不饶人,再十年他便要白发苍苍,甚至能不能幸运地再活十年二十年都未可知,他创下这江山基业,直到生命的尽头也不能卸下肩上的责任,传承更是最大的责任。
“沣儿为他自己笼络势力,并没什么错,就算是普通的大臣也不可能孤立于朝堂。”沈哲说道,“皇上只要为他看着前路,我也会守在一旁。”
“朕只求他不走上歪路。”项晔有些悲壮地笑着,“可是哲儿你告诉朕,什么才是歪路?”
到了如今年纪,皇帝还时不时会对弟弟用从前的称呼,纵然他的弟弟早已是顶天立地的人,是这大齐江山不可缺少的一部分,弟弟始终还是弟弟,那么儿子,就更长不大了。可现实并非如此,父子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君臣之间的冲突日益明显。。
沈哲一如既往的冷静:“哥哥怎么想,我便怎么做。”
项晔眼中精光闪闪:“他若有本事夺得这天下,朕愿意给他,朕更想大齐未来的君主,是个用血性有魄力的帝王。朕偏心皇后,偏心我们的孩子,可是这江山偏不得,当年朕应许淑贵妃立贤,许诺的并非她一人,是整个大齐和子民。”
“这些话,您可曾对皇后提过?”
“她会明白的。”
沈哲微微皱眉,想了想道:“可沣儿若误入歧途,纵然血性果敢,但手段残忍毒辣无视亲情恩情,皇上也会无视吗?”
项晔的眼神晃了晃,一时没有回答。
沈哲道:“若到了那一天,皇上把手里的刀交给我便是。”
皇帝心中一震剧痛,抬手指向挂在墙上的长剑,一字字道:“若真有那一天,你自己来取吧,朕看不见就好了。”
沈哲抱拳答应,对于未来,他们兄弟之间算是做出决定了。
此时周怀悄然进门,沈哲见他犹豫,便道:“什么事,说吧。”
“皇上,王爷。”周怀道,“方才从二皇子府传来的消息,皇后娘娘召见秋景宣。”
项晔淡淡地说:“不碍事。”
消息传来的时刻,秋景柔已经派人找到了她的哥哥,果不其然大公主就和秋景宣在一起,虽说帝王世家里哪有年轻男女可随意相处的道理,但盛元公主作为大齐皇朝史上第一位公主,这天底下没有什么她做不得的事,自然公主想做的,就是能做的。而时日一长,帝后不见反对,旁人也就不奇怪了。
秋景宣立刻奉诏前来,项元却没有跟随,得知姐姐已经独自回宫,项琴松了口气,她总觉得姐姐不该出现在这里,倘若他们已经是夫妻也罢了,秋景宣还什么都不是呢。
秋家兄妹齐齐来到跟前,果然模样肖似,气质非凡,珉儿对秋家的人没什么太深刻的印象,也说不上来这是不是就是秋家子孙的风骨,至于她自己,当然要旁人才能评价。
“嫂嫂,我还想在园子里走走,你带我去可好。”项琴上前来,好让皇嫂自然地跟她离开,而这都不过是面上的客气,谁都明白皇后要单独和秋景宣说话。
不消片刻,正厅里的人都散尽了,只留下清雅嬷嬷陪在皇后身边。
“清雅,你去把门打开。”珉儿却吩咐把那关上的门再打开,当明媚的阳光再次充盈整个厅堂,她缓缓走到秋景宣身前,在他身边绕了半圈,很显然是在打量这个年轻的男子。
他容貌英俊、身姿挺拔,身上还带着世家公子没有的沧桑感,珉儿早已派人调查了他过去的二十几年,这个孩子四海求学十分刻苦,京城里能拿来和他比较的孩子并不多,若非出身尴尬,必然能成为朝廷栋梁。
秋家其他的子孙散在五湖四海的,这些日子帝后也派人调查过了,因为各种恩恩怨怨,彼此互相联系扶持的少之又少,而成家虽是昔日二夫人的娘家,她其他的子孙却不屑回到那里。这兄妹俩唯一有瓜葛的,是成家的人,和秋家其他人再无往来。
“适才公主与你在一起?”珉儿开口问道,“你们这些日子成天在一起,都做些什么?”
秋景宣不卑不亢,应道:“下棋或是闲聊,或是在城外骑马,而今天本要去茶楼听书。”
珉儿淡淡一笑:“换做别家的子弟,断不敢如此亲近地陪在公主身边,你不怕也不担心吗?”
秋景宣说道:“在元州城相遇时,臣并不知公主是公主,虽是萍水相逢但也视为知己,后来察觉公主的身份,便知道还有机会再见,当时就在心中笃定,公主若不嫌弃,臣愿意继续与公主做朋友。”
“你倒是坦荡荡。”
“是。”
两人一问一答,秋景宣没有半点滞涩,珉儿微微皱眉,但问:“京城的谣言你可听说了,怎么想的,有没有动要做驸马的心思。”
“臣不敢。”年轻的男人应得毫不犹豫,仿佛早在心中反复无数遍的答案,“娘娘,臣只当自己是公主的玩伴,绝无非分之想。”
珉儿冷然一笑:“那好,现在我让你想,你来说说,倘若机会摆在眼前,你能许诺公主怎样的未来?”
秋景宣看了眼皇后,又低下了头:“臣不敢想。”
珉儿目光锐利:“既然让你想都不敢想,那么从今日起,你不得再见公主。不能给她将来的人,就不要给她任何期望。”
秋景宣却道:“将来之事,难以预料,张口就来的许诺,臣可以说上三天三夜,那样的话毫无价值。您说倘若机会摆在眼前,是,那臣愿意和公主一同走未来的路,可前路什么光景,臣不知道,只怕公主和您都不知道。”
珉儿微微含笑,面上威严的气势收敛了几分,颔首道:“这话说得极好,有担当的男子,是不会把许诺挂在嘴边的,你给了我很好的答案。”
秋景宣躬身自称不敢,本以为话题到此,没想到皇后又问:“对于公主的未来你不敢妄言,那朝廷呢,对于你自己的仕途和人生,总该有所期许吧。”
这话果然就轻松一些了,秋景宣道:“臣能以罪臣之孙的身份再次回到京城,心中十分感恩。祖父的罪孽,臣虽无过,但势必将时时刻刻警醒着臣,绝不能重蹈覆辙,臣将一心为国死而后己。”
珉儿看着他:“若成为驸马,公主就是你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