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客厅,他指着桌上的东西,皱眉道:“就是这些?”
敢情他以为我方才说揭不开锅是开玩笑。
水晶茶几上搁着一碗素面,另有一只小碟盛了数只小薄饼。
说是素面,还真素得可以,面上只薄薄铺了层酱油,撒了些许葱花,因不知纪叙梵的口味,甚至酱油也只是少许,不敢多放。至于薄饼则是擀了细薄的面团子烙的,里面只打了冰箱剩下的两只鸡蛋,放了少量油盐,再无其他。
一天没吃东西,眼前虽是简单的面食,此时我却是觉得饿极。
“吃不惯吧,可屋里只剩这些了。”
我有些嗫嚅。
“我没有那么娇惯。”他淡淡道,“不是每天有人送东西过来吗?”
“这几天大雪,我就让阿姨先不要过来了。”
纪叙梵目光变得有丝冷:“这几天你出去了?”
他果然在意这事,我是被他买来的,没有权利自主出入。我微微苦笑,摇了摇头。
“食物并不够。”
“还是够的。”
“苏晨,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钟点工每次带来的食材只够一天。”
我以为他不会注意食材这些小事,原来他是知道的,只是不去动它们而已。而言下之意,他并不相信我不曾出去。
他这般不喜欢我出入走动,为什么?
“我一直在这里。”我叹了口气,“食物确是不够,但我有两个不出去的理由。你愿意听一听吗?”
他审视地看着我,浓密的眼睫投下一片阴影。
“那阿姨有我妈妈的年纪了,我不愿看到她在风雪中奔波。”顿了顿,我续道,“张秘书说这几天大雪,让我不要外出。我知道那是你的意思。只要你说的,我都不会违背。”
纪叙梵反问:“我说的你都不会违背?”
他唇角钩起一丝嘲讽。
终究还是不信吗?
“出钱的人最大。之前做了些事以为可以引起你注意,可你真是个难讨好的人。既然如此,安守本分总不会差。”
这样的理由够充分了吗?我心里想说的其实是,我不出去,是因为想你一回来就能见到你。
“苏小姐果然还是坦白的时候可爱。”
他看我一眼,不置可否,坐下拿起筷子。
胃痛得厉害,我忍不住轻皱了下眉头,却是笑道:“面凉了就不好吃了,快吃。我先回房间了。”
饿得有些狠了,可是食物不多,今晚的雪又大,出去还是让人送东西过来都不方便,想把食物都留给他。
背后,他似乎在盯着我看。
翌日起来,我里外走了一遍,发现纪叙梵已出去,雪也已经停了。
我心想要唤阿姨过来了,不然要饿出人命了。
拿起电话的时候却蓦地定住。水晶茶几上端端正正地放了一瓶……胃药,完好未拆封的。旁边搁了一小碗白粥。
我心头一跳,奔到厨房打开冰箱,里面满满的。他清晨出去采购食物了,他发现我昨晚的尴尬了吗?
我不免有些激动,心想,不管他回不回来吃,今晚起开始为他做饭。
这样想着,电话突然响起。
该接吗?这里并不是我的家。
电话那头却仿佛有着足够的耐心,一直没有挂断。
犹豫了一阵,还是接了。
“苏小姐……”
是张凡?
“苏小姐,情况有点紧急,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向来沉稳的张凡语气此时听来竟有丝焦急。
我忙道:“请说,苏晨一定尽力。”
“纪先生在今早十点三十有个重要的会议,届时将与美国政府官员会晤,商讨在美开发的一个新能源科技产品项目,最后的计划书却忘在家中了。本应由我过来取的,我在路上却碰上追尾了,现场正乱着,没有办法赶过来,若通知其他人过来拿,时间已是来不及。”
我几乎立刻道:“我明白了,张大哥,计划书放哪里?”
我字不停顿的急促让张凡怔了一下,好一会,才道:“就放在纪先生的书房里,非常醒目的红皮书。请苏小姐务必在会议开始之前带到天域大厦。另外,因为这是政府合作项目,计划书牵涉重大,里面内容属于高度机密,计划书苏小姐请务必亲手交给纪先生。”
“张大哥,”我突然想起一事,微微苦笑,“可我没有办法进去书房,我打不开他房里的指纹锁。”
“其实,”张凡顿了顿,声音蓦然有丝遥远,“纪先生家里只有一个房间装了真正的指纹锁。”
“只有一个房间装有真正的指纹锁?”
张凡低声道:“二楼起居室最末的房间才配有最先进的智能识别系统,只有纪先生的指纹加眼睛虹膜才能打开,其他房间却早备下指纹卡,卡内贮存着指纹,以备不时之需。这指纹卡便放在玄关处的茉莉花盆底座下。”
我一震,却连忙应道:“好,我一定在会议开始前将计划书交到他手上。张大哥,谢谢你的信任也,请暂时不要挪动,处理好伤口再说。”
张凡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受伤了?”
真的便如你所说,只遇上了一点交通意外?
