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来说。”皇帝见珉儿愿意开口,心中就已高兴了一分,自行找了椅子坐下,不想人高马大地杵在这儿让珉儿仰着脑袋太吃力。
珉儿对此本就是能帮便帮一把,爱莫能助也不强求,自然不会再刻意维护宋渊什么,便把他当时说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皇帝,至于皇帝接下来要如何安置宋玲珑,她就管不着了。
听说那长得像若瑶的女子,另有心上人且等着婚配,项晔心里怪怪的。可他还算清醒理智,若不是要给沈哲选妻,这些女孩子都不会出现在宫里,自己和宋玲珑的人生永远也不会有交集,甚至天底下一定还会有长得像的人,何止这一个。
至于皇帝本身选秀纳妃,当后宫建立,猛然发现自己竟然有过那么多女人时,除了不得已的政治联姻,他不打算再添什么人,更何况如今,把心放在了珉儿身上。
“宋渊不该对你说这些。”项晔道。
“是,臣妾也不会再请宋大人入宫说史,请皇上放心。”珉儿道。
项晔皱眉:“朕不是这个意思,并没有责怪你。”
珉儿淡淡地说:“臣妾不是负气,宋大人是个人才,皇上不会为了这点事而裁撤他。但是臣妾不知道他下一次又会求臣妾什么事,臣妾不愿自添烦恼,还是不见为好。”
项晔问:“那宋玲珑呢,你不是要留她做伴读?”
珉儿摇头:“只是今天找了借口,把她带走而已,臣妾需要给皇上一个解释。”
项晔指了清雅:“她说是母后同意你的?”
“是,但母后并不知道这件事的缘故,臣妾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向母后开口,母后答应臣妾便把人带走,若是不答应,也只能让她去应选了。”珉儿回答得很清楚,她是想帮忙的,但绝不勉强,帮不上也就帮不上了。
果然惹得项晔嗔笑:“既然出手帮了,就该做到底,现在朕若说要把宋玲珑留下,你不是白忙一场,可能还要把自己搭上。”
原以为珉儿会为自己辩解,可她却道:“皇上说的是。”
这反叫项晔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不过这件事有了明确的解决方向,皇帝心里很高兴,原想若是珉儿的确要把人留下做伴读,往后出入之间,太后瞧见了,过去纪州王府的故人看见了,一定会惹来非议,而他自己时不时看见一张长得像若瑶的脸,就算心里明白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可也难免会觉得膈应。
既然珉儿只是想成全宋玲珑的婚事,并不是要把她留在宫里,项晔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看着珉儿的眼神,也是越发的喜欢。
被皇帝这样看着,珉儿很不习惯,她倒是习惯了那个每次都风风火火闯来,动不动就威胁要把她丢尽太液池的人,虽然那样会让她感到害怕。
“没什么了不得的,这件事朕便应了你。太后那里也不会再提这件事,你也不必去解释,沈哲的妻子选哪一个很快会有结果。”项晔心里的石头像是落下了,此刻该是用晚膳的时候,他便决定去长寿宫,向母亲说清楚,并为沈哲的婚事做个决定。
皇帝离去的身影轻松愉快,和清雅想象的完全不同,她本不赞同皇后对皇帝实话实说,可现在的结果,好得不能再好了。
可清雅也猜不透,皇帝为什么会在意那个宋玲珑,若是惊艳了美色,轻易放弃那是看重皇后,更在乎她的感受,但若是长得像故人……事后又提起这件事,珉儿见清雅耿耿于怀,笑道:“连皇上自己都不在乎的事,你何必自添烦恼?”
清雅直言:“皇上对敬安皇后念念不忘,奴婢真怕有一天,真的出现可以替代敬安皇后的人,皇上会把您中宫的位置,也让给那个人。”
珉儿问:“若是如此,那时候我会在哪里?”
清雅摇头,珉儿自行想着,云淡风轻地笑着:“或生或死,总有个该有的去处。虽然我已经求太后,若我不在人世了,请她为我照顾祖母和母亲,但太后也以上了年纪,将来的事说不清楚,我该为自己做些打算的。”
“娘娘,奴婢的意思是……”显然皇后看重的,和清雅所担心的不同,皇后只关心自己一无所有的话,家人怎么办,她怎么不先想想自己?
