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佩里提督挣扎着从瓦砾堆中爬出来的时候,他顿时就感觉自己仿佛看见了地狱。
寺院的中央位置上,突然冒出了一处仿佛被陨星砸中的巨大冲击坑,所有建筑物和树木都以此为中心,向四面八方倾覆坍塌。无数焦黑的残肢碎骨和破烂衣衫散落在坑洞四周,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和焦灼味,中人欲呕,耳畔隐约还传来伤患们断断续续的呻吟,以及木材梁柱倾颓燃烧的哔剥声。
前一刻还是庄严肃穆的祭典会所,如今却已化作了惨不忍睹的修罗屠场。
东大寺拥有千年历史的古朴殿宇,以及那尊涂着厚厚一层金粉的巨型铜佛像,此刻都已经荡然无存。用青石板铺成的巨大广场,也被成片成片地翻开掀起,仿佛刚刚耕耘过的田地一般。粘稠的血浆从坍塌的建筑残骸下方缓缓流出,而不远处的街道已经笼罩在了炽热的火焰之中。
“……哦,这该死的地方,究竟生了什么事?!呃……想起来了,似乎是佛陀释迦牟尼被《希瑞经》暗算陨落……呸!这该算是什么样的扑街衰神啊!”
他忍不住骂骂咧咧朝地上唾了一口,然后借助火光检查了一下自身状况——总体上还算运气,虽然已经衣衫褴褛,刮破擦伤了好多处地方,但至少骨头没断,脏器未损,失血的状况也不太严重。
看到伤势不重,佩里提督顿时略微松了一口气,然后从贴身衣袋内摸出一小瓶治疗药水,刚想要仰头一饮而尽,却在此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微弱求救声。
“……救、救命啊,佩里阁下,看在咱们这些年交情的份上,请拉老衲一把吧!”
“……哦,是你啊,怎么样,似乎在吐血?莫非是被砸断骨头了?”
佩里提督回头一看,现与自己相熟的那位兴福寺僧人,正被奄奄一息地压在半截倒塌的残柱下边,满身满脸都是混合着尘土污垢的血渍,嘴角还吐着血沫……看上去状态甚是不佳。
他叹息一声,走上前去,奋力推开了那半截柱子,将和尚从瓦砾堆中扒拉出来。
“……嗯,老伙计,你的情况似乎不太妙啊,左手脱臼,两条腿都骨折了,还有胸口插着的这半截碎铁片,都已经开始红肿……诶?怎么像是从佛像上炸裂出来的?”
“……咳咳,大概确实是这样吧……老衲当时只觉得眼前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晓得了……”
中年和尚咳嗽着吐出一口含血的唾沫,气若游丝地呻吟着,佩里提督看到他的情形愈不妙,也就收起了调侃的心思,赶紧开始着手抢救,先是拔出遗留在创口中的金属片,然后倒上治疗药水消炎。
“……别担心,你会没事的,我这就给你治疗……”
“……嗯,多谢了……啊!!!!!”
不料,这瓶治疗药水才刚一倒下去,老和尚却突然惨叫一声,从胸部滋滋地冒出了白烟和烧焦的味道,接着便白眼一翻,伸直了身体,整个人都瘫倒了下去——刚刚涂抹过治疗药水的胸口患处,被瞬间腐蚀出一个血肉模糊的大洞,腥臭的脓血喷溅得到处都是……
“……哎呀,这,这是怎么了?该不是我把治疗药水和强酸的瓶子给搞混了?那可就太惨了……喂喂,你可别死啊!要不然我这辈子都会感到很内疚的啊!没死的话就快吱一声……”
看到如此出乎意料的场面,佩里提督一时间也慌了手脚,赶忙抓住和尚的肩膀就是一阵猛摇,可惜这厮的胸口已经被腐蚀了一个对穿,哪里还会剩下半分生机?
而与此同时,身为一名高级魔法师的佩里提督,也隐约感觉到了四周环境的异常——原本应当有条不紊、次序井然、等级严明的魔法网络,此刻已经完全失去了任何秩序,狂暴的能量浪潮汹涌澎湃,如洪水一般冲刷着整个空间,让已经残缺不堪的魔网变得进一步支离破碎……
察觉到这种可怕的现象,佩里提督的脸上不由得挂起了一丝苦笑。
他已经明白这里究竟生了什么事情——佛陀化身在陨灭炸裂一瞬间,爆出了天文数字的恐怖能量,从而撕裂和搅乱了此地的魔法网络,把这座城市变成了一片混乱魔法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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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混乱魔法区域,也称作野魔法(i1dmagic)区域,是托瑞尔星球特有的一种魔法灾害,与死魔法区并称为施法者噩梦。这两者通常由神明混战或陨落对魔法网络的巨大破坏而引,令一切法师和牧师闻之胆寒,其中,混乱魔法区域的凶名还远胜于后者。
道理也很简单,在魔网崩溃的死魔法区域,各类法术只是暂时无法使用,而魔法物品也只是暂时被停掉了而已,本身并没有毁坏。而在魔网丧失秩序的混乱魔法区域,各类法术和自然能力的效果,却会出现无法预料的完全变化,在很多情况下会非常危险。比如说,你想给自己或同伴放一个治疗术,结果却变成了索命的死亡一指;想要凝结一团水球灭火,最后却弄来了一大桶烈性炸药;想要用神术制造出一批食物充饥,得到的制成品粗看也没啥问题,只是吃下去就会立即中毒,然后浑身浮肿七窍流血而死……
