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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韵鬼娘第十五

是夜,苏宅之中一片寂静。

寻把用了迷药后沉睡过去的苏渐离抱在怀里,低头看着怀中那个单薄苍白的人,眉宇之间,透着一股阴暗情形。他的手,开始一刻不停地给怀中人输送灵力。

韵娘在一旁低垂着头,同样看着面色苍白的苏渐离,葱白玉手中,拿着一堆鬼画符。她舔了舔貌似有些干燥的嘴唇,抬眼看向树妖。

寻点了点头。

韵娘抿起嘴,眨了眨眼睛,合了双眼,纸符高举,口中念出细碎的招魂咒语。

不消片刻,屋子中慢慢升腾起了一片暗紫色的雾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出现在雾中。

韵娘睁开那双带泪的江湖杏眼,星光在眼中闪烁了起来,待得紫雾消散,她终于看清楚了那个神色温柔的男人。

她一把扑了过去,两只手抓住男人,口中哭喊道,“江郎!江郎!是你嘛?!江郎?”

男人显然一副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的表情,懵懵地念道,“阿韵?怎么……怎么会……”

韵娘一听来人唤了自己那几百年前的熟悉字眼,终于再也忍不住地扑进了他的怀里,娇小的身躯不停地颤抖着,却是死死抱住,“我找你找的好苦!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带我走吧不要再丢下我一个人了!江郎……我找你、好苦……”

江郎终于反应了过来,同样紧紧拥住怀中心上人,“阿韵……我、我等你如此之久……你为何从未出现在奈何桥边?”他低头轻轻吻了吻心尖儿上思念着的那个人,这一吻,却发觉了什么不对劲儿,他有些别扭地轻轻推开了韵娘,弯着腰,一边给她拭去眼泪,一边细细地观察她,声音有些颤抖:“阿韵……你……你当真施了邪法?

韵娘猛地睁大双眼,声音有些沙哑:“没有!……不、不是,我的确……但是我没有伤到任何人!”

是的!最终伤到的人,只有我自己!

“所以江郎你不要……”韵娘一段急急的表白还没有说完,便被一个闷闷的声音打断了——

“江……江泛舟?”

高大的男人蹙眉,扭头看向声音来源之处,面上的表情显出了他心中的惊讶:“小寻?程晓寻??是你?”

韵娘面色极其不善地也扭头看了过去,只见死树妖正坐在床边,怀中一只手紧紧护着苏二公子,另一只手扶着额头,指尖点着太阳穴,皱着眉头看向这边,似是在强忍头痛一样。

韵娘蹙眉,换了一副较有攻击力的嗓音说道:“江郎你不要再看他了!不要再看这个叛徒了!”

江泛舟摇头苦笑道:“你说什么呢?什么叛徒?当年若不是他帮我们,我们连那个大门也走不出去的!”

“什么?不是的,他……”韵娘没说完,又一次被寻打断。

只听得他声音冷道:“不要说我了,快……再好好珍惜一下时间吧……哥哥他要撑不住了……”

寻不再用指尖抚住自己的钻心疼痛的太阳穴,而是腾出那只手轻轻擦拭去了苏渐离嘴角溢出来的一缕惊心的血迹,搂着苏渐离的那只手又加紧了一番。

江泛舟闻言,看了寻一眼,扭头,弓着身子,把脸凑到韵娘面前,几乎都要贴上去,他柔声道,“阿韵,你以后莫要再做邪法,莫要再做坏事。我继续在奈何桥边等你,千年也好,百年也好,我愿意等。”

韵娘闻言,双手抚上了江泛舟清瘦的面颊,展了笑容,惨声道,“江郎,你也莫要等了,没用了……你既知我用了邪法,那你也该知道,一旦我心愿了,便会……便会魂飞魄散……”

江泛舟双手也抬了起来,贴到了韵娘手背上,继续温声说着:“不会的!师父他……把他的魂魄祭给了你”

韵娘杏眼大睁:“爹爹?……爹爹他祭、祭给我……他、他老人家……原谅我了?”

