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玉池也有水榭,她和一干太监宫女混熟了之后便常聚在那里玩耍。
“话说有一天,南翌,北煌,西凉三国酒商聚在一起,各自夸耀自己国家的酒最好。北煌商人说:‘我国的乳泉酿最好,一碗便倒。’于是抓了一只老鼠实验。老鼠喝了北煌的酒,跑了五步便歪歪斜斜倒在地上起不来了。西凉商人不服气,说:‘我国的莫愁醉最好,一口就醉。’同样也抓了一只老鼠做实验。老鼠这回跑了三步就倒了。南翌商人没说话,抓了一只老鼠灌下了本国的米酒。老鼠喝下后转身就逃。北煌、西凉商人都笑话南翌酒人。南翌酒商但笑不语。”
说到这,苏云卿有意停了一下,看着一大圈的听众都眼巴巴看着她等待下文,微微一笑,续道:“不一会儿,老鼠拿把大刀出来了,红着眼睛大叫道:‘猫在哪里?我要和它决斗!’。”众人一愣,爆发出一阵叫好的笑声。
“哈哈,真有意思。。。”一声清魅的笑声传来,有些低沉,听起来却十分有磁性,嗯,还有,甚是耳熟。
“参见太子。”各个宫女太监慌慌忙忙跪下,迎驾东宫。尽管匆匆忙忙,依旧很有次序一一拜倒。
苏云卿转头望去,明黄色衣角绣上精美的刺绣,修长身躯,再往上看去,一张含笑的脸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眉修长,嘴角含笑,神色温和,一望之下,心花摇曳。
帅锅啊帅锅……他今日换了明黄的正装,果然更显轩昂不凡。
苏云卿也不慌不忙,很快调整了一个如春花初绽般美好的笑容娇娇软软地讨好唤道:“太子殿下好!”她眨巴眨巴眼,用口型对他无声道:“陪我钓鱼的哥哥?”
原来他便是洛皇后的长子苏誉,当今的太子殿下。她回去也打听过这几位皇子的品性,隐约猜了出来。
苏誉不由笑了:“你倒是玩得开心。”害他在派人在采薇宫里寻了数道,都没有找到这么古灵精怪的小丫头。“今日天气极好,十一皇妹陪皇兄走一走吧。”他语气轻巧,怕是把她出身什么都查了清楚吧?
“是,太子殿下。”她乖乖应下。苏云卿胆子够大,反正也不怕仁厚的太子殿下怪罪。所以说萝莉有三好,装乖卖嗲扮活宝。实在逃不过了,刷刷刷两行眼泪掉下来,就不怕你不吃这一套。
一路走过去,苏云卿也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太子殿下你看,迎春花都开啦。”“太子哥哥,那片玉兰花开得好漂亮,我们要不要去看一下?”“哥哥,有小鱼游过来了……”
旁边的老总管流泪:那是蝌蚪好不好!没文化,真可怕……
太子苏誉脾气倒好,任由她一路欢呼,脸上笑容一直不减。有这么一个天真活泼的妹子,比起东宫那些泥塑木雕的宫女来,有意思多了。
苏誉见她扑蝶弄花,玩的不亦乐乎,便有意逗她:“十一,我看你方才在与小宫女讲笑话?不如再讲一个来听吧?”
苏云卿沉吟了片刻,嘻嘻一笑顺杆爬上:“讲得好,太子哥哥有没有赏?”
“好呀,若是讲得不好,可得罚你。”苏誉睨了她一眼。
讨赏也不是件容易事啊……
苏云卿清了清喉咙,娓娓道来:“某朝某代,京城里死了一位卖瓜果的老太婆。她在弥留之际,曾反复嘱咐儿子,一定要把灵前的牌位写得气派一点。儿子找到一位老秀才,转达了母亲的遗嘱。”
然后剩下的她一口气讲完:“老秀才想了一会,挥笔写道:我朝一品宰相御笔亲点文渊阁大学士领中丞左相隔壁第三家张大娘之灵位。”
她吐字清楚,特别是最后长长的一句,她一字一字清晰圆润,等她话音落下,立刻就有撑不住的小宫女“扑哧”一声笑出来了。
苏誉原本想撑住,可看她盯着自己眼睛一眨不眨,不由笑出声来:“罢罢,以后再也不和十一皇妹打这样的赌。我却不知道十一竟然是如此有趣的人。”
苏云卿行了一礼,笑嘻嘻道:“谢太子赏。”
苏誉随意问道:“你想要什么?”