珉儿一笑:“我知道,你放心。”
且说长寿宫里,太后见儿子来陪自己用膳,本想把珉儿也一同叫去,可听说他就是从上阳殿来的,又担心他们是不是不愉快。没想到却是提起那宋玲珑的事,在太后看来,皇后不过是问她要了个玩伴儿,没想到这里头牵扯了这么多,甚至儿子直言不讳,说那个宋玲珑,长得像若瑶。
太后和林嬷嬷面面相觑,皇帝说道:“这件事就不必再提起了,也不要告诉皇后那宋玲珑长得像谁,朕不想她误会。”
“不提便是了,你和珉儿好好的,娘就放心了。”太后松了口气,而令她惊讶的是,面对一个长得像若瑶的女子,儿子竟然说放下就放下,是他足够理智,还是他已经淡了旧情,又或者是,已经这么深刻地爱上珉儿了?
但不论哪一个原因,都是再好不过的事,太后虽然怜惜已故的儿媳妇,可她早就不乐意儿子被一个死了十年的女人牵绊着。
“今天看了那么多女孩子,我眼睛都花了。”太后疲倦地说道,“你们一个个的,都不来帮我。”
项晔道:“儿子正要和您说这件事,哲儿手里有兵权,朝廷大事朕也多与他商议,在朝堂上举重若轻,任何一派势力都想与他结盟,娶哪一家的小姐都是麻烦。大张旗鼓地安排遴选,不过是个幌子,今日淑妃提起一人来,儿子心里就有了决定。”
林嬷嬷在旁边问:“淑妃娘娘的堂妹也来了,皇上是不是想?”
项晔道:“沈哲和江云裳也算认识的,倒也好相处了,朕会问过他的意思,他若不愿意,再选旁人不迟。”
太后回想那孩子的模样,笑道:“是个漂亮的人儿,比她姐姐还漂亮,就是好些年不见了,我瞧着也陌生,莫说只见过几次的哲儿了。至于江家,至今无官无爵,倒也干净。就依你的意思,先问问哲儿是否乐意,他若不喜欢,再换别的人。”
而太后见皇帝乐呵呵的,便劝:“既然和珉儿聊得不错,今晚就去上阳殿吧。”
项晔倒是推辞:“原本没什么事,朕已经知会王氏,今晚去海棠宫,泓儿的事总该有个了断,朕也不能打他一顿就不管了。”
太后叹:“罢了,你肯管管孩子们,也是好的。”
待得皇帝离去,林嬷嬷私下对太后说:“您觉不觉得皇上变了,奴婢说句不敬的话,大殿下长这么大了,皇上还是头一回像个父亲。”
太后笑道:“是不一样了,单单他对那宋玲珑的态度,就叫我不可思议,其实这些年我一直担心,他会不会有一天突然带一个女子回来,而那女人会长得像若瑶,可见这傻小子,不糊涂。”
夜渐深,安乐宫里,淑妃呆呆地坐在儿子的床榻旁,二皇子已经睡得很香甜,这个茁壮成长的孩子,如今已经寄托了她一半的人生期望,而另一半还在淑妃自己的身上,她还没有死心,更不甘心。
“娘娘,皇上去了海棠宫。”尔珍来向淑妃禀告。
“知道了。”
“宋玲珑的事,听长寿宫里的人说,皇上像是对太后提起了几句,具体说什么就不知道了。”尔珍说道,“但此刻都没什么旨意传下来,大概是要依了皇后娘娘,留给她做伴读。”
淑妃冷笑:“难道往后就看着皇后带着那个宋玲珑,就跟表姐阴魂不散似的在这宫里走来走去?”
“也不知皇上是怎么想的……”
“他如今的心,都被秋珉儿带走了。”这一句,说得充满恨意,声音略响了些,惊动了睡梦里的孩子,她立刻柔和下来拍哄儿子,待孩子睡熟,便吩咐尔珍,“我要去上阳殿。”
“娘娘?”
“立刻就去。”淑妃起身便往门外走,“看样子他什么都没说,既然他不说,我来说。”
这一边,珉儿已经要睡了,多年侍奉祖母的习惯,若没有重大的心事,珉儿每日都早睡早起,连带着上阳殿的宫人们跟着轻松,这会子确定皇帝不会再来,已经熄灭灯火,都准备歇着了。
可淑妃忽然闯来,四五盏灯笼急匆匆沿着引桥而来,宫人们上前去查问来者何人,一面通报到里头,珉儿还没睡着,正想着明天给祖母写信写什么内容,忽见清雅又折回来,端着烛台站在纱帐外说:“娘娘,淑妃娘娘来了,要见您。”
“这么晚了?”
“奴婢们拦不住,淑妃娘娘已经在殿门外了,说是一定要见您。”
珉儿想了想,坐起身道:“那就请她进来吧,不过下不为例,往后入夜了我谁也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