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崔玉都不愿再见于欢。
二次庭审就要开始了，这一天，有人告诉崔玉，说她弟弟来看她了。
江父和江母来过无数次，她一次都没有见过他们。
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们的期许和悲痛。
但江晓熊却是第一次来。
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江晓熊了。
崔玉想了想，还是出去见了江晓熊一面。
江晓熊如今已经成年，远不见当年的稚嫩模样，相反，他现在长得十分高大强壮。
那张帅气的脸跟江子兮有几分相似。
崔玉盯着那张脸，盯着盯着便呆住了。
江晓熊看着面前呆滞的女孩，俊秀的脸庞板成一条线，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为什么要这样做？”
崔玉回过神，笑了：
“小熊，我以为我到死都不会见到你了，今天你能来看我，我很高兴。”
她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江晓熊气得死死的捏住了拳头：
“我再问你一遍，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疯了吗？！”
“姐姐拼死救下我们，是让你去送死的吗？！”
崔玉许久没有跟人说过话，反应有些缓慢，许久之后她才呐呐的开口：
“可是，我为姐姐报仇了。”
江晓熊眼眶一红，侧过脸擦了擦泪，死死的咬紧牙关，却还是闷哼出声。
他不是没有想过报仇。
但是他不能拿江父江母的命去赌。
白家的报复，不是他们能承受得起的。
但没有想到，崔玉杀了白曼之后，这件事情居然被压了下来，江家至今都没有收到任何恐吓和威胁。
他抬眸看向与他印象中千差万别的崔玉，他承认，他其实没有崔玉勇敢。
从江子兮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在逃避，而崔玉，却花费了十年的时间去筹谋如何复仇。
心智之坚韧，何其可敬。
“疼吗？”许久之后，江晓熊才问道。
崔玉没有理解江晓熊的话，有些疑惑的看向他：“嗯，你说什么？”
江晓熊吸了吸鼻子：“十年前，你只身去皇城整容，那个时候，疼吗？”
那一年，崔玉不顾所有人的劝阻，用她所有的奖学金去皇城整容。
他以为崔玉爱慕虚荣，自那以后，就没有再见过崔玉。
殊不知，崔玉竟是为了复仇。
废弃她所有的一切，容貌，名字，前程，甚至是她自己，她都舍弃了。
她什么都不要，只想为江子兮复仇。
而他却误会她，辱骂她，甚至是……跟她恩断义绝。
“不疼的。”崔玉笑了，“那点疼，不算什么。”
那个除夕，她动完手术，眼睛睁不开，脸肿得没有知觉，麻木得躺在床上，喝着流食。
其实那个时候，她是有点绝望的。
可是比起江子兮的死带给她的痛楚，那又算得了什么呢？
如果仔细回想，那个时候，她只是觉得自己更加孤寂了。
没有得到过温暖的人，不知道自己以前有多冰冷。
没有遇到江子兮之前，她都不知道自己原来如此孤独。
偌大的世界，她只身一人。
“值得吗？”江晓熊问道，“为了所谓的复仇，放弃一切，值得吗？”
崔玉笑容中闪烁着一丝光芒：
“值得啊，只要是为了姐姐，我做什么都值得的。”
江晓熊终于无声的啜泣了起来，他死死的捂住自己的鼻息，却依然呜咽出声：
“对不起……”
“好了，时间到了。”一个狱警走出来，拉着崔玉准备进去。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崔玉，江晓熊突然说道：
“崔玉，拜托你，一定要争取活下来，爸妈还在家里等着你，他们都很想你。”
“我……我也会等你回来。”
崔玉背影一僵，只轻轻的摇了摇头，却没有止住步伐。
她不想活下去。
说不定死了，还能再见到江子兮不是？
这个世界太冰冷了，她一刻都不愿再待下去。
……
判决书下来的那天，崔玉见到了赵文。
赵文不似当年的张扬模样，反倒是变得沉稳了许多，一身西装衬得他看起来人模人样的，十分帅气。
但是崔玉可永远忘不掉他亲手将匕首刺入江子兮心脏的画面。
之前她跟于欢说，如果她能出去，她一定会重蹈覆辙，而那个覆辙，就是赵文。
如果她能活下去，她一定会让赵文偿命。
“这样看我做什么？”赵文勾唇一笑，“怎么，想杀我？”
崔玉没有说话，但那双眼睛却如同地狱使者一般死死的勾着赵文。
赵文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伤感，他有些无奈的说道：
“如果不是我，江家所有人都得为你的所作所为偿命，你不是应该感激我么？”
崔玉微微皱眉：“为什么这么做？”
赵文抬头看了一眼天花板，有些迷茫却也有些无奈的说道：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想守护姐姐想要守护的东西。”
他自小就很讨厌赵翰墨。
因为赵家所有人都将赵翰墨视为赵家下一任家主，即便是爷爷，也将目光悉数放在了赵翰墨的身上。
可是，他也是赵家子孙啊。
他也有资格去争一下那个位置的，为什么所有人都不将他放在眼中？
所以自他懂事以来，他便开始装傻，装得人畜无害，然后接近赵翰墨。
立山中学与江子兮初遇之前，他就在照片上见过她的模样，否则他不会费尽心思的去接近她，然后利用她来接近赵翰墨。
他原本以为，只要杀了赵翰墨，得到他所想得到的一切，他就会开心。
但不是这样的，他现在一点都不开心。
仔细想想，这么多年第一个真心对他的人，其实是江子兮。
他的世界，全是心机，所有人都想要死，包括他所有的亲人。
不顾一切拼死也要救他的人，除了江子兮，这世上找不到第二个。
然后，她被他亲手抹杀了。
他最近太忙了，忙得根本无心想其他很多东西，他以为自己是不会难过的，只是很多时候闲下来，他总会觉得有些后悔。
甚至连他为什么要帮江家，他都说不出个原因来。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的窒息感觉，直到见到了崔玉他才明白过来。
或许……他是真的有些后悔的。
崔玉冷笑：“你来守护？你配么？”
“配不配的，也不是由你来说了算。”赵文起身离开，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道，“对了，在我心里，你还是以前比较好看。”
丑是丑了些，但那个时候崔玉看人的眼神，他还是很喜欢的。
崔玉无动于衷的看着赵文离去，随即垂下眸子，划过一滴泪。
他是在后悔么？
既然如此，那就后悔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