苏云卿笑容不改,眼底却渐渐有了冷意:“尚食宫朱令文总管太监私下扣了寒衣宫近几年的食俸,求太子哥哥恩典为我讨回。前几年的银饷便作罢了,十一身处冷宫,只希望吃饱穿暖而已。”
苏云卿私下找了福嬷嬷,也知虽则她母妃被打入冷宫,但一月也有数钱例银。何况她封号未虢,南翌玉牒里还记着她这位十一公主,再怎么落魄也不会落到衣食没有着落的地步。
如果不是上边私吞,便是有人授意不发月俸。
如今她的衣食处境,也不过寄于高位者的一言之中而已。苏云卿暗暗叹气,她何曾遇到如此困窘的地步?
苏誉瞅着她渐渐发红的眼角,怜惜之意大起。揉了揉她的头发,柔声道:“本殿带你去找母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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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给母后请安”
“云卿给母后请安”苏云卿顿了顿,这才笨拙地跟上节奏。
她还没有心理准备啊啊啊……居然是这么仓皇地过来见一国之母,她紧张得连手脚都不知道如何摆。
皇后洛清秋倒没说什么,和声道:“快起来吧!”
转头看向苏云卿,“誉儿今日倒有时间过来看母后,这位是秦妹妹的女儿吧?也起来吧。”
苏云卿起身,这才有机会认认真真打量这一国之母。洛清秋三十五岁左右,由于保养的好,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几而已。发挽朝凤髻,凤钗钿分八股,每股的凤嘴都衔着一颗圆润明亮的珍珠。就这根钗子也能有个小半斤吧?整天戴在头上,也不嫌累得慌。看来皇后也不是随随便便哪个人可以当的好的,没有良好的体力做保证,光个凤钗都能累死你!
乌发似云,眉色如山,一双丹凤眼,透着长期处于高位的威严。即使是温和安静地坐着,你也可以感觉到那种无可侵犯的尊贵。面敷粉,唇施朱,虽然没有秦婉如的清丽艳色,却也是顶尖个的美人。特别是那种雍容大气,母仪天下的气度风华,是她家漂亮额娘怎么也无可比拟的。果然好风采!苏云卿暗赞。对于一个打入冷宫的弃妃,却也不自矜身份,气度不凡。
“母后,今日儿臣过来请母后赏个恩典……”苏誉开口。
苏云卿砰地一声又跪下:“是云卿不好,劳烦母后和太子哥哥为云卿操心了。”她又磕了几个头,把这几年在寒衣宫的窘迫以及物资短缺的困境一一道来。“娘娘打理后、宫,一令一行,无不是为下面人想得周到。可是偏有人狐假虎威玩忽职守,甚至因公徇私,饱一人之中囊,视娘娘禁令如耳旁风。此种风气不杀,不但损了娘娘的英明,更是损了我南翌的基业。后、宫犹如此,如何令朝廷信服,令江山子民信服?”
苏云卿很明显地看到太子愣了一愣。估摸着一屋子人也愣住了。谁也没想到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敢这样大胆猖狂地对皇后娘娘说话。一愣之后,左右宫人表情各不相似,鄙夷嘲讽思索皱眉皆有。
她今日要告状,索性告了彻彻底底。便把朱令文一行罪证全摊开在门面上讲。朱令文是沈家那边的人,掌管**中馈,此间油水肥厚,苏云卿就不相信皇后不想插这个手进来。
皇后吹了吹茶末子,似乎毫无动容。突然间,她放下茶盏,眼神锐利,冷冷地看了苏云卿一眼,优雅却又饱含冷意地反问:“是吗?”目光锋芒露骨牢牢定在眼前的小女孩身上。
苏云卿暗暗心惊,脸上却毫不改色笑吟吟重重地点头:“嗯!”还不无委屈地吐槽:“云卿和母妃都吃了半个月的野荠菜了,再看到野菜都想吐了!”