“张大哥是纪总最信任的人之一,计划书是绝密的事情,他只交你来做。反之,你对纪总也一样。只有在极严峻的情况下,你才会放弃亲手执行这项指令,那么最大可能便是你受伤了,又或者,情况更糟,你现在正被有心人监视着,行动极为不便。”说到最后一句,我放低声音,“以你的才智,要摆脱那些人也不是没有办法,除非你受伤不轻,你不要多说什么了,具体情况我知道便行。”
电话那头微抽了口气,张凡缓缓道:“苏小姐,你真的很聪明。现在已是九点二十分,时间紧迫,即便让其他人过来,这一去一回时间绝对不够。这事只好拜托你了,这四周潜藏着不少危险,一切务必小心!”
吸了口气,我郑重地答应了。
正待搁下电话,张凡却低声说道:“以你的聪慧,得到纪先生宠爱是必然的事。说来是我逾越了,只是有件事情,请苏小姐记住,那个装有指纹锁的房间,即使有一天你能进去了,里面的东西也千万别碰,那是纪先生的禁忌。”
怔怔了好一会儿,我方道:“苏晨记住了,这个人情,就大恩不言谢了。”
通话结束后,我仔细想了一下,却莫名心寒。
首先,张凡要赶过来拿红皮书这件事根本不该发生!
这跨国新能源产品的开发,动辄便是一笔天文数字,这么重要的事情,以纪叙梵的沉稳,怎么可能将计划书忘在家里?
除非,在清晨这段时间还发生过什么极为意外的事情。
再者,这个跨国合作所牵涉的巨额利益受到其他集团觊觎毋庸置疑,甚至紧要关头,使上一些卑劣手段,也是大有可能的。张凡是纪叙梵的左右手不假,只是除去他,纪叙梵的手下便无人了吗?就拿坤叔来说,身手了得,人手又多,不是更适合出面来做这事吗?为什么他偏要用张凡?
第三,张凡行动受阻,却把这个球交到我手上,这厉害关头,其他势力又有所布置,他怎么敢笃定我定能将东西交到纪叙梵手中?
而最叫我心惊的是,书房是纪叙梵摆放重要文件的地方,却偏偏备有指纹卡,尽管张凡不说我也断不会知道它便放在客厅茉莉花盆的底座下,可这还是能告诉别人的。二楼最后最不引人注目那个房间却要用纪叙梵的指纹和眼虹膜才能打开?到底里面放了一些什么东西,让纪叙梵看重至此?
只是,时间却不容我多想。
别人的事情我不管,但他的,我必定去做。
迅速拨通方琪的电话,低声对她嘱咐了一些事情。她先是怔了一下,随后咯咯笑道,说我明白,你放心。接着我又拨通两个电话。
做完这一切后,在茉莉花盆底座,果然找到了一张磁卡。
打开书房的门,视线首先碰上的是那架被白布覆盖住的钢琴。
我抑制住走过去的念头,走到纪叙梵的办公桌前翻找起来。
一只红色文件夹在一堆其他颜色的文件夹中赫赫入目。
我飞快拿起,放进包包里。
这时,视线无意中落到桌上一份掀开的文件上。
里面的内容吸引了我的注意。
如果只是萧坤资料里那个有过七个男朋友,只有高中学历的苏晨,那么,我已迅速离开。
可是,尽管家中经济并不宽厚,我不得不放弃硕博的学习,拿到法德语双语语言文学的学士学位却是不假,且会世界上数国基本交际用语,所以我看懂了纪叙梵裙子上用字母来表达的隐晦心思,所以,我知道,我方才装进包包里的文件也许……有着重大问题!
我连忙将文件拿出来,飞快浏览了一下,那是份英语文件,里面罗列了一些有关新能源产品的开发内容和合作条款。
然后,我将桌上掀开的那份文件拿起,也快速扫了一遍。
心跳顿时快得不可抑制。
不会错,我手上这份才是产品开发的最终协议书!一开始,吸引我目光的是文件首页上以法语写着的“最终协议”数字,但略略一看,里面条目较之红色文件夹里的详细了何止数倍,法文协议后面还附有一份英文协议,内容完全一样。
法国政府也加入了这个计划?
只是,那必定是后来的事了。
我身上一个激灵,猛地将这份真正的协议合上。
这只文件夹的颜色却是透明的。
纪叙梵只交代了张凡拿红色的文件夹,再没说其他?
在这么紧急的情况下,在桌上一堆颜色凌乱的文件夹中,谁第一眼看了,都会不假思索地便拿走那只唯一的红色文件夹,没有人会留意这份摊开的文件。
如果是纪叙梵吩咐的,他怎么会把文件夹的颜色也记错了?
难道是张凡背叛了纪叙梵?
不,不会!如果是他,他现在行动受阻,那已是过不来取计划书的最佳借口,为什么还要嘱咐我来取?
这样想着,身上竟出了一身冷汗。
看了看时间,已然过去十多分钟。
这里过去位于市中心的天域大厦少说也得四十分钟。若路上有人拦截,先不说能否脱身,即使能抽得身来,少不得也要周旋一番。
这时间,却是万分紧急了!
我想了想,将两份计划书都装进包包,旋即出了门。
穿过屋子外的小花园,一辆计程车已停泊在对面公路上。
跟方琪通完电话后,打去讯息台问到出租车公司的电话,又打过去让其将附近的计程车调过来,时间刚好!
司机问道:“小姐要去哪里?”
“天域大厦。”顿了一顿,我又道,“不,四季路的皇室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