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臻会如何?
什么如何?
如何什么?
呆呆的看着眼前的女子……他心里翻来覆去,就一句话。
你们家……或者说你……
就离谱!!
离离原上草长莺飞流直下里巴人模狗样样精通天彻地大物博大精深中思乱点鸳鸯谱!
玩啥呢?
你们老李家玩啥的?
你们干的是人事?
噢,合着……你们是特么一伙的!?
呆呆的看,傻傻的瞧。
他脑子里已经装不下别的东西了。
要说起来,李老道把眼前的狐裘大人……啊不对,李秀宁与某个他所熟知的古人匹配过么?
肯定是匹配过的。
打从且末,知道介姐姐要谋反时,李臻就在想……这人到底是谁。
毕竟,他来到的地方是隋朝。
隋唐这个时代,闪烁了太多太多英雄儿女的光辉,而作为一个说书先生,他不敢说谁都知道……但只要大差不差,总能猜出来点其他的东西。
就最简单的吧,就说家里那个小伙计。
小伙计叫啥?
张文冠。
岁数也就十岁左右。
而按着这个年龄去推,李臻首先想到的是唐高宗时的宰相张文瓘。
又或者是郑田丰,如果没错的话,老郑头应该就是唐初主修天下水利的那个郑珣了。
说书不是乱说,要是连某个历史人名出来后,人家怎么来的都不知道,那就说明功夫不到家,在胡说,对不起祖师爷。
而狐裘大人一说她要谋反,李臻就琢磨……这人到底是谁。
后来得知了“姓李”后,也有琢磨过对方是不是李世民李建成之类的……但发现时间对不上。
况且,在莫名其妙的出现了一群诸子百家,飞马城这种“新地图”后,李老道就感觉自己来的这世界还真不是一般的地方。
而得知了狐裘大人的名字后,他一开始还觉得对方是男人来着。
后来看到了脸……噢,原来是个女子。
先排开那些在《隋唐》里听都没听过的什么天下高手,就说女子要谋反……他首先想到的就是谁?
简单啊,化名李公子,嫁了柴绍,大名鼎鼎的娘子军,绝世猛人,平阳昭公主李秀宁呗。
但这会儿李秀宁和柴绍的儿子估计都能打酱油了,狐裘大人可看不出来是个寡妇的模样……甚至于,李老道都不敢想这天下有哪个不要命的人,敢和狐裘大人结成一家。
别说对方是天底下最大的特务头子这种敏感职位了。
就说……对方那脑子。
你一个普通人敢喜欢她?寿星公上吊,嫌命长么?
搁家里指不定谁玩谁呢。
这要是造反成功,妥妥的就是武则天的偶像模板。又聪明,又能打,关键还漂亮。
能降伏她?
乖乖,那不就等于普通人瞧着科莫多巨蜥心里起了歹念,打算自己去作死么?
你胆子可真大啊。
可是现如今……当对面……在李臻心里一直如同母暴龙一般存在的女子,和自己玩起了真实,告诉自己她就是那個贼能打贼能打的李秀宁时,李臻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左边胳膊有点麻。
呆呆的看着对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瞧着他那副痴傻了的模样,右骁卫将军夫人所生第二女,排下来行三的女子意味深长:
“道士,你现在的表情,和在且末那一晚,一模一样。”
“……”
回过神来的李老道听到这话后,下意识的来了句话。
“大……大人。”
女子挑起了好看的眉毛:
“嗯?”
她饶有兴致的盯着道人的表情,不知为何,似乎有所期待。
而李臻回应了她的期待。
“贫道……小道……我对三清发个誓,今日大人之言绝对不透露半字,大人放我一条生路如何?”