皇后脸色寒若冰霜,眼神严厉如刀,刷刷刷射向云卿。苏云卿心中一紧,至于吗?不就是要改善生活水平吗?到底心里发虚,她低着头不再说话。
苏誉察觉到气氛不对,忙劝慰道:“母后,云卿年幼,想来不会撒谎,母后派人查查中宫账册便可知真相。”
皇后冷哼了一声,朱令文这两年的行事她难道不清楚吗?只是誉儿今日被一个小姑娘教唆着到她宫中来,这令她心生忌惮。
她广袖一拂,桌上的茶水瓷具应声而落,滚烫的热水洒了一地,幽幽散了一室茶香。
“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凤翔宫人都不明白平时平和不易发怒的主子为何这次对这个小女孩大发雷霆,都跪下请罪。
苏云卿吓得心咚咚咚一阵紧跳。这里面的潜流暗井她大约能意识到。可是,这就是一个搏的机会。赌对了,往后的路便宽了。赌输了,左右际遇不会再比现在坏。想了想,她沉住气。
耳边只听得皇后厉声喝道:“大胆奴才!婉美人就算身处冷宫,也曾为皇室开枝散叶,难道你们想以下犯上吗?!”
苏云卿一惊,又一喜,又哭笑不得地往皇后那边看去。噢卖糕的,皇后娘娘啊,我这可怜的小小的脆弱的神经都快被您给折腾断了。
皇后温婉和蔼地看着苏云卿,依旧高贵清华,雍容大气,仿佛从来没有发过怒似的。“是本宫疏忽了。”她扬声道:“细君,去叫谢察富把尚食宫的那些烂帐好好查一查。”
好好二字,特地说得极重。细君是她身边的老人,不可能不清楚里面的意思。估计下一任尚食宫的总管该落到那位谢公公手里了。
太子见苏云卿似乎还在梦里,不由温雅地笑道:“母后,您可把十一皇妹给吓着了。云卿,还愣着做什么?”
苏云卿重新露出笑容,笑嘻嘻地谢恩:“谢母后体谅,为云卿主持公道!”小脸儿笑的像朵粉喇叭花似的,明艳艳爱煞人,苏云卿看皇后的眼神无异于失业工人看到劳动保障局发救助金的表情。能不高兴吗?有皇后娘娘这一句话,她们以后就再也不用稀饭就着野菜吃了,哦耶,生活终于有保障了!
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和太子说了会话,不久就叫他们跪安了。
苏云卿出了宫,又恢复了言笑晏晏的性子
苏誉怜她年幼,微笑关嘱道:“十一妹以后可以常来东宫玩,太子哥哥这里有不少糕点。”
苏云卿嘻嘻一笑:“好啊,一定常来。”吃货的世界,美食神马的,诱惑太大,挡也挡不住。
苏誉拊掌大笑。
珠帘微掩。
看过案上的密报,皇后若有所思。这个小女孩年纪虽小,心思却细致玲珑。
“细君,你觉得这个苏云卿怎样?”一旁的侍女叫细君,从娘家带来的丫鬟,最是信任不过。
细君恭谨答道:“奴婢愚钝,不知小姐的心思。”她从小就陪在洛清秋身边,一直唤“小姐”,即使到了宫里也没有变。
洛清秋笑骂:“行了,还在我面前藏着掖着?也不怕讨打!”
细君也微微一笑,神情和缓:“奴婢看那十一公主年纪虽小,却口齿伶俐,聪慧大方,胆大过人,实在是惹人喜欢呢!”
“呵呵,惹人喜欢?细君你以为苏云卿今日觐见是偶然所为吗?哼,这三天,她可一直在采薇宫旁的凉风亭等着誉儿呢!”
这技巧实在拙劣。
若说她第一次见苏誉是无心相逢,第二次便是藏足了心机。那竿吊钩,怕就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不过也算是聪明人,以后大约可用。
皇后叹息:“小小年纪就心机如此,果真不可小觑。能在我刻意威压下面不变色,更不简单!”又加了一句:“派人盯着些她。”细君躬身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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