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女儿了?!

江泛舟点了点头,“他原谅你了,他很难过,说他很对不起你,对不起我们……师父他老人家,来奈何桥的时候,真的苍老了很多很多,他……他知道你施了邪法,这是他老人家来奈何桥边遇到我时,告诉我的……师父他抹着眼泪说他找不到你,你听不到他唤你,他找不到你……师父说,他不配当你的父亲,惟愿把这还算完整的魂魄祭给你,用他的心,用他的情,用他的不中用的灵脉血肉还弥补你破碎的心,这之后,才可再无牵挂,只望来世你一切安好……阿韵?你还好吗?”

江泛舟看着爱人面目惨白,双眼无神,心上一揪一揪地痛。

“我知道了,”韵娘指尖擦了擦眼角,抬头看向江郎,展开了笑容,“你等我,我会去的,一定会去的。”

“时间也差不多了,阿韵,你千万千万要好好的,听我话,好嘛?”江泛舟高大的身躯在慢慢地随雾消散。

江泛舟看着自己的情人梨花带雨楚楚可怜却又乖巧无比地点了点头,温柔笑了笑,弯下身子,一个缠绵长情的吻落在了韵娘唇边,她颤抖着睫毛,阖上了双眼。

——就算下一世我们可能再也无缘,就算以后永永远远我们都会不记得彼此再也不能遇见对面,这一生这一世的再多一遍临别,再多一眼脉脉,也是粉身碎骨、剜心碎魂也想要再拥有一次的啊!

而我的爹爹……那个严厉而温柔的老头子,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做错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只怕是自己这个又不孝又不懂事的女儿,成了他后半辈子长久而锥心的痛。然而,就算是这样!就算是这样!他竟然也……原谅了自己……

爹爹——爹啊——!

寻坐在床边,看着江泛舟高大的身躯消散殆尽,韵娘哭着跪在地上,双手捂着面颊,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安抚她一下,便见她同样风沙般的消散了。

寻脸上神色黯淡了片刻后,扭回头,擦了擦怀中人额头上渗出来的细碎汗水,把他轻柔地放回去躺好。

刚刚一直在输送灵力,现在头昏昏脑涨涨,便也顺势伏在哥哥的身上,伸出修长好看的手指,划过他的鼻梁,拂过他沉睡的侧颜,最后玩儿弄起他泛黄的头发,玩儿了一会儿,有些失神地轻声说道:“哥哥……我好像,想起来了。”

第二天清晨,苏渐离悠悠转醒,看到了趴在床边,用手支着脑袋,正垂眼看着自己的寻,笑了笑,第一句话便是,“韵娘她可见到江郎了?”

寻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嗯,见到了,她大概已经心愿已了,如今大概便可以再世为人了。”

苏渐离欣慰地点点头,“那可当真是……”

“呸!谁说老娘心愿已了再世为人的?程晓寻你这人怎么天天满嘴放炮。”屋内突然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三分骄傲,七分伶俐。

“咦——?”苏渐离和寻都扭头看去。

只见韵娘正坐在桌边,翘着腿,一只手里拿着瓜子磕着,另一只正极其不安分地欺负着两只小团子。一副平常里的样子,只是眼中多了一份安宁。

“你这女……鬼娘子怎么还没有……”晓寻挑了眉尖,有些惊奇。

“程晓寻?这是你原来的名字么?”却被苏渐离温声打断。

“……”寻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韵娘,又看了看苏渐离,终于软了脖子,有些脸红地点了点头。

“可不就是他的名字嘛~这可是我家江郎亲口认证的哼~”韵娘一脸骄傲地说完,把瓜子皮儿吐到桌子上,气得角团子嗷了一嗓子想要逃走,却被韵娘一把拽了回来。

“喔,这样啊……”苏渐离看向程晓寻,“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呐。”

一双最为清澈的双眼,勾去了某人全部的身心与灵魂。

“哥……哥哥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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