一如当初。
一字不差。
“哈哈哈哈哈……”
禅房内,女子极为畅快的笑容传入那周围的金光上,点起了阵阵波纹。
她忽然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那一晚。
眼前这个道人便是现在这个表情。
惊讶、无语、荒唐、以及那一份不见惧怕却感觉很荒诞的模样。
只不过,半年前,他还只是一个刚刚出尘,为了心中一股难平意,而不顾一切的小角色。
可现在……
无论是飞马城,还是弘农三郡,又或者是夕岁那日的那句“见我如见真武”,哪怕他无半点官职在身,似乎也没怎么和人起过争斗……可一件又一件的事情办下来,却已经被知晓他的人足以铭记一生了。
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她眼里闪过了一丝唏嘘。
不过,这还没有结束。
她之所以和他说这么多,却并不是为了给自己开脱什么。
于是,看着道人那古怪的表情,声音因为心中的情绪开始逐渐变得柔软:
“道士。今夜,我与你说的秘密,普天之下,除了我家人外,知道的,就只有你和你师父。”
“……”
“而我之所以和你说这些,并非是给出我让你向爹爹低头赔不是的理由。因为,在这件事里,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二郎被蒙在鼓里,你也是。所以,现在既然话也说开了,就如你所说,今夜的事情,就留在这间房中罢。”
说着,她认认真真的看着道人,一字一句的说道:
“这件事,过错在我。也因我之过错,让你对我,和我家失望了。这里,我给你赔个不是。从我记事时开始,我只对家人服过软。而能让我真心实意表达歉意的,你是唯一一个。”
端起了杯,杯中残留的酒水微微晃动,飘散出来了葡萄甜美的气息。
表达了她心中的诚挚:
“对不起。你接受,与不接受,没有关系。但我希望你同样明白一点,在我这个位置,我或许会做错事,可……却不能对任何人露出软弱。我不能软弱,因为我背后,还有着许多死心塌地跟着我前进的人。
我如果软弱,那么他们就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白马寺中发生的,我只能让它留在白马寺。今夜之后,不管你原谅与否,我都不会再有任何愧疚之心。而如果因为消息走漏,导致我的计划功亏一篑的话……道士,你会死。”
“大人。”
她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李臻却已经端起了茶杯,与她把酒水碰到了一起。
叮。
略带几分清脆的响动之中,道人摇摇头:
“出门一笑无拘束,云在西湖月在天。请饮。”
女子一愣。
咀嚼着这句话里的味道……
看着碰杯后同样等待着自己的道人……
忽然,她笑了。
笑的仿佛春光明媚,给这本就流淌着金光清澈的禅房中,更添七分的光彩。
美到不可方物的女子点点头:
“好。”
仰头,酒水一饮而尽。
放下了杯子后,她却忽然起了身。
走到了门边,拉开禅房的门,一步穿过了那金光,来到了月光播撒的石阶前。
月上中天。
在李臻的目光下,那似乎与身后的月色融为一体的女子问道:
“河东,可还要去?”
金光缓缓消散。
道人点头:
“朋友还在那边。”
“……”
微微沉默,女子问道:
“若我在河东,那杜姓书生在洛阳阻你呢?你还会来么?”
“会。”
没有任何犹豫,李臻点点头。
不需要说什么缘由,因为女子已经了然了一切。
“哈~”
又是一声轻笑。
任凭发丝在晚风中飞舞,回眸的女子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道士,就像是在看一块无暇的美玉。
愈见心喜。
顺着这份心情,今夜褪去所有防备的她问出了一句以往绝对不会问出来的话:
“杜家那个书生走时,你去送了。那你可知,在过几日,待到文帝忌日过完后,我也要下江南。你确定不来送送我?”
“呃……”
李臻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他也不需要说。
因为,在问出来这个问题后,女子便已经转过了头。
仰视着天上洁白纯净的月光,她没让身后的道人再做什么选择。
只是眯起了眼睛,享受着那份把心底的一切暴露在月光下,被照耀,被抚慰,被温柔的……通透。
“不用来送,想走,就走吧。”
她如是说:
“若在河东真惹到了什么惹不起的人物,那就逃。不顾一切的逃,道士。来江南。人这一辈子啊,谁都有马高蹬短水尽山穷,无人解难之时。到时,天下人都不管,我管你。”
说完,映照着天空星河浩瀚,月光清亮如水的眼眸中,涌现出了一抹意犹未尽的叹息。
不舍。
不尽。
可她还是重新把那面纱斗笠,重新戴在了头上。
当面纱笼络住目光的刹那,那好容易得见月明的心底,再一次被重重的迷雾所笼罩。
目光恢复了冷静。
女子没有回头。
也没有停留。
一步一步,就如同孑然一身而来那般,迈着普普通通的步子,一步一步的朝着院门走去。
而就在一只脚要迈出大门的那一刹,身后,传来了清澈的声音。
“侍郎大人。”
道士起身,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门口。
看着即将离去的女子,语气温柔:
“夜深露重,莫要惹了风寒,请大人在归途时,一路平安。”
“……”
嘴角扬起了一丝弧度。
心底那一抹回头之念刚刚诞生,其中蕴含的种种不舍就被按压成了齑粉。
不做回应。
白衣人影走入了凉夜,再也没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