在费伦的魔法史上,还有一位最倒霉的家伙,和妻子出门散步忘记带钥匙,于是便施展出一个敲击术(盗贼的基本功,可以打开简易的锁)开门,却因为这个时候突然爆魔网混乱的缘故,房门被极度变异后的敲击术整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将这个倒霉法师的妻子给一口吞了……
至于像佩里提督如今这样,治疗药水一瞬间变成强酸的状况,就更加的比比皆是了。
用最简单的话来说,死魔法区域和混乱魔法区域之间的区别,就好像是干涸的河床与咆哮的洪流一样……很显然,后者比前者更加致命。
因此,在混乱魔法区域使用任何法术或魔法物品,都相当于在拿性命去玩轮盘赌……此时此刻的佩里提督,已经在暗自庆幸刚才没有冒冒失失地灌下那瓶治疗药水了——要不然的话,这么一瓶强酸下肚,他就算是铁人,也得在喉咙上给腐蚀出一个大洞来……
而这一回的好运似乎还没有结束,当他踉踉跄跄地走出灾害爆的中心区域,来到坍塌的东大寺山门附近之后,居然正巧遇上了赶来救援的自家卫队——这些人驻扎得距离市区较远,在爆炸中受到的损伤不大,只是在进城的时候被迫丢下了一部分重兵器,又与一些暴徒生过混战,略有死伤……
又从瓦砾堆中扒出几个伤势不重的随从之后,佩里提督粗粗清点了一下自己的兵力,大概有一百五十多人,虽然对付不了什么强敌,但是掩护自己突围还是能凑合的。
然而,他在今夜的好运,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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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佛教圣地奈良城,已经化作了一片熊熊燃烧着的炽热火海。
就在佛祖的分身轰然爆裂,上万信徒僧众被冲击波碾为肉末的同时,光言宗潜伏在城内各处的杀手们,也纷纷开始纵火、爆破、杀戮,竭力进一步扩大市区内的骚乱。
虽然这些光言宗临时搜罗的外行人士,在暴动过程中显得相当之笨拙和混乱,非但对重要人物的刺杀无一成功(主要是根本没找到人),对要害机关的攻击全部失败(兵力太少啃不动),还生了多次误伤事件。但得益于这个国家使用竹子、纸张和木材等优质燃料建造房屋的传统习俗,以及拥挤稠密到了极点的城市街区规划,他们的纵火行动总算是取得了重大成功。
寺庙、民居、货仓、商铺、兵营……散布于奈良城内各处的房舍殿宇,都在灼人的火焰和热浪中摇摇欲坠。无数流传千年的名刹古迹、文物典籍,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烧得荡然无存。就连松林环抱,雅静幽深,古树郁郁参天的各处神宫、园林,也在这场席卷全城的大火中被点燃了
那些在佛陀陨灭的浩劫中侥幸残存下来的僧侣和市民,还没来得喘上一口气,就又被铺天烟火给熏得灰头土脸,只得用粗布包着脑袋,拿毛巾掩住口鼻,拉着妻子儿女,拖着板车和包袱,四处凄惶地找容身之所。不时还有烧得焦头烂额的人惨叫着冲出房屋,然后带着一身火焰扑倒在地,逐渐化作一堆焦炭……
本来,这个岛国蜷缩于榻榻米纸板房中的城市居民们,在世世代代的频繁火灾的考验之下,早已积累了非常丰富的消防知识,基本上人人都知道该怎么在第一时间用水、砂子和湿棉被灭火,或者在火势蔓延的情况下,用镰钩刀拉倒正在燃烧的建筑物,设置出应急的防火隔离带等等。
但问题是,为了迎接佛陀陛下的降临,全城至少有一大半的居民都聚集到东大寺观礼去了,绝大多数的住宅区正是一片空空荡荡的景象,剩余一点儿留守家中的老弱妇孺,根本不足以扑灭如此汹涌的火势,更别提还有光言宗的暴徒在当街杀人,阻扰居民救火……
于是,等到佩里提督带着自己的小型卫队,跌跌撞撞地冲出东大寺的时候,沿途只看到了成片烈焰冲天的火灾现场,或者余烟袅袅的残垣断壁,在瓦砾下面埋着一堆堆蜷曲焦黑的尸体。除了少数坚固的砖瓦建筑,还能象礁石般地兀立在地面上外,全城所有的竹木建筑都不存在了。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光言宗派遣的暴徒也已经不复存在了——这场铺天盖地的大火,同样烧得他们无处立足,只得纷纷扛着抢劫来的财帛女子,抱头窜往郊外避祸。
除此之外,虽然奈良本地的上万僧兵,基本都已经在东大寺的广场上,被佛陀崩灭的冲击波瞬间轰杀大半,剩下的幸存者也完全失去了组织体系,沦为了一堆堆全无战力可言的散兵游勇。但是南下远征而来的五千比睿山僧兵,由于驻扎地相对偏僻,同时为了戒备本地僧兵突袭,并未全部前去祭典会场观礼,因此居然还有两千多人成组织地幸存了下来。
于是,侥幸从会场逃出的安国寺长卿大僧都,便带着这支最后的嫡系武装,又沿途搜罗溃兵壮丁,终于把光言宗派遣来偷袭的剩下几十号杀手给一击而溃,然后便一路冲进了占地开阔、建筑稀疏,火势不易蔓延过来的兴福寺,组织人手紧急推倒寺院周边的各处易燃房屋,又用湿土构筑出一道防火隔离带,打算暂时笼寺坚守,以待大火自然熄灭。
半夜时分,被烧得焦头烂额的佩里提督,终于在兴福寺与这最后一支“友军”会师了。
然而,尾随着他的踪迹而来的,还有上千名图坎骑兵的马刀和铁蹄!
纵横东方三十年之久的耐色瑞尔名将,终于走到了他一生功业的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